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八月十三,謝湛休沐。
朝臣的休沐時日大多相同,謝湛休沐,其父謝淵自然也是。故而,用完朝食后,石清上前稟報父親和母親請他過去一趟時,他未有多少意外,畢竟除了上朝,他也是許久未見父親了。
只甫一邁進聞熙堂,他便察覺出有些不大對勁。
往前嚴肅中暗藏和善的父親,今日冷沉地坐在上首。而素來烈火性子的母親,卻是慢悠悠地喝著茶,見他邁入,只抬眼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便一言不發(fā)。
又有廢話。
謝湛心想。
他不動聲色地走近二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這才在下首落座,敲起自己的折扇來。
他不說話,有人自然會憋不住,謝湛暗暗數(shù)著數(shù)。
十,十一,十二……
果不其然,謝淵得了謝夫人的眼神示意,虛咳了一聲,嚴肅開口:“謝長珩,你該成家,接手謝家了?!?br/>
父親的這句話,謝湛自然知道是何意,是要催他相看別家女郎。
可他故意鎖起眉,疑惑道:“現(xiàn)下扶尚書尚在獄中,如何迎娶扶家女?”
“啪”一聲,謝夫人到底是沒忍住,將手中茶杯重重擱在桌子上,聲音高亢:“謝長珩,你別給我們揣著明白裝糊涂!扶家婚事六月便已被你退了,這事是你說的罷?只因他們故去的故去、入獄的入獄,未能坐下商討而已?!?br/>
她冷笑一聲,“現(xiàn)下,你該不會是要出爾反爾,說你后悔了?”
她這個母親,只要一怒,便是這般模樣,干柴似的,丟一把火就能燃起來。若是往前,他大概是要閉了嘴,由他父親中間調和個幾句。
可今日,他不愿了。
“出爾反爾”這四個字,他近來從她嘴里聽得太多,索性就做到底,將這四個字落到實處。
想及此,謝湛折扇往身旁幾上一擱,起身,撩袍,鄭重其事地往二老身前一跪。
“是,兒子后悔了?!?br/>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大大方方地認下了,毫不躲閃。
聞言,謝淵及謝夫人皆是被人點了穴位似的,霎時靜住。半晌后回神后,二人互相遞了一個復雜的眼神。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是清楚。
那股清高化了灰,能這般低下頭,便是那股子逆反不羈真的爬出來,藏也藏不住了。
瀟瀟秋雨,涼涼秋風,聞熙堂院中的紅葉被風雨刮地變了形態(tài),忽東忽西地飄搖著。
謝夫人緊了緊手指,未再言語,談話交給了能全權做主的謝家家主。
謝淵喚了聲“長珩”,而后認真道:“今時不同往日,扶家尚未敗落前,謝家尚可與其有些牽連,至于為何,你最是清楚。”
謝湛豈能不知?
往前結親,扶家女郎有門好親事得個后半生的好依靠,而謝家因給了穆安帝的這回顏面,下一次的某些諸如職權要求上,便回得個回饋。說到底,算是各有所需。
謝湛不語,雖是跪著,脊背挺直,仍舊是百折不摧的架勢。
謝淵起身,將謝湛扶起,眼睛直直看著比他高半個頭的兒子,語重心長道:“你該清楚你的身份。比起旁的兄弟,你該承擔的多,該忍受的自然也多。至于若不選王家,選擇哪家的,我們可以由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