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焰曾在各種發(fā)呆的時候幻想著與青峰大輝的相逢,櫻井焰曾經(jīng)在好多個好多個不曾憶起的夢里與幻想中的那個男生相逢。
……是呢。青峰君。你知道嗎,我有多想你。
……
“那個……那個啊,青峰君?!?br/>
陽光下,栗色頭發(fā)的女生很正經(jīng)著一張臉叫著她身側(cè)剛和她確立了關(guān)系的男朋友,語氣柔軟,臉上卻是十二萬分緊張的神色。
“……”
回應(yīng)她的,是她身側(cè)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頭的男生的沉默。
“青峰君?”
見自家男友竟對自己無視,女生的臉龐上泛起的紅暈又向上升了幾個色調(diào),她伸出手,袖管里好看修長的白手指拽一拽身側(cè)男生的衣角。
拽一下,再拽一下。
一邊拽著一邊從他身側(cè)小心地揚起頭看他臉上的反應(yīng),拽一下不行,見對方?jīng)]有任何的回應(yīng),便只得加了點力道,再拽一下。
沒反應(yīng),再拽一下。
終于拽衣角拽到了男生轉(zhuǎn)回身看她的地步,于是眉間心上的那張臉竟然真的低下頭看向了自己,她的眼簾反倒是不敢再抬起來了,只是低低看向自己的腳尖。
“叫我什么?”
有點壞脾氣的嗓音在她腦袋上方縈繞起來。
“青峰君啊?!?br/>
想也不想,女生不假思索地回答起來。
“……”
腦袋上方又沒聲了,于是女生跟著男生的腳步走了好幾米,才像是鼓起勇氣開口。
“青峰……”君。
好不順口。
“……唔,湊合?!?br/>
這才聽到對方回應(yīng),但像是不怎么心情好的樣子。
于是,焰并不好用的腦袋吃力地轉(zhuǎn)啊轉(zhuǎn),想起來,身為同青峰君一起長大,擔任著重要的青梅竹馬身份的桃井五月,似乎每一次都會以“阿大”的身份來稱呼青峰君,而算得上熟悉的黃瀨,則是用“小青峰”這樣的稱呼來形容與自己隊友三年的同伴。
“……阿……阿大?”
櫻井焰幾乎是閉著眼睛通紅了張臉將這個昵稱呢喃出口的。
好不容易說出口,聲音卻不大,絲絲縷縷的。
倒是被她身側(cè)的青峰大輝聽得清清楚楚。
“……”
“……唔!”
青峰在片刻沉默之后,干脆地伸了手把焰的腦袋直接按進了自己懷里。
于是,整個世界都開始冒起了粉紅色的小愛心和小泡泡。
焰在青峰臂彎里臉紅得要冒煙,卻在長大之后,每每想起這一幕,都會揚起唇角,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可總過不了多久,那樣的笑容便會崩塌似的悄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空落落的,帶著說不上來失望的神色。
是的。
每每想起,都會是如此了。
就像在一起不到一年之后,櫻井焰親口對青峰大輝說出了“分手”這個對于情侶來說萬萬說不得的禁忌之詞。
就像分手后的一年之后,櫻井焰失魂落魄似的四處尋找青峰的身影,終究在他們共同手牽手走過數(shù)回的教學(xué)樓里,聽到桃井五月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找到她了。
……
啊……
原來她真是離開了太久,原來這闊別的一年里發(fā)生了那么多的變化,原來桃井五月再喚起他時,叫出口的不是那聲親昵的“阿大”,卻是簡單干脆的“青峰”。
……
滄海桑田。
櫻井焰有一個讓她自己都害怕惶恐的毛病。
也許可以暫且將那個稱之為糊涂,腦袋不好使,轉(zhuǎn)不過腦筋,死腦殼,認死理,迷糊,或者之類之類的形容詞,但也或許,人本身都有這樣的毛病。
換了一個住宿地方,熟悉的種種全部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讓人不習(xí)慣,于是,連關(guān)于過去的種種,甚至都開始遺忘了。
……
然而這些本來以為是被遺忘的記憶,其實只是被灰塵所遮掩,悄悄隱藏在腦海深處了而已,當回到了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重又打開了記憶之匣時,過往種種復(fù)又席卷而來,如同記憶之海倒灌蔓延,時光如同一張老照片,偶然地翻出來,拂去了灰塵,仔細地打量,才意識到,啊,原來曾經(jīng)的自己……
那樣地幸福。
桃井接起了電話,焰的腦海里,忽而就條件反射地想起來,自己喊心上人昵稱的時候。
那一聲“阿大”喊得太過牽強和不情愿,還有好多分的害羞參合在里面來著,而且,細細回想起來,那是她第一次那樣喚他。
也同樣是最后一次。
她本來有很多機會的,他們本來會有相當長的時間可以在一起,彼此依賴,彼此熟悉,彼此成為對方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喂,恩,啊……好的?!?br/>
桃井對著電話不停應(yīng)著聲。
電話里男生說話的聲音并不大,至少,青峰對桃井說的話,焰一個字也沒聽清,她像個從災(zāi)難現(xiàn)場逃脫出來的可憐姑娘,狼狽地靠著墻站著,一只手扶著墻壁,另一只手,還提著只找回來一只的平底鞋。
在她面前,窈窕的粉發(fā)少女將手機遞給她。
屏幕微亮,炫黑的底色上寫著“阿大”的字樣。
想來,桃井一直是會用“阿大”來稱呼青峰的,也許是在樓梯轉(zhuǎn)角偶遇她實在是件太過驚奇的事情,才會讓桃井震驚之下喊了“青峰”吧。
……
“接電話吧,焰?!?br/>
女生爽朗地把手機遞到她面前,桃色的眼眸溫暖而真摯。
……唉?
