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翊在溫庭懷中抬頭的那一瞬間，韓野看著她日漸失色的眼睛，腦中浮現(xiàn)了多年前在川藏高速上的一幕。而記憶里最深刻的部分，并非倒在方向盤上、氣息奄奄卻咧嘴微笑的蔣翊。還有比這個(gè)女人挑釁生命更震撼的打擊……

    溫庭的突然出現(xiàn)。

    任誰第一眼都看得出來，這個(gè)男人從繁華富饒的都市中來，他儒雅貴胄又難以親近，他的眼中有凌駕于未來的野心，他的出身顯赫無疑，他的教養(yǎng)源自百年書香……無論如何，他都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條亡命之徒的路上。

    可溫庭真的來了。

    從天而降？

    韓野至今都只能用這四個(gè)字解釋溫庭的突然出現(xiàn)。

    千鈞一發(fā)，這個(gè)男人還能條理清晰的說話。

    溫庭捉住韓野的腕骨，他恨不得把一切私密信息都攤在韓野的面前，為求得對方分毫的信任。他顫抖的聲音卻慢條斯理的說道：“求求你，求你幫我救救她。我給你錢，我全部的錢，我知道這很無禮，但除了錢……”

    韓野見他垂下了，如喪家犬般的眼睛。

    溫庭轉(zhuǎn)向了蔣翊撞毀的車上，他掙扎了兩秒，再開口時(shí)，承認(rèn)了一件身為男人而羞于啟齒的事情：“我只有她了……”

    除了錢，只有她。

    韓野無法拒絕溫庭的請求，任何人都無法拒絕。

    為求一個(gè)陌生人的援手，這個(gè)世界真的有人愿意拿一切去換。

    從這一刻開始，韓野知道自己會為他賣命。

    ……

    此時(shí)此刻，韓野想說一些關(guān)于蔣翊的事情，來安撫溫庭惴惴不安的心情?？蓺夥仗?，他不知如何開口，沉吟片刻，韓野刻意以輕松的態(tài)度說：“我想告訴您的是，蔣翊上了我的車，在送她去醫(yī)院的過程中，我們都聊了些什么?！?br/>
    “她的傷口見骨，她還能說話？”溫庭撣撣煙灰。

    “她是我見過最堅(jiān)強(qiáng)的女人，堅(jiān)強(qiáng)到我眼見她在流血，但相信她真的不疼?！表n野說，“但我還是堅(jiān)持問她，是疼的沒有知覺了，還是真的不知道疼?！?br/>
    頓了頓，韓野笑著問溫庭：“您可以猜猜她的回答?！?br/>
    溫庭沒有思考，他嘆了口氣，眼睛看著韓野，又似看到了滿身血污的蔣翊，聲音幽幽：“她對你說——

    她十九歲成為了全美極限聯(lián)盟運(yùn)動(dòng)的成員之一；

    聯(lián)盟里的極限者，沒資格喊疼；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是她要做的一件事?！?br/>
    到此，溫庭結(jié)束猜測。

    一字不錯(cuò)。

    韓野狠狠一怔，“可她最后還說了一句，您永遠(yuǎn)不可能知道……”

    溫庭挑眉。

    “蔣翊說，她只想活到三十歲?！表n野觀察著溫庭的表情，“這才是我今天真正想要告訴您的話?！?br/>
    溫庭：“……”

    韓野努力回憶與蔣翊一路上的對話，他邊思考邊說：“去醫(yī)院需要很長的時(shí)間，我給她進(jìn)行了簡單的傷口處理，她有過很多次短暫的昏迷，但她每一次醒來，第一句告訴我的都是：這條路總有動(dòng)物出沒，讓我小心開車?！?br/>
    蔣翊這次肇事，因?yàn)槁分虚g突然竄出一條野狗。她疲勞駕駛，飛速躲避時(shí)剎車不及，汽車撞到了防護(hù)欄上。她被震碎的擋風(fēng)玻璃割傷了手腕，被彈出的安全氣囊砸剩了半口氣。

    這時(shí)，溫庭輕聲打斷，“她討厭動(dòng)物，尤其是狗?！?br/>
    韓野：“蔣翊說，一切身在路上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溫庭：“……”

    “告訴您這些，是為了讓您知道，您的女人是個(gè)活在夢里的人，她的心在路上，她說她只想活到三十歲，她說人生而在世的意義不只是眼前的茍且，還是未知的遠(yuǎn)方?！表n野一個(gè)字一個(gè)字說的很慢，他執(zhí)意把蔣翊的瘋狂說與溫庭知道。

