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是半月之后，已是深秋，北地已經(jīng)開始覆霜，旁樹只有枯軀，殘枝隨風(fēng)搖動，一片蕭條之象。

    葉藏詩的馬兒猝亡于路途，被路邊流民分食了去，他倒也沒管，直步行去了來安鎮(zhèn)。

    鎮(zhèn)中的景象不比外頭好多少，許些街道狼藉破落，不少衣衫單簿不整的人就直直躺在那里，聰明點的則會躺在木板上，面黃肌瘦的難以挺過夜間酷寒，也許第二日一早，就得來人收尸了。

    葉藏詩抬手撩下兜帽，長嘆一聲，遲遲不忍抬步離去，這時一位衣著還算得講究有點福態(tài)的老婦拄著拐杖從身后行過，木杖“嘟嘟嘟”的敲地聲，很是撓耳。

    葉藏詩即刻回頭問道：“婆婆，此處是怎地一回事？”

    那老婦停下腳步，緩緩轉(zhuǎn)身，好像很吃力，葉藏詩馬上上去攙扶住她。

    “前幾日大風(fēng)，吹塌了鎮(zhèn)里不少居房，尤其是大廟，這不一下叫花就多了起來?！崩蠇D語言有些混亂，漲紅眼圈。

    葉藏詩也能聽出個大概來，便問：“官府的人呢？”

    老婦沒有回答，只是激動地狂笑起來，那笑聲充滿了各種心酸，無奈以及憤恨。

    葉藏詩松開手，老婦罵咧地走開，拄著杖走得一拐一拐的，葉藏詩目送她出鎮(zhèn)去。

    ……

    走了很久，鎮(zhèn)上一片死氣沉沉，少見行人，連那衙門門口都不見值差的人。

    最后才在鎮(zhèn)西發(fā)現(xiàn)一條較為過眼的街道，葉藏詩走進一間飯館，剛想叫些吃食，老板的聲音先響：“這位客官，本店已經(jīng)閉業(yè)，概不接客?！?br/>
    葉藏詩干脆坐了下來，拍案叫喊：“掛著招牌開門卻不做生意，你這是何道理？”

    可等看清老板的模樣，葉藏詩恨不得把剛才的話咽回去，老板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大腮尖，衣裳寬大襄不住身體，必然是許久沒進食導(dǎo)致。

    “這位客官，不是我不想做生意，實在是店里也沒有糧食了。”老板說話有點有氣無力的。

    “怎么回事？”葉藏詩態(tài)度放好下來。

    “鞍都大旱快一年，哪來的糧食呀！”老板打量著葉藏詩的衣著打扮，眸瞳閃過兇光，轉(zhuǎn)瞬即逝。自己這樣子，多走幾步都成問題，還生這種歹念，實有些可笑了。

    “縣衙呢？這應(yīng)是有救濟糧呀！”葉藏詩忙問。

    “知縣老爺早就跑了。至于救濟糧，連知縣老爺都沒見過，更別說我們了，現(xiàn)在來安鎮(zhèn)，能走動道的，早都走光了，就剩我們這些人等死了?！闭f完，老板摔坐到椅上。

    葉藏詩上前想詢問情況，迎面嗅到一陣濃烈的腐臭味，視線一偏，映入眼簾的景象葉藏詩畢生難忘。

    柜臺后邊的房間，一具女尸懷抱著一具童尸，已是嚴重腐爛。

    葉藏詩愣住，這時老板忽然抓住葉藏詩的手腕，凄笑道：“我婆娘和兒子睡著了，很快我也該去找他們了?！?br/>
    “我出去給你找些吃食來。”葉藏詩有些泣聲。

    “不用，不用，我已經(jīng)是時日無多了，身上的病種豈是一口吃的能治的。客官呀，你是個好人，聽我勸速速離開這里，外面其他人要見你這模樣，指不定真會圍著把你開膛破肚食了去?！崩习逋蝗粍裾f。

    葉藏詩紫握雙拳，沉沉地點了點頭，他清楚自己救不得一鎮(zhèn)人。

    ……

    晌午時分，葉藏詩像是失了魂一般，木納地沿來路出的來安鎮(zhèn)，沒行走半里地，就聽到一條溝底傳來聲響，走近一看原是那老婦。

    葉藏詩趕忙跳了下去，想把人帶上來。

    老婦灰頭土臉，額頭有血，一見葉藏詩，像是找到了渲泄口，雙手緊抓葉藏詩衣袖，哭訴：“為什么他們要保我這不中用的老婆子，把自己給餓死了?！?br/>
    “我先給你治傷?！比~藏詩的聲音很輕渺，完全入不了老婦的耳。

    “兒呀！淑娟！兒呀…”老婦開始重復(fù)哭喊，哀啕。

    她這副福態(tài)的樣子代價今看來并不小。

    葉藏詩沉默聽著，待她發(fā)泄完之后，再把她帶出去。

    只是老婦抓著自己衣袖的雙手，忽然又加緊幾分，手背青筋暴起，呼吸聲急促，有進的氣沒出的氣。她張著大嘴，瞪著大眼翻眼白，仰首青天。

    葉藏詩掙開老婦的手，繞到她身后，作雙指點在她背，想幫她舒出這口氣。

    但是兩陣“嗚”哀，老婦還是一口氣沒上來，咽了氣。

    葉藏詩扶著她的軀體，感受著體溫漸漸消逝，自己的眼圈泛紅，再也抑不住，淚灑而出。

    這一刻，他想回去劍山了，回去那個四季常青，靜好的世外仙境，師姐，師兄的笑容好像很久沒再見過了。

    ……

    “師弟，山下的世界可美了，好吃的，好玩的到處是，比我們這枯燥的劍山好多了，尤其是節(jié)間燈火通明，更加熱鬧，我都不想回山了。”大師兄與二師姐的話回蕩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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