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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內(nèi)絲襪步兵番號封面 第章天空涌

    ?第2章

    1

    天空涌出一道霞光,紅得讓人詫異,春風溫柔蜜意,暖和了人間。病樹枝頭莫明其妙地吐出了新芽,瘦弱的桃樹開滿了彤紅的艷花,唯有梨樹唱起反調(diào),滿身披白。幾只報春鳥在花叢中跳來飛去,或在上空盤旋,弄得蜜蜂“嗡嗡”地抗議。樹底下板結的土地被嫩芽頂破。一群雞在樹下覓食,腳爪與嘴巴忙碌不停,一只大公雞昂頭擺尾、瞪起雙眼,縱身跳上樹杈,拼命地發(fā)出叫聲。然后,撲向一只老母雞,瘋狂地戲鬧,炸得雞群亂飛。病了幾個月的金桂花從病魔手里掙脫出來,撫摸著油光光的拐杖,準備走出房間,到外面吸口新鮮空氣。護理她的柯向堅說什么也不讓她出門走動。她盯著已見老的大兒子嘆息。幾十年,母子倆很少這樣待著。她拉兒子坐在床沿,想跟他說說話,還未開口,一只母雞領著雞籽“咯咯咯”過來,啄著飯粒與米花,母雞沒有把啄著的東西吞進肚,而是喂給它的兒女。小雞爭先恐后搶食,唯有老母雞空著肚子又興致勃勃地尋找新的食物。金桂花看在眼里,為之所動,開口問:“哎,向堅,金英呢,知道她在哪里嗎?”

    “誰知道。她呀,真夠忙的。”

    “唉,她,也真不容易啊!”母親嘆息著。

    “能不苦嗎?洲季是酒徒,只要有酒喝,天塌下來不管,誰喊他喝酒,腦袋都愿送給人家。森森該成家了,阿萍不知咋的,大學畢業(yè)后,不找個像樣的男人過日子,聽說在外跟不三不四的人瞎胡攪?!?br/>
    “這洲季,就這么點出息。家里事,全然不顧,阿英一人挑著,為宅基地與賈順福翻臉。順福這人,別人不清楚,瞞不過我雙眼。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你呀,趕緊勸勸她。哎,她會在哪里?”

    “村里人都在場上,說不定也在那里?!?br/>
    “唉,這順福,說他是開會村長,說對了,雞毛蒜皮的事也開大會,盡出風頭。開會就算是政跡,錢精舜把你退了,閑著也無事,陪我出去走走?!?br/>
    母子倆出門,遠處傳來高音喇叭聲音,聲音混濁得像絞肉機,“嘟嘟啦啦”聽不清說些什么。走近村口廣場,看見賈順福站在臺上一手叉腰,一手擺動,手舞足蹈,搖晃那顆肥胖的圓腦袋,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孪驁越K于聽清賈順福高談闊論,堅決不拆舊水碓。看得出,他的心情相當激動,右手斬釘截鐵地橫劈,氣壯如牛地喊:“誰,誰他媽的再提拆舊水碓,我決不容忍,不許再胡攪蠻纏!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告訴大伙,不許打舊水碓的主意。村委會已有決定,要求大伙服從大局,聽信領導,防止有人造謠誹謗,空穴來風,興風作浪!”

    議論聲四起,臺下已大亂,人們?nèi)缤绣伬锏乃湥煌5剀f動,沸沸揚揚,亂得一塌糊涂,有些年輕人在城里打工,難得回家一次,嘴刁根煙,昂著腦袋,根本不把賈順福放在眼里。主持會議的吳涂涂因年事已高,身患重病,無法控制會場。他一手按住下身,一手擺動,嘶啞著嗓門喊:“別吵,安靜,大伙安靜點!”

    混亂之中,金英擠到臺前,尖聲責問:“順福兄弟,你跟大伙說清楚,為何不許訴舊水碓?你說呀,別含含糊糊好不好?”