    “溫先生，我聽過一句名人說的話：有些藝術(shù)家被抓進(jìn)精神病院，成了精神病，有些精神病人從精神病院里逃出來，成了藝術(shù)家?！?br/>
    蔣翊是后者。

    “我知道這些話會很傷人，但是為您工作前，我一直在過著蔣翊的生活，所以我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東西。不管您為她付出多少，您也只能是她的眼前……”

    您不會成為她的遠(yuǎn)方。

    你們生長在一個(gè)地方，可您與蔣翊是一顆樹與樹的距離，你們同根不同風(fēng)，你們注定無法相依相生。

    過了不知多久。

    煙灰缸里的煙頭冒了出來，溫庭回神后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他抿嘴露出一個(gè)尷尬又晦澀的笑容，他第一次在除了蔣翊之外的人面前，做出一副不知道把自己放在那里的樣子。

    溫庭支支吾吾的說：“我該回去看看她了，今天就聊到這吧……就聊到這吧！”

    說著，他去倒煙火，剛站起就踉蹌的跌回床上，煙灰缸也脫手砸在地上。

    韓野別過頭，他不忍心靠近溫庭，他在溫庭一步遠(yuǎn)的地方靜靜守護(hù)。

    片刻后，韓野蹲下收拾好地面的煙灰，接著開窗通風(fēng)。他很快做好了溫庭沒力氣做的一切，最后來到溫庭的面前，微微欠身行禮，“抱歉，我只想讓您……”

    “我已經(jīng)明白，你不必再說?！睖赝ポp聲打斷。

    韓野笑笑，仍無法釋懷：“那您還要擔(dān)心蔣翊的身體嗎？”

    “我擔(dān)心她許下的每一個(gè)愿望?！睖赝ケ埔曋鴮Ψ降难劬φf到。

    只想活到三十歲的愿望。

    韓野嘆了口氣，“有什么我可以幫忙？”

    溫庭皺著眉，搖頭，她的女人只能靠在他的肩上。

    ——

    天黑了。

    蔣翊又在睡覺，她這段時(shí)間有睡不完的覺。

    溫庭從層層疊疊的被子里尋找她的身體，扒.光她的衣裳，他不管會不會把她驚醒。溫庭太渴，他想在沙漠里找到綠洲。

    蔣翊被他頭朝下壓在床上，下意識悶哼一聲，睜開眼睛。

    溫庭已經(jīng)從后面進(jìn)來，狠狠咬著她的肩膀說：“你醒了？快告訴我，這樣好嗎？”

    蔣翊迷迷糊糊，隨他在后面怎么鬧騰，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嗯……

    什么意思？

    溫庭想狠卻力不從心，他氣喘吁吁的說：“和梁更生比呢？”

    聞言，蔣翊徹底醒了，隨后“噗嗤”一聲。

    她被溫庭掐著后脖頸，臉壓進(jìn)枕頭，氣都喘不過來了還非要哈哈大笑，憋的滿臉通紅，口水流的到處都是。

    蔣翊被自己惡心的不行，她把黏糊糊的東西蹭在手心里，然后扭頭盡數(shù)抹在溫庭的臉上。

    “等我和他睡過再告訴你吧！”蔣翊背著手去扯他耳朵，把溫庭拉過來，他的胸膛抵住她的后背，她偷偷的說。

    溫庭沒有一絲驚訝，他用力的撞了她一下，嬌滴滴的悶哼：“小混蛋，你就知道氣我！”

    氣生的差不多了，兩人也做的差不多了。

    結(jié)束后，蔣翊又要倒頭睡覺。

    溫庭蠻橫的把她扯過來，塞到自己懷里，擁抱片刻，溫庭又慢慢的蹭下去，直到下巴抵住她的胸口，聲音由下而上，“你有什么感覺嗎？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

    蔣翊脫口而出：“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高.潮了！”

    “……”舔了舔她胸上的豆豆，溫庭說，“別鬧，我在說你的健康問題！”

    蔣翊不理他的任何問題，只顧說自己的，老早之前就想說了：“你說你為了把我綁在身邊，用了多少損招？恭喜你做到了，我愿意不走，暫時(shí)不走。但是溫庭，如果你在床上都不能滿足我的話，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溫庭：“……”