焰愣了又愣,慌亂之間險些把鞋子甩出去。
不不不……不行的……
焰拼命搖頭,左手拽著鞋子一并做出擺手的動作。
她心跳加速,臉頰緋紅,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在她的世界里已然變成了未知數(shù)。
……久別一年,竟然這樣就……接了電話嗎?
——不不不不行的……她不能接,她會搞砸的。
焰好生希望自己穿著漂亮的裙子,頭發(fā)梳理整齊地站在樓梯口等青峰的出現(xiàn),而非像現(xiàn)在這樣,比狼狽更狼狽。
“唔……”
見焰難為的樣子,桃井收回了手機,繼續(xù)對著電話回話。
“啊啊焰不太方便接電話的樣子,恩,阿大你快點過來哦,焰她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摔得有點重
“恩……恩恩。”
“就在教學(xué)樓呢,啊,你在天臺嗎?啊啊那很近啊快點過來……”
……
……天臺?
焰怔住了,下意識地將臉頰仰起來,望著通往天臺的樓梯。
也許下一秒,他……青峰大輝,便會在那里出現(xiàn)了。
恍然從心底席卷而來的是一種名為害怕的莫名情感,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自腳背蔓延而上,那種情感并沒有讓她的腳底生根,卻讓她貿(mào)然地就抬起了腿。
……
她的膝蓋和腳背細細涌著血,疼痛感不依不饒地自腳背開始向身體上方席卷,可那時候的焰管不了那么多,她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她站直了身,她單手扶好了墻,她開始半個身子靠著墻,一瘸一拐輕輕地走。
她的眼角余光望著桃井激動地給青峰打電話,她把腳步放得那樣輕,輕得沒有引起桃井一絲一毫的疑心。
……她想,大概自己的腦子是壞掉了吧。
所以,身體才會不聽大腦使喚地選擇逃離,這顆心在胸腔里跳動得飛快,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在嘶鳴著喊,別走,別離開,別逃避。
心跳得飛快。
眼淚要決堤似的。
可為什么……要躲起來呢。
……
……
抱著自以為是為對方好的想法,卻在惡狠狠地傷害到自己的同時,同樣惡狠狠地捅傷了她摯愛的人。
……
(我這種自私自利的家伙。)
(果然還是配不上你吧。)
(這樣狼狽。)
(沒有我才好吧。不是么?……)
心在流血。
……
……
就像臨戰(zhàn)場前臨陣脫逃的小丑。
櫻井焰在即將就能遇到青峰大輝的時候,倉皇而逃。
這不是第一次,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
她遠遠地看著他,或是等著他來,他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她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到他的臉龐,但是,她卻逃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櫻井焰聽到腳步聲。
沉悶的腳步聲,仿佛每一步落在樓梯上時,都用了比平時更大的力道,而那腳步聲,卻也是格外急促的,帶著十二萬分的焦急。
焰的腦海里仿佛都能夠勾勒出一副這樣的畫面。
他高大的聲音出現(xiàn)在樓梯的轉(zhuǎn)角,一如一年前,他還是高高大大的模樣,皮膚依舊微黑,只是在這漸漸昏暗的樓道上看不大清楚。
他一出現(xiàn),一定有著格外強大的氣場,那種好像女孩子都無法抵抗的氣場。
想到這里,焰忽然覺得想笑,不由自主地上揚了嘴角之后,卻發(fā)覺自己又很想哭。
……
“阿大?”
桃井五月向樓上的人影招著手。
男生幾乎是幾步便跳下了樓梯,他的腳步聲沉穩(wěn)地在焰的身側(cè)響起,同樣伴隨著他聲線渾厚的問話。
“她人呢?!”
聽上去,他那么焦急。
時隔一年,青峰大輝的聲音再一次在焰的耳邊響起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就像是……一個夢。
躲在轉(zhuǎn)角灰白色石墻后面的女生,整個人都止不住地發(fā)起抖來,她伸出手來,雙手相疊,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唇,緊張地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來。
嗚咽的聲音,全部堵在唇邊,咽回胸腔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