    賈順福瞥了金英一眼,他的雙眼有點發(fā)紅,是因為昨夜打牌太晚沒睡好覺,還是對金英的斥責惱怒所致?誰也猜不透。他不愧為連任村長。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鐵青的臉色轉(zhuǎn)怒為笑,右手搓著后腦勺,連續(xù)說了幾個:“這個,這個?!弊詈?,他瞧著腰別酒瓶的吳洲季,手指點他說:“這個,問洲季哥,他,他也是村委,相當于副村長級別,這事,他最清楚?!?br/>
    人們的眼睛都集中吳洲季身上,連金英都不認識似的瞪著他,詢問:“洲季,說說,為何不許拆喲?”

    吳洲季有點得意,自從娘肚皮出來,還沒有這么多眼睛盯住他。在焦慮、急躁、懇求和渴望的目光里,他惦出自己的份量,倍感身價如同暴雨后的碧溪河那樣猛漲。故意慢慢地取下腰上酒瓶,當著眾人的面連喝幾口。然后,往賈順福身旁靠去,手揮著酒瓶喊:“這點事,還要問嗎?村長全盤考慮,為了奔小康,舊水碓能拆嗎?你們這些笨蛋,傻得連豬都不如,別起哄!聽村長報告!”經(jīng)他這么一喊,亂轟轟的場面像一堆熱火上潑了盆冷水,一下子靜下來。

    站在人堆里的金桂花一邊被柯向堅攙扶著一邊拉住金英。她手里的拐杖“篤篤”敲響地面,讓金英把她扶到臺上,嘆口氣說:“洲季,你哇,貓尿又多喝了,是不是?”說完,走到賈順福面前,拐杖往天上指指,笑著問:“順福村長,上面是啥?”

    “是天!”

    她拐杖指向地面,問:“下面呢?”

    “是地!誰不知,還要問?”

    “天地之間,一人過好日子,能成?”她撕開嗓子大聲地問。

    醉意朦朧的吳洲季聽見金桂花的聲音,睜大眼睛,酒醒過來,看見柯向堅怒目睜圓,轉(zhuǎn)身想走。賈順福見勢不妙,還沒待吳涂涂回過神來,當即宣布:

    “村民們,回去吧,散會!”人們像潮水那樣退走,會場一下子冷落下來,臺下只留著手扶金桂花的柯向堅與金英。賈順福對吳洲季閃動著感激的目光,他自以為會議開得相當成功,可以實行下步計劃了。于是,發(fā)出“嘎嘎”的笑聲。忽然,想起縣里召開的建設新農(nóng)村工作會議精神急需傳達,向散去的村民們喊:“鄉(xiāng)親們,留步,請留步,別走,還有要事商量!”

    “商量,商量個屁,像你能搞好柯賈村,鬼才相信!”金英鄙夷地掃視了賈順福一眼,沒好氣地說了句,她與柯向堅一起扶著金桂花往家走。

    空曠的場地漸漸恢復寧靜,還在臺上提著空酒瓶的吳洲季接過賈順福遞給的一根煙,向?qū)Ψ近c下頭。賈順福拉過他的手,搖動著說:“兄弟,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哪!今日咱領教了,緊要關頭,幸虧你解圍。兄弟,忠臣,你才是忠臣呀!走,咱們喝兩盅!”

