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他要去挑水做飯,而且天太冷,他不想呆在捂不熱的被子里, 于是就跳下床, 瑟瑟縮縮的往廚房走去。
早晨霜重, 外面比漏風(fēng)的屋里更冷,
他揉搓著凍的通紅僵硬的小手, 用袖子蹭了一下凍出來的鼻涕,拎著小木桶就往后山跑去。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但他沿著小路跑的很快, 因為他害怕山里有吃人的妖怪,雖然他從來沒見過。
回到家的時候,天剛剛泛光,
村里的大公雞都爭相開始報曉,一個比一個叫的響亮,聲音此起彼伏的, 連綿不絕。推開門, 他看見正在喂雞的奶奶, 心里陡然一驚,不自覺的把背都挺直了。
奶奶張氏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五十歲了,長了一張刻薄陰狠的臉,瘦瘦小小的,但是非常強(qiáng)勢,家里沒分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管。他怕他奶奶,小時候怕,現(xiàn)在更怕了。
“奶奶您起床了?”
方弛遠(yuǎn)拎著水捅,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
“嗯”張氏從雞窩里掏出來的一個雞蛋擱在手里,看了看他拎著水桶的一副窩囊樣,眼里帶著點厭惡,“去去去,快去做飯!”她訓(xùn)斥了一句就讓他去煮飯。
方弛遠(yuǎn)如臨特赦,一刻也不敢久待,拎著水桶就往廚房了。
家里的灶臺不高,他都八歲了卻和別人家七歲的小孩差不多高,這一年他好像就沒長過,瘦瘦小小的,像個沒長開的竹竿。
他們家是個小戶,只有八口人,爺爺方安河老實木納,在家里話不多,都是奶奶當(dāng)家,但他種田是一把好手,是家里的頂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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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張氏雖然有些小聰明,但為人虛榮吝嗇,對家里人也是如此,方弛遠(yuǎn)特別害怕她。
然后是小叔方喜亮,小嬸子劉氏,他大哥方弛清,小弟方弛澈還有他,大哥和小弟都是小嬸子的孩子,他父母就他一個,老來得子,從前對他異常疼愛,根本沒讓他吃過苦,不像現(xiàn)在。
因為他爺爺還活著,所以沒有分家,其實也不用分家,他爺爺就兩個兒子,而老大也就是他爹方喜明,去年朝廷征兵已經(jīng)死在戰(zhàn)場上了,他母親今年年前也因病去世了。
村里人都說他是掃把星,克父母,克家人,現(xiàn)在父母被他克死了,下面就該克他的家人了??伤昙o(jì)小小的,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掃把星,別人說他他就一直哭,哭到后來他自己都以為是自己克死了父母。
這邊老人迷信,尤其關(guān)系到自己安危的時候,老人會更加不講道理。
吃飯的時候方弛遠(yuǎn)就感覺不對勁了,一想到前兩天無意間聽到奶奶和小嬸子商量要把自己賣掉,他就嚇的兩股戰(zhàn)戰(zhàn)。
“奶奶要把我賣掉了!”這個想法一從他腦子里冒出來就再也揮之不去了。尤其是他奶奶遞給他一個雞蛋的時候,他的不安就更加強(qiáng)烈了。
“奶奶我不吃。”方弛遠(yuǎn)拒絕著,聲音已經(jīng)帶著點哭腔了,“你和爺爺吃,吃了身體好?!边@是他父母去世后他最害怕的一段時間,“他要被賣掉了!”一個八歲的小孩子沒有大人的疼愛,懵懵懂懂已經(jīng)懂得很多事情了,即使在這一年里他已經(jīng)受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但是他也不想被賣掉,即使有時很想念自己的爹娘。
弛遠(yuǎn)的小嬸子小劉氏在一邊看著,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忍,但是想著把他賣掉就能有三兩銀子,可以給自家大兒子多買些書,換一個先生,萬一自己兒子能考中秀才呢?而且這小子命硬,克家人,不能把他留在家里。
小劉氏這么想著心也就硬了,笑著對方弛遠(yuǎn)說:“吃吧吃吧,你奶奶那是心疼你呢,你吃了奶奶才會高興?!?br/>
方弛遠(yuǎn)眼睛澀澀的,硬撐著給張氏露出一個笑臉,他知道奶奶張氏討厭他哭,所以明明很難過卻還要笑給她看,才八歲的年齡,心里就已經(jīng)裝了很多事了。
他剝開了雞蛋殼,白白嫩嫩的蛋白讓他生出了一些口水,但是更多的是無助,他輕輕的咬了一口,然后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掉到他的米湯里,泛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漣漪,他沒說話,吃完了雞蛋,喝完了米湯。
奶奶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