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庭離開了，他哭過之后似乎輕松了許多，對境虛也明顯地好了些，不再是以前那么陌生。鳳庭離開了書庫后，境虛也再沒心情繼續(xù)看書了，他走出了書庫，可是卻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去哪里，他突然發(fā)覺自己在天界甚么都沒有，沒有值得掛念的人，沒有值得思念的地方，此時想到鳳庭剛才為了自己和自己上輩人的命運而哭泣的時候，才明白自己又是好多年沒有看看下界的父母怎么樣了，十幾年過去了，他們是不是變得有些老了，是不是還記著這個沒有一聲告別就消失了的不肖兒子呢。

    境虛現(xiàn)在還沒有煉制觀天鏡，而且也并沒有打算煉制一個，因為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肖揚了，對于下界的父母，他除了有些愧疚之外，已經沒有太多其他的感情了，畢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許多事情已經不能再以以前的角度來看了。他在山谷中隨便地走了一陣，不知不覺間卻又來到了那天遇見狂刀的那個池塘邊，他這才醒悟過來。抬頭看了看山上，可是這么望上去太多的火紅色的樹木擋住了視線，即便是他現(xiàn)在的功力，也無法看穿這么多的樹木。他猶豫了一下，然后才抬腳向山上走了上去。

    這次狂刀沒有站在涼亭里面，而是站在涼亭的頂上，仿佛涼亭上面本來就有的一根黑色而筆直的石柱一般。境虛走到了涼亭外，抬頭看著狂刀的側面，等了好久才說道：“我聽鳳庭說了你的事情。”

    狂刀沒有任何的反應，依然靜靜地看著遠方，境虛扭頭看了看他看的方向，可是卻甚么也沒有看到，于是他只好繼續(xù)說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勸你。也許在你看來我很無聊，不過我依然想對你說：去看看鳳蕓吧，她畢竟是你的女兒，不管她的母親有甚么錯誤，可是她畢竟是沒有錯的啊！”

    狂刀慢慢地偏過了頭來，冷冷地看著他：“她讓你來的嗎？”

    “不是，她說不認識你，其他的甚么也沒說，不過我想她一定還是希望你能對她好些吧，就好像我一樣，雖然我已經飛升仙界，不過心里還是多多少少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更關心自己一點，哪怕只是想著一點也好。”境虛想到鳳蕓那天的表現(xiàn)，心里莫名地有一股酸酸的感覺，想到她那么美麗之后卻突然黯然的神色，也許她真的希望得到父親的關懷，只是她對誰說過呢，她又會對誰說起呢！

    “你走吧，這是我的事，你幫不了我，也幫不任何人的！”

    境虛不知道說甚么了，只好轉身想要離開，可是他剛轉身之后，又覺得就這么放棄未免有些可惜，于是他又轉身走進了涼亭，在涼亭的欄桿上坐了下來，望著山谷中火紅的景色，望著那些在山谷中走來走去的仙人，望著鳳秋莉所在的那座房子。他心里在不停地思考狂刀到底在執(zhí)著著甚么，而他又在期望著甚么。過了一會兒，鳳秋莉走出了房間，在院子里抬頭望著涼亭上面的狂刀，而涼亭里面的境虛雖然離得她很遠，但依然感覺到她臉上那復雜的表情。他也看著鳳秋莉，想著她的心事，想著她逃避著甚么，又追求著甚么！接著，他突然在涼亭下面說道：“狂刀，為甚么？你為甚么就不能放過鳳秋莉和你女兒呢？難道看著她們難過，看著她們心中的魔不斷的滋生，就是你所要追求的事情嗎？難道看著她們某一天因為你的執(zhí)著而毀滅就是你所期望的結果嗎？難道一個鳳冬莉的離開，還無法讓你放棄嗎？”

    涼亭的頂上沒有聲音傳來，境虛依然坐在那里，看著下面的鳳秋莉，問道：“在你的心里，到底是誰對不誰？是鳳冬莉害了你，還是其他的人，為甚么你非要將你的痛苦加諸在那么多本來愛著你的人身上呢！”

    “你到底想要怎樣？這是我的事情，我想要怎樣，就怎樣！”狂刀終于開口了，可是口氣卻有些焦急，完全沒有了開始的冰冷。

    境虛有些得意地微笑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其實這并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以為你這么做就是對的？可是那么多人因為你的固執(zhí)而受著煎熬。你還有甚么資格在這里說這是你個人的事情。”

    狂刀突然飄下了涼亭，飄到了境虛的面前，臉色冰冷地看著他，說道：“我動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你滾吧！”

    境虛的臉色變了變，白了一下卻突然紅了起來，他站了起來，靠近狂刀說道：“你是很厲害，可那又如何，你厲害不過是傷害別人的手段罷了，你再厲害你還是不能讓你的女兒快樂，讓那個成天看著你的女人得到幸福，你以為這樣的厲害就不得了嗎！”境虛有些激動起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后來幾乎都是吼出來的，他來到天界本來就沒多久，下界那種叛逆的性格還多少有些保留，只是平時的仙人都好說話得不得了，他也沒有甚么可叛逆的，現(xiàn)在狂刀漸漸地將他在下界的那些脾氣給激發(fā)出來了。

    “你真的不怕死？”狂刀的臉色都變了，他又向前飄了飄，臉幾乎都貼到境虛的臉上了，而且周身還散發(fā)出黑色的靈氣，不斷地在境虛的身周繚繞，他的聲音似乎也比平時冷了許多，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境虛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開，狂刀給了他一種難以言說的壓力，好像反抗他的結果是恐怖而難以想象的。可是他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根本就不能讓他動分毫。他突然之間想到了死亡，可是就在他感覺到恐懼的一瞬間，他卻突然哈哈地笑了起來，隨著他的笑聲，他昂起了頭，而周圍的壓力也一下子消失了：“怕，自然很怕，天界如此美麗，如此寬廣，我還甚么地方都沒有去過呢！不過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知道那種無所依求的感覺并不可怕，不過我還是看不起你，你寧愿讓自己心愛的人在你面前痛苦，也不愿意選擇放棄，你是一個真正的懦夫！”

    狂刀根本沒想到境虛如此張狂，他在境虛哈哈大笑的時候就收回了靈力，不過他更沒有想到境虛居然毫無顧忌地說出如此直白的話，他輕輕地向后飄退了一點，再次認真地打量了面前這個年輕的仙人，他發(fā)覺境虛似乎變了，似乎不再是上次見到的那個連一句話都能當成心結的毛頭神仙，不再是一個功力低微的小毛孩。認真地打量過境虛之后，他不得不認真地思考境虛所說的話，然后他扭頭看了看山谷下依然在抬頭望著他的秋莉。在那一刻，他是那么真切地看見了她臉上的憂傷，她眼中的悲涼。雖然無數次地看見過她的那種表情，可是也許是習慣了，他居然沒有在意，沒有去考慮，原來他一直一來都只顧著自己的感受，他只在乎自己的痛苦。他終于閉上了眼睛，兩顆淚水悄悄地滑落了，他終于在心里不住地詢問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甚么，難道自己根本就不愛這個女人嗎？為甚么就從來不去考慮她的感受呢！難道自己愛的只有自己嗎？

    境虛吼出了那段話之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不過他很快就明白這其實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他一直以為仙人都是為了別人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可是在他看來，狂刀卻不是這樣的仙人，他只會將自己的痛苦強加在別的仙人身上。此時他靜靜地看著狂刀，看著狂刀那痛苦的表情，看著他眼角滑落的淚水，心里一股難以言明的感覺不斷翻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