    兩人走進亞西娜賓館九樓“玫瑰廳”,里面擺上一桌佳肴。桌上那瓶“五糧液”和一條“中華牌”像磁鐵般吸住了吳洲季的眼睛。他偷偷地咽了口唾液,被尼古丁熏得發(fā)黑的兩顆門牙露了出來,背上失去脊梁骨,溫順得像只小貓,露著笑臉,對賈順福討好:“嘿嘿,村長,破費了,太破費了,咱哥倆,不該這樣,要不,你接待朋友,咱倆往后再聚吧!”他嘴這么說,腿已邁不動,順手抓過一包“大中華”,抽出一支遞給對方,連忙替他劃火。賈順福故意不吭聲,深深地吸了口煙,連忙闊綽地將煙屁眼往煙灰缸里使勁抿滅,似笑非笑地說:“這個,你呀,坐下,今日呢,咱專請你老哥!”他把“專請你老哥!”五字說得特別響,吳洲季聽得有點眩暈,反而不自然起來。他悄悄坐下,屏住呼吸,聽村長吩咐。

    “洲季哥,論理,今天應當把你娘、向堅和金英一起請來,咱們把話挑明,是不是?對我來說,請也請了,不在乎多幾雙筷子。人呢,要講點良心,什么叫良心?就是想在理上,說在理上,干在理上,對不對?別的不說,你的女人,與我競選村長,我計較嗎?沒有!煽風點火,逼我拆舊水碓,我氣嗎?也沒有!她跳上臺,當著大伙面起哄,咋回事呢?你不知道村民們都怎么說她的。要是不看哥倆份上,我早把她婦女主任擼了,是不是?還有你娘,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鳥事問我。她算啥?我賈順福大小是個村長,有身份的,能讓她當從出丑?這些,我都不計較,會叫的狗不咬人,不吭聲的柯向堅那雙眼睛夠兇狠的,當了幾年干部,啥了不起?還不知道后笑是何人呢?對不對?”賈順福肚里的氣一古腦兒倒出來。吳洲季雖是個酒糊涂,但他心里明白,只要對方說出口,他就好對付了。他一面聽賈順福發(fā)泄,一面想著用簡潔的話應對。待賈順福說得差不多了,他丟罷煙頭說:

    “村長,金英她,你不是不知道。在家里,我根本不聽她。我娘她,天大的字不識一個,她自己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被她氣昏了,值得嗎?向堅么,退了,日暮途窮,秋后的螞蚱能蹦幾天呢?你不拆舊水碓,不拆得了,氣啥氣的?”

    “不拆?金英背后有柯向堅,她在臺前鬧事咋辦?”說著,打開瓶蓋,給吳洲季杯里斟上滿滿酒。然后,在自己杯里倒上一點,沒好氣道:“哎呀,別說了,什么也別說了,喝酒!今晚咱倆該怎么喝就怎么喝。第一杯酒,我敬你,今日會場上,幸虧有你。要說呢,咱柯賈村什么都有,就是缺少像你這樣兩肋插刀的人,是不是?會場亂成這樣,幸災樂禍的人多哪,幸虧你站出來,行,什么都不說了。這份情,我領了?!?br/>
    “不,村長,這懷酒,我敬你,你對咱村這么大貢獻,有目共睹,你的功跡誰也抹煞不了。來,喝掉它!”

    賈順福見吳洲季一口一大杯,鼓下掌說:“洲季哥,真夠意思,再來一杯!”

    說罷,又給他倒?jié)M杯。往日里,吳洲季大多喝的“槍斃燒”之類低檔酒,這回喝“五糧液”,酒味辣、香、醇,加上滿桌好菜,異??煽?。只要賈順福敬他,他都杯底朝天,喝了幾杯后,像演戲一樣,不用手,兩顆黑門牙咬著杯子,邊咽酒,邊仰臉,將杯子舉過臉面。賈順福發(fā)覺對方已犯酒瘋,笑道:

    “洲季哥,你也知道,舊水碓土地證寫你爹名字,土地承包時,表格上填的是你大名。你在家里,多少權力,不說我也清楚,頂不上你女人一根汗毛。她喜歡鬧,硬要逼我,兄弟我這村長不好當呀,是不是?”

