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連江府。
韓元戎裝未脫,坐在府城衙門的大堂前,堂下跪著十?dāng)?shù)名原連江府守將,此次戰(zhàn)敗后,他們都成了韓元的俘虜。
這些跪著的人都是愿意歸附的,至于那些死不投降的,韓元自然不會客氣,通通讓他們做了刀下亡魂。
越軍低微的戰(zhàn)斗力實在出乎韓元的意料,他原以為這些北方來的邊軍只怕不好對付,沒想到他面對的只是一群毫無軍紀(jì)的烏合之眾。呵,無怪朝廷年年被昆人壓著打,周寧那么容易便拿下了中州。
“諸位,本侯能如此輕易地拿下連江府,難道不是天意么?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你們都是俊杰?!表n元似笑非笑,讓人分不清這是褒獎還是諷刺,但堂下眾人此刻都是他的俘虜,誰敢問個明白。
就在眾人沉默之際,忽有一人大聲道:“侯爺天命所歸,所向無敵。我等能歸順明主,也不枉此生了?!?br/>
韓元定睛望去,只覺面熟,忽然想起來,笑道:“我就說怎么這么面善呢,原來是姚老兄啊,上次楚州一別,想不到今日又見?!?br/>
原來這說話的人便是當(dāng)初越州派去楚州幫助韓元迷惑白俊武的將領(lǐng)之一,名叫姚一龍。
姚一龍心下大喜,忙道:“侯爺還記得小的,一龍真是受寵若驚啊,一龍愿意從此跟定侯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韓元點了點頭,嘉許道:“你我本是舊識,現(xiàn)在你又順應(yīng)天意歸服于我,這樣吧,從今日開始,你便是我楚軍的一員,原來是什么官職,今后還是什么官職,原先的部眾,仍歸你管?!?br/>
姚一龍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天地下還有這等好事?自己一個俘虜,竟然能有如此待遇,他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激動道:“一龍多謝侯爺信任,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侯爺如此待我,一龍今后一定為侯爺建功立業(yè),萬死不辭!”
其他人見姚一龍有如此待遇,紛紛爭相向韓元表起忠心來,仿佛韓元一開始就是來解救他們的。
對于這些人,韓元自然也沒有為難,通通給予適當(dāng)?shù)穆毼弧mn元現(xiàn)在勢單力薄,尤缺人才,這些人盡管良莠不齊,韓元卻還是容納了他們,想以此起到千金買馬骨頭的作用。
楚軍的攻勢實在凌厲,斷斷一個月,便將越州北部的一個府全部奪下,收納了不下三萬的降兵降將。
越州本來忙于內(nèi)訌,互相傾軋,打得你死我活,不可開交。現(xiàn)在楚軍忽然發(fā)難,以雷霆之勢拿下了一府五郡,余下的幾個將軍眼見不妙,紛紛暫時放下恩怨,報團(tuán)取暖了起來,誰都知道唇亡齒寒這個道理。
也因此,楚軍的攻勢漸漸被阻,傷亡也較之前大了許多。
…
近來秋深,天氣漸漸轉(zhuǎn)涼,隱隱有入冬的感覺。韓元體諒將士辛苦,便下令停止進(jìn)攻,同時也與越州余下兩府的守軍們訂下了停戰(zhàn)盟約。
停戰(zhàn)后,韓元并未再做其他安排,只是讓將士們安心休養(yǎng),自己則每日住在府城官邸中。
連江府的官邸有很多,其中規(guī)模最大的府宅是特地為這座城池的前主人建造的,不過此時卻成了韓元的別居。
韓元有時候會約朱逸風(fēng),或是小酌,或是對弈。
朱逸風(fēng)和韓元的關(guān)系,既似臣主,又似師徒??梢哉f,此時的朱逸風(fēng)是韓元除了弟弟以外最信任的人。
許多話韓元不會對別人說,卻能毫不忌諱地同朱逸風(fēng)一同商議。不過任韓元再如何信任自己,朱逸風(fēng)在與他相處的時候,卻始終拿捏著上下之分,從不超越臣子的身份。
也是因此,韓元常常感到內(nèi)心孤獨,自從江落月去世后,這種感覺也一天比一天強(qiáng)烈了。
今日韓元又將朱逸風(fēng)喚來,入暮時還命人備下了酒菜,打算留朱逸風(fēng)用膳。
“先生,您對今后的戰(zhàn)局有何看法?”韓元一邊為朱逸風(fēng)斟酒,一邊隨口問道。
“主公明知故問了。”朱逸風(fēng)捋了捋長須,笑道。
“先生且說無妨?!表n元淡淡道。
朱逸風(fēng)忽然意識到,自己先前回主公的話實屬不妥,忙道:“逸風(fēng)失言了。逸風(fēng)以為,主公所以止戰(zhàn)不前,其實有兩個道理。其一,如今天氣日寒,將士們連戰(zhàn)數(shù)月,已然疲憊不堪。其二,越軍見勢不妙,現(xiàn)在已被逼得同仇敵愾起來,若是我軍暫緩攻勢,以他們的品性,用不了多久又會四分五裂。屆時便是我們一舉出擊的好機(jī)會?!?br/>
韓元點了點頭,又問:“先生說得不錯,這越州我是勢在必得了??墒俏蚁雴栂壬孟铝嗽街?,接下來又該如何?北方和東方是周寧的勢力,其兵精糧足,宛如龐然大物。西方卻是孫循,也十分不好對付。南方則是些莽莽榛榛,人跡罕至。如何進(jìn)退,請先生指點?!?br/>
朱逸風(fēng)不假思索道:“無他,唯靜養(yǎng)也。主公既克越州,必然人困馬乏,府庫空虛,宜放低姿態(tài),養(yǎng)精蓄銳,盡量委曲求全,不與周遭相爭,待時機(jī)成熟,再厚積薄發(fā),一鳴驚人?!?br/>
“先生的話有理,是元心急了?!表n元思考了片刻,緩緩道。
他忽然又問道:“其實,我還有個問題,不知先生方便回答否?”
“主公請問,逸風(fēng)知無不言?!敝煲蒿L(fēng)仍是不假思索。
“請問先生,為何至今孑然一身?人生漫漫,就沒有一個二個心悅之人么?”
朱逸風(fēng)聞了此言,一時怔住了,許久方嘆道:“許多陳年舊事,說與主公也無妨。昔年我未上京趕考時,確有心悅之人,我曾與她相約,倘我高中,必會回去娶她??上А?br/>
“她嫁了別人么?”韓元來了興趣。
朱逸風(fēng)搖了搖頭,道:“我在京三載,回鄉(xiāng)的時候才知道,她竟害病死了?!?br/>
“唔。元的罪過,叫先生想起了許多傷心事?!?br/>
“無妨,無妨?!?br/>
“先生沒有考慮過再納一房么?”
“未曾?!?br/>
“古語有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先生不在乎么?”
朱逸風(fēng)聽到這,忍不住笑道:“道理雖是這樣,但我心無所屬,難道叫我隨便找個女子生養(yǎng)么?況且,逸風(fēng)這把年紀(jì)了,還想這些作甚?”
韓元盯著朱逸風(fēng)看了片刻,還是想不明白,就算你心無所屬,總不可能連女色也不好吧。
朱逸風(fēng)知道韓元想什么,搖了搖頭,道:“我懂主公,主公不懂我。”
說罷,他卻又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韓元干笑了兩聲,這時,恰好酒菜也上得差不多了,二人便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