    再這么聊下去，溫庭會忍不住的，忍不住又把蔣翊從沙發(fā)上拎起來。但這里是醫(yī)院，這里沒有茶幾給她撞。

    溫庭拼命咽了口氣，忍氣吞聲：“最近你總犯困，你稍微動(dòng)幾下就累，你還吃不下東西……難道，難道你沒有身體上的感受要和我分享嗎？”

    蔣翊低頭，看著像小狗一樣窩在自己胸前的男人，冷不防的問道：“和你分享，你會笑著聽嗎？”

    “我笑你就會說嗎？”

    蔣翊搖頭：“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想讓我一個(gè)機(jī)器接著一個(gè)的檢查身體，你想都別想！”

    說完她就撲騰著睡去左邊，背著身，不理溫庭的反應(yīng)。

    過了一會兒，溫庭四肢并用的爬上來，躺在枕頭上，他盯著蔣翊的后腦勺看了一分鐘，然后也轉(zhuǎn)過身。

    中間隔著一個(gè)人的距離。

    溫庭的聲音傳到了蔣翊的耳邊：“你不聽話，我會哭的。”

    “……”蔣翊輕輕嘆了口氣，因?yàn)樗氤闊?，但她知道溫庭會跳起來反對，她必須把溫庭哄睡才行?br/>
    她嘻嘻笑著轉(zhuǎn)到溫庭那面，手從腋下穿過去抱住了他的腰，像溫庭問她“我笑你就會說嗎？”的語氣，哼哼唧唧的說：“我抱著你，你就會不哭了嗎？”

    “我在鬧脾氣！”溫庭“哼”了一聲，你看不出來嗎？“你說這些不管用！”

    蔣翊只想讓溫庭開心，然后盡快睡覺。蔣翊學(xué)了回溫庭的死皮賴臉，咿咿呀呀的在他耳邊，沒話找話道：“溫庭，你是不是煩我呀？”

    溫庭又“哼”了一聲，脾氣越鬧越大。

    蔣翊的手指在他肚子上彈琴，“你是個(gè)信守承諾的人，咱倆玩尿泥那會兒你就說過，這輩子是我了，不會變。你說任何吸引你的女人會有我的影子……溫庭，你可要看清自己的心啊，你心里堅(jiān)持不變的那個(gè)人，是我小時(shí)候的樣子，可我已經(jīng)長大了……你說對嗎？”

    沒等她說完，溫庭轉(zhuǎn)過來咬她的舌頭，“那你煩我嗎？”

    蔣翊認(rèn)真的想了想，“煩。”

    “……”溫庭的眼睛都紅了，決定最后一次，重重的“哼”了一聲。

    溫庭又要轉(zhuǎn)過去給她后背。

    “我還沒說完呢！”蔣翊用腿夾著他的腿，夾的死死的，溫庭動(dòng)不了，蔣翊脆生生的笑道：“可被你揍了一頓，我不煩你了，我愛死你了！”

    溫庭真要哭了，扁著嘴，“我想靜靜，求求你別說話了，行嗎？求你了行嗎？”

    蔣翊不，一轱轆爬起來騎在溫庭的身上，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煩不煩我啊到底！”

    在和韓野聊過之后，溫庭心里著火但臉上平靜。溫庭平靜的看著蔣翊的眼睛，歡脫的氣氛突然被他凍住。

    “我到死都不?！睖赝フf，”親愛的，可我不用你覺得我有多好?！?br/>
    蔣翊：“……”

    溫庭把她拉下來，只許她一條腿掛在自己身上，隨后用虎口卡著她的后脖頸，把人嚴(yán)絲合縫的按在自己肩頭：“我要你覺的我很糟，卻怎么都離不開。”

    我要你覺的我很糟卻怎么都離不開。

    最后蔣翊也沒抽到那根惦記了無數(shù)天的煙，她睡著的時(shí)候，溫庭還睜著眼睛。

    他看著蔣翊蠟黃的臉色，聽著蔣翊時(shí)強(qiáng)時(shí)弱的呼吸……

    在想什么呢？

    在這個(gè)惶惶不安的夜里，溫庭想到了自己過去的種種、眼前的彷徨和對未來的期許。他心里想著韓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gè)字。

    韓野，你無非想讓我知道，蔣翊是個(gè)瘋子。你第一面就能看得到她的瘋狂，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看了她二十多年呀。無論到什么時(shí)候，我不會把她送進(jìn)醫(yī)院，我的女人是天才，我要她活著，我要親眼看著她成為自己夢里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