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放學(xué)鈴聲打響。

    悠揚的音樂聲響徹校園，程小玥抱著書包，木然地坐在高二辦公室的沙發(fā)上，一旁是趙曉云，正面對著對面兩個自己往屆的優(yōu)秀畢業(yè)學(xué)生滔滔不絕。

    程澍和江見川一下課就一起趕過來了。

    這會兒兩人身高腿長地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哪怕是江大的風(fēng)云學(xué)長，眾多學(xué)妹心目中的高冷男神，此時也依然被趙曉云訓(xùn)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趙曉云是個很負責(zé)任的班主任，找程澍過來自然是要好好跟他談?wù)劤绦～h的問題。

    在她的眼里，程小玥心性不成熟，調(diào)皮難以管束，但本質(zhì)上還是個聰明善良的好苗子。只要家長和學(xué)校悉心引導(dǎo)，她完全有希望沖刺一個不錯的大學(xué)。

    趙曉云絮絮叨叨，和程澍面對面誠懇地談了一次話。

    江見川坐在旁邊，看似無所事事地聽著，也不主動開口說話，只是默默記下了程小玥最近犯的幾個事——

    遲到，上課講話，考試不及格。

    一頓漫長的談話結(jié)束，程澍一頭細汗地站起身，和趙曉云道謝告辭。

    這會兒已經(jīng)是六點多。

    初秋的天黑得比之前要早一些，天邊朦朦朧朧的云霧融入暮色，夕陽下的城市次第亮起路燈。

    日頭西沉，校園恢復(fù)寂靜。

    三人并肩走在校道上，中間凹下去的那個身影背著個小書包，低著頭在看腳下被拉長的影子。

    直到拐了個彎，影子跑到了身后，程澍才偏頭看向身邊的小姑娘，秋后算賬地開了口，

    “今天為什么遲到？”

    路燈換了位置，程小玥不能再踩影子玩，也不能假裝沒聽見，只好眨了眨眼，老老實實說，

    “昨晚做噩夢了?！?br/>
    程澍瞧她的眼神清亮亮的，不像是撒謊，便點點頭，順著她的話問道，

    “什么夢？”

    雖然學(xué)習(xí)很重要，但程澍還是想先好好了解一下妹妹最近的情緒變化由來。

    程小玥沒想到他會繼續(xù)追問下去，下意識地啊了一聲，目光飄忽著往右邊閃了下，但沒敢真的去看江見川，只是飛快地點了一下， 然后含糊不清地應(yīng)道，

    “...夢見他了。”

    程澍一開始還莫名其妙，直到他注意到程小玥的眼神飄移躲閃著不敢往右看，才疑慮地出聲道，

    “你說江見川？”

    程小玥低頭看鞋子，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叫，“嗯。”

    身邊的人聽見自己的名字，偏頭看過來。

    江見川比她高出一個頭，從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可以看見女孩子泛紅的耳根，和掉在脖頸間幾縷毛茸茸的碎發(fā)。

    月亮和夕陽在天邊遙遙分踞，日夜的分割線在這一刻展露出來，一邊即將沉入黑暗，另一邊則會迎來夕陽。

    江見川知道他們?nèi)缃裰g也有一條看不見的分割線，也絕不容許自己再跨越雷池一步。

    于是不動聲色地低垂眼眸，沒再順著她的話往下問，只是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開玩笑，

    “我有這么嚇人？”

    程小玥沒吭聲，卻在心里默默地心想，確實可嚇人了，說了不要還一直弄....

    不然她也不至于睡到7點半才起床。

    然而程澍卻一下好奇了起來，很想知道江見川這樣表面正直又冷清的人，能出現(xiàn)在什么樣的噩夢里。

    他饒有興致地摸摸下巴，干脆打破砂鍋問到底，

    “到底是什么夢？”

    程小玥原本想糊弄過去，偏偏江見川也抬頭看過來。

    生怕再扭捏下去要被他們看出什么來，程小玥只好硬著頭皮看向江見川，面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

    “夢見你掉進開水里了，我喊你上來，你還不著急，說死豬不怕開水燙?！?br/>
    江見川：“？？？”

    無語凝視她幾秒，他無奈低頭輕笑，禮尚往來地回了句，

    “....那我一定是在夢里被你附身了?！?br/>
    程小玥：“？？？”

    程小玥：“.....”

    ....

    回家的路上，照例是江見川開車，程澍坐副駕駛座。

    程小玥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后排，懷里抱著自己的小書包，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

    江大附中這一帶是江城出了名的老牌富人區(qū)，城市綠化做的很不錯，此時正值夏秋交際，金黃翠綠相交映，別有一番風(fēng)景。

    然而此時此刻，程小玥卻完全沒有欣賞風(fēng)景的心情。

    她微微出神地盯著窗外蜿蜒的路燈，有些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最近的江見川似乎尤其喜歡挖苦她。

    但她除了在夢里干了一點對不起他的事情之外，分明沒有得罪他什么呀？

    程小玥一路心事重重，直到注意到窗外的景象停留了很久沒動，才愕然回神，發(fā)現(xiàn)原來是車子停下來了。

    副駕駛座上空無一人，江見川降落車窗，一手搭在窗沿上，另一手曲著指節(jié)輕敲方向盤，姿態(tài)散漫閑適。

    程小玥迷迷蒙蒙地眨眨眼，扒拉著椅背疑惑地問，

    “我哥去哪兒了？”

    江見川的指節(jié)頓住，微微偏頭，從后視鏡看她一眼，下巴漫不經(jīng)心地朝窗外點了點，

    “他去買包煙。”

    程小玥順著他的提示看過去，果然在路邊的便利店里，看見了程澍的身影。

    她恍然地哦了一聲，如釋重負地重新靠坐回座位上，有些訝異于自己剛剛居然那么出神，連程澍什么時候下車的都不知道。

    江見川從鏡子里看見她惶惶然的模樣，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雖然被請家長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程小玥這個人一貫沒心沒肺，沒見她平時會為這點小事而丟魂落魄。

    他好奇地盯著她看了好幾秒，忽然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又怎么了？”

    程小玥驀地回神，這才注意到前排這個人一直在通過后視鏡看著自己。

    她心跳倉促地亂了一拍，連忙揉揉臉，強行壓下心底的那點兒不自在。

    然而江見川卻將她所有欲蓋彌彰的小動作全部收進眼底，干脆側(cè)轉(zhuǎn)過身，眉梢微挑，

    “怎么魂不守舍的？”

    沒了鏡子這一層隔閡，他看向她的目光變得更加直白。

    程小玥的一切小心思在他清亮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只能假裝鎮(zhèn)定自若地眨眨眼，

    “沒怎么。”

    她揪著書包帶子，將帶子在手指上纏了好幾圈，然后才躊躇地看著他的眼睛，心虛地小聲說，

    “.....就是覺得自己好變態(tài)。”

    江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