    吳洲季將杯子重重放到桌上,搖著右手,打著酒嗝,嗓子變成公鴨般似的。說:“不,不礙事,不,不礙事,咱家里的事,你不知道,我說了算,她沒權,真不行,我,我把她離掉!”他舉起右手大拇指,瞇縫著眼說:“村長,英明,這舊水碓不能拆,不瞞你說,拆了它,我的自留地減少,這塊地,承包三十年不變,沒我開口,誰也別他媽的動它?!?br/>
    “洲季哥,按你這么說,村里征用也不許可?”賈順福發(fā)覺對方說出話來口氣似乎大了點,聽得心里發(fā)毛,冷笑著問。

    “除,除,除非你老弟開口,賠償損失費?!眳侵藜具攘丝诰疲焓贮c燃煙,眼前晃動著金英的身影,影子在他噴出的煙霧中不停晃動。心里有點虛,舌頭也不聽使喚了,說話像結巴子似的。想起“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這句古話,掃了滿桌佳肴一眼,討好地補了句:

    “至于價格嘛,都好商量,反正,聽你賈老弟的?!?br/>
    “這我知道,咱倆村委,可代表班子??沦Z村大小事,還不是咱倆說了算?只是,你家女人是婦女主任,不可小視?!?br/>
    吳洲季從袋里摸出一張紙,朝桌上一丟:“你看,這是什么?老弟,你拿著,該放心了吧?”

    賈順福見舊水碓“承包合同“,馬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右手在吳洲季肩頭一拍,說聲:“洲季哥,行呀!如此相信我,我放心了。但不能讓哥你吃虧,就這話!來,喝酒!一醉方休?!眱扇撕鹊迷孪挛魃?,賓館打烊,服務小姐將他倆扶出電梯。吳洲季瞇縫著雙眼,趁機在身邊的服務小姐粉臉上啃了一口。然后,與賈順福摳肩搭背,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走回村。走到賈順福別墅門前,吳洲季已不知東南西北了,他往舊水碓方向走去,走進破房子,以為到家了,顧不得里面盡是蜘蛛網(wǎng),老鼠窩,垃圾堆。身子一晃,納頭倒地,大口大口地吐出污物。

    急于尋找丈夫的金英一夜沒睡,找遍了全村,不見影子,那條黃狗老遠聞到主人氣息,朝舊水碓跑去。見到主人后,“汪汪”連叫幾聲,忠實地伸長舌頭,舔吃吳洲季吐出的污垢,因污物盡是酒精,狗吃后也不知不覺醉倒,跟主人像對難兄難弟,躺下昏睡過去。

    躺在床上的金桂花被金英的喊聲驚醒,她將金英喊到床前,想對她說明身世,聽到吳洲季一夜未回,將出口的話連忙咽回肚里。長嘆道:“阿英,聽娘句話,這人呢,人算不如天算。你的男人變成這樣,看來靠他不住了。碰到不順心的事,別跟人爭高低、要面子,能糊住個家,把兒女事辦了,夠你累的,旁的事,莫勞神!”

    金英聽母親提起丈夫洲季,轉(zhuǎn)過頭,抹了把淚,強顏歡笑說:“娘,我知道,你為我好,別勸我了。要是不為森森與阿艷,我由著他了?!?br/>
    “唉,話倒是這樣?!苯鸸鸹▏@口氣,那雙已模糊但仍閃著智睿光芒的眼睛盯著金英,瞧得她有點不自然起來,連忙捧住她的手說;“娘,有什么話盡管說,我頂?shù)米 !?br/>
    “阿英,娘知道,你是好閨女?!闭f罷,淚珠連串滴下。金英慌忙取來毛巾,擦干金桂花的淚水。金桂花抽泣說“阿英,我告訴你,你不是娘的親閨女。”

    “娘,說這做啥?你不是說過,我的母親是林阿姨嗎?”

    “林阿姨也不是你的親娘!”

