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鞏昌伯府
窗外的雨還在下,老嬤嬤驚喜于自家小姐醒了過來,趕緊去廚房熬紅棗粳米粥去了。
葉槿之前裝作發(fā)燒燒壞了頭,從這個昏昏沉沉卻也愛她愛的深沉的楊嬤嬤身上套了不少話兒出來,這是唯一能讓她暫且安心的事情了,至少她對自己的現(xiàn)狀并不是一無所知。
如今已經(jīng)是隆慶十六年,距離上一世她喝下毒酒,已經(jīng)又轉(zhuǎn)了一年,也不知這一年里面都發(fā)生了什么。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名叫賀長安,看著這個家里面的陳設(shè),非富即貴,雖然常年幫陸垣打探,但是賀長安這個名字,葉槿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嬤嬤,我的爹娘都是什么人?我竟然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這要是讓爹娘知道……”說著,便嗚嗚哭起來。
女孩子是最愛哭的,她做出這樣的樣子哭啼啼來,那老嬤嬤如何能不疼?
“小姐不要著急,還有楊嬤嬤在小姐身邊呢,楊嬤嬤會告訴小姐的啊?!崩蠇邒呙碱^緊擰著,卻用手臂環(huán)著葉槿,輕輕地拍著哄著勸著。
聽著老嬤嬤絮絮,葉槿才懂了,賀長安的確是顯貴人家的女兒,是鞏昌伯賀成功唯一的嫡女,母親又是和?;屎蟮奶妹?。長安終于想明白為什么她不知道賀長安這個人的存在了,上一世,她只知道鞏昌伯曾經(jīng)有過一個嫡女,卻在從小身體虛弱,幾乎是藥不離口的,所有的大夫都說這個女孩子活不到十八歲,是以這個嫡女也從來不曾在大家的視線中出現(xiàn)。
賀長安,應(yīng)該就是那個隨時都可能夭折的嫡女吧?看來自己是借了她的尸體還魂了。
心下感嘆著,現(xiàn)在,自己變成了賀長安,想來葉槿是真的不在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雖然是伯爵嫡女,但是這一世他不愿意再同陸垣有什么瓜葛,只盼著父親不成為陸垣那一黨吧,只要鞏昌伯沒有站錯隊,那她也就不必再經(jīng)受那么多的磨難了。
對于鞏昌伯家里的情況,前一世,她卻是多少知道一點的。鞏昌伯常年跟著韓國公在潭州駐守,賀長安的母親白氏又是個柔弱好拿捏的人,祖母柳氏是先前兒鞏昌伯的續(xù)弦,親生的一個女兒嫁了出去,還有一個親生的兒子賀成仁。這樣的家庭建構(gòu)不可謂不是一團(tuán)糟,只怕賀長安這次落水身亡,也不是那么簡單,必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嬤嬤,我昏睡著這段時間,可有發(fā)生什么事情?”葉槿心中還是忘不了上一世的那些事情,她忘不了那一日屏風(fēng)后面失望的目光。
“小姐,若說大事情的話,可能就是太子爺被圣上給廢了,送到老爺駐守的潭州去歷練了呢。太子爺……哦不,二皇子這樣一來,大家都覺得是圣上不愛重白家了,連帶著對咱們鞏昌伯府都沒好顏色了呢?!?br/>
捧高踩低,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長安卻聽得心中一凜,臉色黯沉了下來,陸垣,到底還是勝了一籌。
老嬤嬤看著長安震驚的神色,猶疑的問:“小姐這是怎么了?”
