?其實自那夜回府之后,明彩便找了唐明雅,可許是聽了她們無恙歸來的消息,明彩撲了個空。如此過了三四天,她卻似乎又消失了,一直沒有露面。
這一日,明彩聽從小江氏的吩咐,特地給唐明珠送些點心過來。
方入得紫云苑,便見靈芝偷偷跑去她此前住的西首。
明彩與染翠對視一眼,染翠自四周看了看,搖了搖頭,意思周圍沒有人,明彩方攜著她進了垂花拱門。
因著明彩只是暫時搬出,院子中擺設(shè)布置并未撤去,平日交給隔壁灑掃婆子一并打掃,因院子外有人把守,西首院子中白日倒未安排人守著。
應(yīng)是沒有想到院子主人會回來,靈芝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嗚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怎么了?”
陡然聽見這聲音,靈芝一驚,抬頭見是明彩和染翠二人,吱唔道:“四、四小姐,奴婢、奴婢冒犯了,并未想到你回來?!?br/>
明彩見靈芝通紅的眼睛,示意染翠去門邊看著,便坐到了靈芝對面,柔聲道:“怎么了,遇到什么煩心事了?”
靈芝搖了搖頭,“沒什么,四小姐,奴婢還有事,先去了。”
明彩嘆了口氣,“靈芝,你看看你胳膊上的青紫,是不是叫姐姐罰你了?”
靈芝這才發(fā)現(xiàn)手臂上的袖子并未放下來,當下臉一紅,連忙將胳膊上被掐的印子蓋住,才顫聲道:“是奴婢沒用,奴婢將三小姐伺候的不好?!?br/>
“到底是怎么了?這里沒有外人,你和我說也無妨。”
靈芝咬唇看了看,方拘謹?shù)溃骸白孕〗隳銈儚亩诱踊貋砗?,小姐便日日要沐浴,不論白天黑夜,但凡她想起來,便要奴婢備水洗漱,稍一涼了、熱了,或是耽擱了,都要責(zé)罰奴婢怠慢……”
“天這么冷,她日日沐???”
“不但日日,今天還不到正午,已經(jīng)洗過兩次了,適才嫌奴婢將水中花瓣鋪的少了,又罰了奴婢一頓……”
明彩聽此,眉頭皺了皺,唐明珠這些日子被軟禁,外人不知,但是她們二人自己是知道的,還真是性情大變,當下拍了拍靈芝的手,“許是再過幾天姐姐就不想洗了,你平日多仔細些?!?br/>
靈芝擦淚點了點頭,明彩道:“好了,我先過去看看她,你稍后再來?!?br/>
待走處兩步,明彩忽然想起一事,轉(zhuǎn)頭問道:“對了,靈芝,你可記得母親離世前,飛騎軍有一個叫虎子的常常來給姐姐送東西?!?br/>
靈芝微一沉思,便想了起來,“四小姐是說瘦猴兒的部下虎子?”
“是桑奇部下?”明彩眉頭一皺,“你可記得他在母親離世前給姐姐送了什么?”
明彩突然想起在大江氏離世前,她從外歸來,一個叫虎子的飛騎軍來給唐明珠送東西,因桑奇此前托那人送過唐明珠珠釵,她以為那日虎子送的也不過是胭脂水粉之物,可想到他那日的小心翼翼,仔細叮囑說千萬不要給外人瞧見,猛然想起,也許那日虎子所送的東西與大江氏之死有關(guān)聯(lián),因為當時只有飛騎軍到處搜羅分布各地的娘子俏,也只有他們才能接觸這種昔日的宮廷秘藥。
而那日她瞧見桑奇對唐明珠的言聽計從,不免想到也許正是桑奇將此藥給了唐明珠。
此時,靈芝也已想起那事,低頭尋思道:“那日虎子送了東西,交給奴婢,奴婢摸著軟軟的,許是脂粉吧,不過小姐自個拿進了屋子,奴婢并未看到。”
“那……那日后,你可有看到姐姐用新的脂粉?”
靈芝搖了搖頭,“時間太久,奴婢想不起來了,不過那陣子天熱,小姐所有脂粉用的都是極少?!?br/>
明彩心領(lǐng)神會的點了點頭,這只是她的一個推斷。
又說了幾句,明彩方與染翠進了東首。
唐明珠正靠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一只腳被吊的老高,明彩想著她這樣子還想著洗澡,也真是難為靈芝了。
蹙眉而入,唐明珠見是她,目光陰寒至極,卻并沒有想搭理她的意思。
明彩想起那日早晨與慕容錦醒來后出門,在唐興澤新宅與她的對視,她那刻眼中的幽怨,總讓她想起前世的自己。
后來一屋子用早膳,獨她一人在內(nèi)間沒有出來,再后來回府也是跟著二哥的馬車,一路都沒有理她。
此時相見,她仿佛看到那日臨云閣內(nèi),唐明珠對著慕容錦自解羅衫的場景。
有句話叫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前世今生,她和唐明珠對于所愛之人,二人仿若角色互換,都是同時愛上一個人,可姊妹兩,卻又高下立見。
心中著實想嘆氣,可是想起唐明珠對大江氏做的一切,讓她對她只有恨。
然而老夫人聽了唐興澤的話,并未處置她,定是想著大江氏離世已成事實,倘若再揭發(fā)唐明珠是弒母之人,對于江府和唐府,這都是一場羞恥。
唐興澤也曾暗中告訴她,就算老夫人,甚至將來唐柏林知道是唐明珠害死了大江氏,她會受罰,可是不會見官,也不會將她交給江府處置,因為不管是誰,對于大江氏的死,眾人賺足了同情心,也有了真正的殺人兇手,除此之外,大家都不需要一個讓人嘲笑和難堪的真正真相。
除了唐明鶴和唐朝慶可能會想殺了唐明珠,余人都不會真的對她做什么,甚至?xí)退[瞞。
除非那個兇手,不是唐明珠,而是其他與二房不相干的人。
這便是高門貴府的無奈和丑陋。
明彩通體發(fā)寒,一個主母被害離世,蓋棺定論之后,真相已經(jīng)不重要了嗎?