    金英瞪著那雙大眼睛,詫異地瞧著金桂花,喊了聲:“娘,不管你怎么說,你是我親娘,別說了,我什么也不想聽……”

    金桂花雙手抱住金英,想起五十多年前,腦子里閃過恐慌、憤怒和痛苦的一幕。她的淚珠飄落下來,掛滿了蒼老的臉膛。

    大雪飄渺,壓得大地更加厚重。金英不停啼哭,金桂花緊緊抱住她。風卷起她破舊的后襟,她站在雪地里,看著林笑笑遠去的背影,一動不動地站著,直至丈夫柯老成走到她身后,才抱著金英往家走。還沒有過碧溪河,迎面碰到賈財發(fā)迎親的轎子。轎子前邊是腰別短槍的大管家賈貴計,有幾個鄉(xiāng)丁肩著大槍跟在他的身后。轎子后邊跟著涂脂抹粉的女人,便是賈貴計的小妾吳麗影。他們沒搶到人,撲空而回。賈貴計攔住柯老成夫妻倆,瞪著那雙田螺眼,氣勢洶洶地逼問:“說,人呢?跑哪去了?”

    “誰跑哪去了?”金桂花尖著嗓子反問。

    “妖狐,林笑笑,她跑了,你們沒看見?”賈貴計盯住金桂花,不讓她邁步。

    “腿長在她的肚皮下,誰知道她跑哪里去了?你們找她做啥?”

    賈貴計一把奪過金桂花手里的金英,將她丟在雪地上,咧著嘴罵:“跑,看她往哪跑?向身邊的幾個打手一揮,大聲喊:

    “追!她能往哪跑?跑到天上也要抓她回來!”

    金桂花撲在金英身上,用身子護著她,后背挨了賈貴計幾下腳頭。她顧不得疼痛,死死抱住金英不放。幸虧地上雪厚,金英沒被擲死,但哭得更響,聲音像刀子戳金桂花的心窩。

    柯老成一把將賈貴計推倒地上,攥著兩個拳頭責問:“平白無故,為何打人?”

    “打人,我還要嘣掉她!”賈貴計拔出短槍,對金桂花瞄準,柯老成眼快手捷,一腳將對方手里的槍踢出幾丈遠,轉(zhuǎn)身奪過一個鄉(xiāng)丁手里的槍,槍口頂住賈貴計的腦袋,另幾個鄉(xiāng)丁推上子彈,一齊對著柯老成??吕铣纱舐暫埃骸昂猛郏蟹N的開槍呀!”

    “別開槍,都別開槍,老成兄,饒命,咱哥們有話好說!”賈貴計嚇得褲膛里盡是尿,哆嗦著身子喊。

    “滾,給我滾遠點!”柯老成大聲喊。賈貴計慌忙爬起,帶著鄉(xiāng)丁拔腿就逃,連轎子都沒敢抬回。

    2

    陽光刺得吳洲季不得不睜開雙眼,他習慣性地推下身邊的金英,一摸軟綿綿、嫩搭搭的狗皮,嚇了大跳,瞇起雙眼一看,才覺得自己睡在舊水碓里,倚他而睡的是條黃狗。他扶住身邊的墻壁緩緩地站起,右腿對狗踢了兩下,高一腳低一腳往外走。黃狗跟在他的后邊,搖搖晃晃的邁不穩(wěn)步子,狗尾巴癟塌塌的,像被人挨了幾棍子似的萎縮著。

    這時,金桂花顛著小腳迎面走來,跟在她身后的林笑笑看見女婿這般模樣,一股酸水涌上心,帶著責備的口吻說:“洲季,你哇,家都不要了,叫金英好受嗎?”