長安回過神兒來,趕緊伸手捂住楊嬤嬤的嘴:“嬤嬤這話可真是嚇?biāo)篱L安了,就算二皇子現(xiàn)在不是太子了,可是圣上的心思哪里是我們能隨便揣摩的?這話若是傳了出去,那邊是怨懟朝廷的罪啊?!?br/>
老嬤嬤見自家小姐神色凝重,也趕緊裝著樣子抽嘴巴子:“看老奴這嘴,真是沒個把門兒的。”
長安笑了一下,按住了楊嬤嬤的手。
屋子里面的暖路子火燒得正旺,應(yīng)得原本臉色蒼白的長安臉紅撲撲的,楊嬤嬤看了也覺得欣喜,小姐的臉色,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好過了。
鞏昌伯府應(yīng)該也算得上是大宣的貴族圈子里邊兒的了,只是如今卻在漸漸式微。葉槿的曾祖父,哦不,是賀長安的曾祖父,是跟著大宣太/祖爺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又不居功自傲,才能得以全身而退,還得了一個昌國公的爵位,只是后來牽涉進(jìn)了一樁不大不小的案子,雖然沒有抄家滅門什么的,卻在上一代皇帝的時候把爵位降成了伯爵,為鞏昌伯。如今爵位傳到了賀成功這里,已經(jīng)是第二代伯爵了。
在大宣的封爵體制里面,爵位到了伯爵,就也算是到了尾兒了,再往下便沒有爵位了,而一個伯爵,朝廷給了,便是恩榮,朝廷不給,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事端便可以收回的。賀家又是靠著征戰(zhàn)才起來的家族,沒有幾個姓賀的有讀書人的潛質(zhì),科舉之路是行不通了,賀成功便也學(xué)著祖上的樣兒,當(dāng)起了武官,打拼了這么多年,倒也得了一個都指揮同知的從二品官職。常年征戰(zhàn)在外,只為了打下來軍功,重新把賀家發(fā)揚(yáng)光大,只是收效甚微,家里面的人丁卻也因此耽誤了,只有賀長安一個嫡出的女兒和兩個庶子、一個庶女,因為賀長安的生母,也就是鞏昌伯夫人白氏身體不好,所以整個鞏昌伯府,就是鞏昌伯的繼母,鞏昌伯老婦人柳氏在當(dāng)家。
“小姐快來喝點熱熱的紅棗粳米粥吧。大夫說了,小姐這一次落水,兇多吉少,若是能醒來,便是大造化了。醒來之后,也需得多喝些熱熱的粥,再多用一些紅棗蓮子和枸杞子之類的東西來養(yǎng)一下氣色。小姐如今不過是十二歲,還沒到長開顏色的時候,若是到了十三四歲,氣血上還虧虛著,只怕是要不漂亮了呢。”
說話的便是那在床榻邊上幾乎是不眠不休照顧著賀長安,還告訴了她許多事情的的老嬤嬤,是白氏的奶娘,夫家姓楊,都是跟著白氏陪嫁到鞏昌伯府的人,也是整個鞏昌伯府最向著白氏和賀長安的人,那男人現(xiàn)如今也是鞏昌伯府上的二管事了。
“楊嬤嬤,我娘呢?如今我醒過來了也有幾個時辰了,只是卻不曾看到娘,長安心下忐忑著。”
賀長安靠直了身子在引枕上,看著楊嬤嬤端著紅棗粳米粥,一口口的喂著她,還細(xì)心的用嘴吹吹,生怕燙到她,心下總是有著一絲絲的感動的,不禁也想,重生成高門貴女沒什么不好,至少比起上一輩子的細(xì)作葉槿,多了多少人的疼愛?
楊嬤嬤嘆了一口氣:“小姐,夫人這輩子,就生了您一個姐兒,自然是疼您疼的跟什么似的,如今老爺又不在家里面,您這一落水,郎中說兇多吉少,夫人一下子就急火攻了心,暈厥了過去,到現(xiàn)在還沒醒,現(xiàn)在是夫人身邊兒的細(xì)蕊和繁枝在伺候著。小姐現(xiàn)在剛醒,也不急著去看夫人,還是等著身子硬朗了一些,再去看夫人也不遲,夫人是知道小姐的孝心的。”
賀長安眨了眨眼睛:“嬤嬤怎么沒在娘身邊伺候著?我這邊已經(jīng)不打緊了,隨便的小丫鬟進(jìn)來伺候就是了,嬤嬤還是快去照顧娘吧?!?br/>
楊嬤嬤絮絮:“原先兒在小姐身邊伺候著的兩個丫頭,老太太說是她們伺候小姐不經(jīng)心,讓小姐遭了這么大的罪,便就拖出去發(fā)賣了,如今雖然新派了兩個小丫頭過來,卻是新在人牙子那里買過來的,還不是成手兒,老奴哪能放心把小姐交給這樣的兩個青桃兒呢?”
