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影子覺得好笑,從沒人問過他的名字,想不到臨死,卻被人問了,只是就算問了,他也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轉(zhuǎn)而道:
“呵,你這小輩,說起話來倒像是比我年長好幾輪。”
水寒卻似是聽出了影子有意轉(zhuǎn)移話題的嘲諷,他淡淡道:
“曾經(jīng),我們桃源有一個老頭,我在他生前沒見過他,等我見到他時,他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他沒做錯任何事,但在這亂世,就算沒做錯任何事,也說不定就在什么時候因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死了。
他們說,老頭姓劉,老家在薊城郊外的劉家莊,大家都叫他劉老漢,劉老漢生前時常掛念家鄉(xiāng),于是,我就把他的骨灰?guī)Щ亓藙⒓仪f,可當(dāng)我給他立碑的時候,卻只能寫上劉老漢這三個字,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br/>
水寒講的很慢,也很平靜,語氣之中卻帶著傷感,這明明是一個和他毫無關(guān)系的老頭,但他的眼神卻那么悲傷。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
“你快死了,我想知道若你死了,這個世界會有人記住你嗎?所以我想問問你的名字,至少也算是曾經(jīng)存在過的一種證明吧?!?br/>
水寒的悲傷來自于已經(jīng)死去的劉老漢,來自于快要死去的影子,也來自于未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去的自己。
以前他的身邊有聞胖子,現(xiàn)在他的身邊有日初還有桃源的一眾伙伴,仲丘給他儲物符,他的俠道從此便是落筆于守護二字,他的身邊好像一直都有人陪伴,而他也把守護這份陪伴當(dāng)作自己不斷變強的動力,但是,越是努力,越是拼上性命,越是一次次地突破進階,他好像就越發(fā)深切的感受到一種情感,一種孤獨的情感,那是一種亙古的孤獨。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一直都是這樣孤獨一人一般,好像他生命中出現(xiàn)的這些人,其實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轉(zhuǎn)瞬便要逝去,就如同天空的流星與夜晚的曇花。
“呵,臭小子,年紀(jì)不大,奇奇怪怪的想法倒是不少,要是我還有時間,倒是不介意多了解了解你,不過我這一生雖然過的糟糕,,但能在最后為了自己的追求而瘋狂一把,也算是不枉此生,大家道不同,你這突然矯情勁兒倒讓我犯惡心,之前那兩拳,才真的是配得上你我大燕將門之后的身份,逍將軍泉下有知,可以飲上十大碗了。”
水寒突然覺得有些熟悉,這感覺,和當(dāng)日在七星閣自己法修成功卻無人在意,玉仙姐姐笑話自己過于小孩兒脾氣的時候倒是如出一轍,想來自己這矯情勁兒,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對了,你之前說我不是十二歲,這是怎么回事?”
水寒這時候才想起這種關(guān)鍵問題,問道。
影子道:
“這件事情嘛,我也不太清除細節(jié),只是身為影子,隸屬諜影部,多多少少也有所聽聞,當(dāng)初聞仲從雪國梅村帶你回燕國的時候,你已經(jīng)是六七歲的模樣,到如今已經(jīng)過來了十二年,所以我才說你起碼已經(jīng)成年了?!?br/>
雪國,梅村,水寒想起了自己在鬼谷之中,身中汨羅鏡幻術(shù)之時所做的那個夢,那個斷瓦殘垣,死尸遍野的村子,看來,要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世,這個地方,以后是不得不去一次了。
“你看這體魄,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二歲的少年吶,咳咳咳……”
影子本來想笑,但出口,卻是沉悶的咳嗽聲,他的生命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和眼前的這個少年像朋友一樣聊著天,也許是因為他是逍廷大將軍的孫子?影子雖然一生和大將軍沒什么交集,但他也知道,沒有大將軍,就沒有燕國,他恨自己的身份,但他不恨自己的職責(zé),他愛這個國家,所以他也敬仰著為了這個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將軍,白龍吟逍廷,這在每一個燕人心目中,絕不僅僅只是一個稱呼。
又也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問自己名字的人?也許吧,可笑的是,影子這一生從未有過朋友,到死,卻是和殺死自己的人說上了兩句真心話。
“本來希望著老燕王一死我可以順利繼承大位,目的達成然后反手對付云龍,將他驅(qū)逐后再復(fù)興這個國家,現(xiàn)在看來是不可能了,但是既然我已經(jīng)沒法去完成,那有些事情,你身為將軍之后,就不得不替我去完成,你一定要替我阻止云龍破壞這個國家?!?br/>
“云龍真的還活著?他在哪兒,他究竟在謀劃著什么?”
“他……”
他字未出口,影子便沒了氣息。
影子,卒。
不是自然死亡,以鐵甲軀體的強悍程度,理應(yīng)還能撐一段時間,水寒想起了云龍具備完全控制修羅兵人的能力,剛剛說了那么多話都沒什么事,一提到云龍就突然死亡,莫非是某種禁制,或者說,其實云龍已經(jīng)在這里了?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一直都隱藏在這里,觀察著一切。
一雙手從后面拍了拍燕青的背,燕青回首,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思思,你什么時候醒……的……”
語聲驚喜,驚喜的語聲未落,燕青就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周圍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理死死的手插進了燕青的胸膛,鮮血噴涌而出,血口與手臂的接縫處,透著詭異的光。
那光,逐漸清晰,逐漸強烈。
手拔出來的時候,上面多了一個東西,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個東西,卻完全沒法看清,因為那東西竟然散發(fā)著如太陽一般耀眼的光芒,沒有人可以直視它,也沒有人敢去直視它。
廣場上,一片奪目。
沒人看得清,但所有人都能猜的道。
那是耀明令。
八大王器之一,火神重藜所持有的神王權(quán)杖,可灼盡世間萬物。
想不到,那王宮秘史所載之事竟然是真的,燕國王室真的是火神的后裔,更想不到,這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的王器,居然就在燕國公主燕青的體內(nèi)。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理思思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半瞇著眼,只有她恨不得將眼眶就睜裂,她在笑,他在狂笑,像一個來自深淵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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