    “洲季,上有老,下有小,還這樣?你看看,你丈母娘老遠跑來,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幫金英找你,找了一夜,急得要登尋人啟事了。你呀,都咋想的?”金桂花補充了一句。吳洲季自知理虧,十分尷尬。金桂花走得體乏,一骨碌坐在磨粉房門前那個舊石磨上。林笑笑看見磨粉房和搗竹的碓頭,見物傷情,淚水止不住滴落下來。

    金桂花理解林笑笑此刻的心情,扶她往家里走,走到村口廣場旁邊,老樟樹像見到熟悉的人,發(fā)出“沙沙”笑聲。林笑笑一點笑意都沒有,她疏理幾下飄到額前的白發(fā),想起跪在樟樹下跟柯老成夫婦倆離別的情境,伏在樟樹上難受得嗚咽起來。

    那是個令人難受的夜晚,林笑笑為了活命,跌跌撞撞地踏著雪路逃走,到達南虎山腳,陡峭的巨石當住她的去路,聽到身后追趕她的喊聲,掉進深不見底的峽谷。幸虧一條葛滕纏住身子,才沒摔死。她躲在巨石旁邊,逃脫了賈貴計等人的追捕。她爬過一座獨木橋,離開深谷,跪在河對面朝柯賈村方向磕頭。她唯一不能拋棄的是金英,流著淚水喊:“金英哇,娘對不住你,娘沒得法子呀……”她坐在濕漉漉的石壁下,取出金桂花給的麥餅,和著路邊的清水往肚里咽,為了不被賈財發(fā)抓回,她顧不得腳上盡是血泡,繼續(xù)沒命地往東南方向逃走。走了三個晝夜,約摸走了百來里路程,在一片桔林里,餓得昏死過去……

    桔林里有個男人在除草。那人長著潔白、精瘦而富有表情的臉孔,身上穿件粗布衣衫。他便是葉家村人,叫葉興。幾代先祖稍有名氣,爺爺在晚清中過舉人,父親在縣衙謀事,中年染病而亡,還未成年,成了葉家頂梁柱。傭人們見他家日薄西山,便樹倒猢猻散,只有他與其老娘支撐著門面。人世間常出怪事,不管是誰,一旦遇上厄運,什么壞事都會接腫而至。正當葉家敗落之時,一把大火,好端端的庭院燒得一干二凈,滿目瘡痍。家中貴重物品燒成焦炭。好在葉興并非嬌生慣養(yǎng)紈绔子弟,從小勤勞好學,又懂得種桔技術,栽了十來畝柑桔,日子還能打發(fā)過去。但家境如久病之人,難以復興,年過十八,仍光棍一條。那天,他看見林笑笑,忙丟下手里鋤頭,跑過去救她,演了一幕英雄救美女的戲文,他將她抱到田埂上,將她喊醒過來。

    人要是與死神較勁,一旦在別人幫助下戰(zhàn)勝死神,一定顧不得什么面子。林笑笑醒來后,盯著面前這個陌生人,好奇問:“你是誰,這是啥地方?”

    “你哪里人,怎么跑到這里?”葉興沒有回答而反問。

    “你給我點吃的,我快都餓死了!”她央求。

    葉興慌忙將攜帶的干糧遞給她。

    林笑笑狼吞虎咽吃著,吃完葉興所帶的干糧,二話沒說,站起便走。葉興雖不知她來自何方,姓甚名誰,心中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喊住她:“大嫂,等等,要不,到我家吃飽飯再走吧。”

    “這,不難為你嗎?我是落難之人??!”

    “好啦,走,跟我走吧!”他挑起糞桶走在頭里。林笑笑右手捏著空布袋,緊跟在身后。兩人一前一后走進葉家。葉老太太從門里走出來,不覺一愣,連忙詢問兒子:“哎,阿興,這位……”

    “娘,她餓昏在桔林里,我把她救起,快給她燒點吃的?!?br/>
    老太太顛著小腳,進門時又轉(zhuǎn)過頭,仔細朝林笑笑瞅了幾眼。然后,抿起沒了牙的嘴巴,對兒子露出笑:“阿興,難怪娘昨晚做了個夢,夢見……”

    “娘,別說了,快些做飯,我也餓了!”