大江氏在九泉又怎得安寧?
等有朝一日唐柏林回京,她會被嚴懲嗎?
唐興澤聽她這么問,拍了拍她肩頭,“真相自有人會告訴先伯母,可是……比起整個唐府的門臉,這個兇手的公之于眾,已經(jīng)微乎其微了。而且,倘若二伯回京,除非他不加官晉爵,否則……”
余下的推測唐興澤沒有說,可是明彩能夠猜到,倘若父親加官晉爵,唐明珠更不能出事了,他除了自己掙來的面子,還需要一個能夠曬在天下人面前的完美里子!
呵!
現(xiàn)在見元兇如此逍遙法外,忍不住譏笑一聲,“我倒是覺得姐姐這幅樣子不錯,有大把時間可以懺悔所犯的罪過!”
唐明珠甩來一記冰刀,“請你滾出這里,不要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來和我說話,我們之間的結(jié)局還是個問號?!?br/>
“勝利者?姐姐,莫非在你眼中只有男歡女愛?人情常倫、孝悌忠信,自幼所學(xué)的千金訓(xùn)誡你當成何物?”
聽明彩此問,唐明珠仿若極其不適應(yīng),她瞇著眼睛審視的看著明彩,少頃,冷冷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是原來的唐明彩……男歡女愛?這不是你世界里唯一的信奉么?”
明彩一時啞然,是啊,曾幾何時,她何其專注如此……
不由半晌無話。
未幾,唐明珠方移開停在明彩身上的視線,突然笑道:“你到底哪里好?慕容錦看上你什么了?”那些她曾送到賢王府的小心思,在前幾天回府后,便齊整整的擺在了她的床頭,那些珍味變色腐臭,松針水干涸變質(zhì)……
他一樣不落,原封未動的讓人送了回來。
而且壓根沒有人看見這些東西怎么送了進來,還是水仙大吃一驚,將房中伺候的人挨個拉來詢問,可是一無所獲。
慕容錦的人來去如風(fēng),單憑他們幾個怎么會看到?
唐明珠暗笑,可是這隔空一掌,扇的她遍體生疼。
連驕傲和自尊也碾在了腳下!
慕容錦,你有什么了不起!
慕容珮和慕容博還不都是對我青睞有加,只有你眼瞎了!
唐明珠暗暗恨著,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滔天權(quán)勢,她多渴望握在手中。
到時別說一個大江氏,對任何她那樣身份的人生殺豪奪,恐怕都不敢有人廢話半句!
想到這,唐明珠眼中又燃燒起了熱烈的光芒,她扭頭將眼中殺意掩下,為今之計,還是好好養(yǎng)傷,她篤定唐柏林回來升為大將軍,對于她,頂多責(zé)罰,可是不會殺了她,更不會將她趕出唐府!
而在他回來之前,她在腿好了之后,如何出這個門還是個問題!
正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抑制不住的交頭接耳聲,一群丫鬟聚在一起不知談?wù)撝裁础?br/>
唐明珠側(cè)頭過來,正看到明彩皺眉看向外間,她蹙眉凝思看著窗外,臉上有室外暖陽襯的瑩瑩光潤,整個人仿若鍍了一層金色,偏她那么垂臂站著,雙手交疊,安安靜靜,如一副好看的仕女圖。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唐明珠忽然發(fā)現(xiàn)她和明彩的區(qū)別便是在此,她雖然更為安靜,可是整個人棱角鋒利,站在那里便有一股進攻力,不像明彩與世無爭的神情,為這,唐明珠長睫下的眸光一動。
正這時,水仙倉促的推門而入,邊走邊道:“小姐,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水仙本出門給唐明珠取藥,此刻方才進內(nèi),這一叫,房內(nèi)兩人都朝她看去。
水仙忙進來對明彩福了福,才正色道:“奴婢去街上,就聽說東宮太子今日一早被軟禁了,這本沒有什么,可方才聽老夫人那邊丫鬟道,適才大公子回府,說二小姐也被一同抓起來了,聽說是勾引太子、淫.亂茍且之罪,正要被皇后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