說著還把外邊伺候著的兩個新丫頭拉了進(jìn)來:“小姐你看看,這模樣一看就是沒在大戶人家干過的,老奴還得好好調(diào)/教/調(diào)/教,才能讓她們伺候小姐啊?!?br/>
楊嬤嬤說得起勁兒,卻沒看到賀長安暗自舒了一口氣,新買回來的丫頭最是好了,自己是重生的這件事情,少瞞一個人,便輕松一分了。慶幸過后,又還真看了看這兩個小丫頭,論模樣大概是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相也有幾分相似,都生了一張鵝蛋臉兒,眼睛看起來也很是有靈氣。大一點的那個看起來悶悶的,小一點的那個卻是個活潑樣子,皆穿著府上主子貼身丫鬟才穿的上面豆綠下面墨綠的襖裙。
“奴婢們給小姐請安。”兩個綠色的人兒福身請安,聲音雖然清亮,卻不是很大,隱隱的帶著一點點怯懦。
只是這兩個人看起來都是有些拘謹(jǐn),跟當(dāng)日在御前當(dāng)差的葉槿自然不能比,便是伯爵府丫頭的氣勢也是沒有的。
心里邊不禁暗暗打鼓:這老太太的心思實在是值得琢磨一下,換掉了伯爵府嫡孫女兒身邊的臉兒的丫鬟,買進(jìn)兩個上不得臺面的。若是將來賀長安出去見客,難免要被人說,身邊竟然連一個家生子兒都沒有,沒有伯爵府嫡女的氣派,若是這樣的流言多了,將來議親的時候,便要難了啊。
何況新買進(jìn)來的人,更好收買一點,也不知道這個鞏昌伯老婦人肚子里邊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不過任憑老太太打什么主意,她賀長安卻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身體柔弱、不諳世事的賀長安了。
向那兩個丫頭招了招手道,擠出一個笑容:“你們兩個,過來讓我瞧瞧吧。”
大一點的那個牽著小的,走過來跪下,磕了個頭道:“大小姐。”
只喚了稱呼,卻不多言語,眉頭有點微皺,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并不左顧右盼。
“你們叫什么名字?”笑得愈發(fā)的甜了,長安知道,上一世的長安應(yīng)該是因為病弱所以低調(diào)到不行的女孩子,自己表現(xiàn)得越像沉靜,才越不容易引起楊嬤嬤的懷疑
大一點的那個搖頭,小一點的那個卻嘴快:“回大小姐的話,奴婢和姐姐從小就被賣來買去的,上一戶主子管奴婢和姐姐叫小桃和小杏?!?br/>
賀長安點了點頭,看不出臉上有什么表情,嗯了一聲:“你也說了,不同的主子管你們叫不同的名兒,那既然你們歸了我使喚,我自然也要給你們改名兒的。從今天開始,大一點的,你就叫碧螺吧,你妹妹就叫銀針?!?br/>
上一世的時候,葉槿就極愛飲茶,本身的身份也是宮里的奉茶女官,所以即使現(xiàn)在是賀長安了,卻還是忘不了那些茶香,給兩個丫頭的名字,便也是茶名兒。
也不再跟兩個丫鬟多說什么,只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了,末了還告訴楊媽媽給每人兩錢散碎銀子。
銀針喜不自勝,碧螺卻踩了銀針一腳,接著拉著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謝了恩,便走了。
長嘆一口氣,碧螺和銀針,自己還是要好好利用著,伯爵府嫡女,縱然她是曾經(jīng)活到過十六歲,又精通人情世故的葉槿,身邊若是沒人幫襯,在這個上層圈子里面,也是寸步難行。
“賀長安……”她默默地咀嚼著這個名字,惟愿真的可以此生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