    一個小小的平屋里,葉興坐在上首,葉老太太與林笑笑兩人坐在側(cè)邊。三人手捧著飯碗吃著,各想著各的心事。老太太見林笑笑只顧吃飯,低頭不語,偷偷窺視她幾眼,見她長得細皮白肉,五官端正,水靈靈的樣子,幾分愛慕,看見兒子手捧飯碗,不停打量著林笑笑,心里自然清楚兒子在想什么。她與林笑笑照面,就發(fā)覺她腚大腰挺,當即想起“女子臀大能生子,傳種接代多子孫”的說法。自己守寡一世,仰賴兒子傳種接代,倘若兒子與這女人結合,生兒育女,對得起列祖列宗和九泉下的丈夫了。想到此,笑出聲,對林笑笑說:“哎,你不要光扒飯,吃菜呀,我倒要問你,怎不在家過日子?跑到這里……”

    話沒說完,林笑笑當即放下飯碗,跪在老太太跟前,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嗚咽道:“大娘,收留我……我……我,啥苦活我都會干……我無家了,我是逃命……”說罷,失聲痛哭。

    林笑笑這一跪,攪得葉興母子倆慌了手腳。老太太連忙將她扶起,將兒子也拉到一邊,笑著說:“行,只要你不嫌棄,就留下,我成全你倆?!?br/>
    葉興發(fā)覺林笑笑臉上露出難色,推開母親的手說:“媽,你呀,想哪去了?人家逃命,咱能趁火打劫嗎?媽,別難為她了。再說……”

    “娘知道,娘做主。她不會不愿意?!彼D(zhuǎn)身瞧著林笑笑,見她哆嗦著身子,十分恐懼的樣子,收住話頭,推開兒子說:

    “也罷,讓她吃飽飯,趕緊送她出門!”說完,走回自己房間。

    林笑笑拖住老太太不讓走開,再次跪下,苦苦哀求說:“大娘,我不配做你兒媳婦,真的不配,求你收我做干女兒吧!”

    老太太瞅著滿臉是淚的林笑笑,緊皺著眉頭,坐回椅,嘆氣說:“我哪有做你娘的福份?”轉(zhuǎn)身對兒子說:

    “阿興,難道你愿意打光棍一輩子嗎?”

    “媽,她怪可憐的,你遂她愿吧,有她這個姐姐,便光棍一條,我也心甘情愿?!?br/>
    林笑笑連忙朝葉興施禮,喊聲:“弟弟,不忘你救命之恩!”

    真是屋漏碰上連夜雨。林笑笑在葉家住下,屁股還沒坐熱,幾個鄉(xiāng)丁沖進門,將葉興五花大綁抓走。葉老太太傷心得頭撞柱,幸虧林笑笑在身邊拖住,才幸免于難。在林笑笑關照下,葉老太太勉強活下……

    林笑笑想到難受處,聽見有人喊“媽,媽!”,連忙拭去臉上淚水,看見金英咧著嘴,遠遠地站在那里喊她。她忘掉金桂花在身邊,朝女兒跑去,兩人對視良久,眼睛里涌動著淚珠,金英伏在林笑笑肩頭,流著淚說:“媽,連累你了,弄得你一宿沒安寧,媽,我后悔,悔沒聽你與阿爸話……”

    “好啦,還說它做啥?回家說去?!苯鸸鸹ㄕ驹谶吷蟿窠鹩㈩I林笑笑進屋。才坐定。吳洲季狗顛似的從后門進來,對金英說:“阿艷已回來,不知何事哭鼻子,快回去看看?!?br/>
    “你沒看見我正忙著?我要給媽燒吃的,你先回去,勸勸她?!苯鹩⒁妳侵藜菊局豢献?,催促說:“去呀,站著做啥?”

    炒菜的香味像磁鐵那樣吸住吳洲季,弄得他邁不動步子,在一條長凳坐下。坐了片刻,走進柯向堅書房,搜出一瓶“山西老窖”,興致勃勃地提出來,打開瓶蓋,斟了滿滿一杯,呷了口,嚼巴著嘴皮說:“嘿嘿,真是窮官抵富農(nóng),還藏著陳年山西老窖。不錯,真香!”

    “你呀,前世沒喝過酒似的,要不,把阿艷喊來一起吃。我倒要問問她,整天在外瘋顛些啥了?”金英見丈夫如此沒規(guī)矩,生氣地說。吳洲季手捧酒杯,瞪了妻子一眼,冷笑說:

    “你的女兒,我管不了,你自己去喊。”吳洲季邊喝酒邊說,氣得金英跑過去,責備說:“你,越發(fā)不象人樣了,連個禮都不懂,你,你到底去不去?”

    “天也不打吃飯之人,憑啥奪我酒杯?”吳洲季自恃有理,大聲說著,故意讓坐在里間的金桂花與林笑笑聽見。接著,發(fā)瘋似的大喊:

    “你算啥,當著大人耍潑,還說我沒禮!去你媽的!”他奪回杯子,一把推倒金英。

    金英從門后揀過杠子,往吳洲季身上橫掃。嘴里不停地喊:“拼了,我跟你拼了!”

    正巧,柯向堅從門外走進,金英一杠砸在柯向堅腰上。她發(fā)覺失手,丟罷杠子,坐在地上抱頭痛哭。吳洲季趁機喝干碗里酒,抓過酒瓶慌忙出門。柯向堅追上兩步,拖住吳洲季后襟不讓走,大聲道:“別走,我正有話呢!”

    “拖什么拖?有話快說,我正要去找村長商量村里大事,真是的,哪有退休干部無所事事?”吳洲季的臉上發(fā)紅,脖子上出現(xiàn)幾根青筋,像蚯蚓那么粗。見柯向堅臉上無敵意,坐回原先位置,翻著白眼。

    “洲季,有件事,你要老實告訴我?!?br/>
    “啥事說吧,天大事,我來頂。怕什么?別神經(jīng)兮兮的。”

    “聽說,你承包舊水碓合同送給賈順福。有這事?”

    “破水碓留著啥用?他要,給他好了。再說,他是村長,代表村里大局,我是村委,副村級干部,能不帶頭,能不顧大局?”

    “怎么說,舊水碓轉(zhuǎn)讓了?”

    “我家的事,你怎么知道?這些事,用得著你管?你退休干部狗抓耗子,多管閑事。真是的!”

    金英大聲責問:“什么,把承包合同送給賈順福了?你好大膽!告訴你,不把承包合同要回,我跟你沒完!”她一氣之下,將吳洲季面前的酒杯丟出窗外,雙手揪住他的前襟,不停搖動,氣憤至極地接著說:

    “你,你憑什么轉(zhuǎn)讓承包合同?”

    “我是村委,別說家里事,村里事我也有權管,我們班子商量好了,你管不著!”說后,準備奪門逃走。金英守住門口,說什么也不讓他離開,兩人扯拉起來。

    金桂花跟林笑笑從房間里出來,勸住金英。吳洲季脫開,三步兩腳沖出門,滿肚的酒精跟他開了個玩笑,腳被石頭絆了一下,身子倒在路邊牛糞堆上,落個狗啃屎??孪驁约泵ε苓^去,將他拉起。吳洲季臉上嘴里盡是牛糞,雙手拍打著地面,哭喪著臉喊:“哎呀,來人呀,柯向堅打村委啦!打人,算哪門子干部哇?”

    金英沖到吳洲季身邊斥責:“喊啥喊?說清楚,誰打你?”

    吳洲季從地上一躍而起,手指點著金英,怒瞪著雙眼,冷笑說:“我知道,我都聽人說了,好哇,我,我跟你離!”

    “離就離,有種的,走呀,辦手續(x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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