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茗帶著三人,繞著相府的青石小道,走了許久。
穿過百花爭奇的花園,路過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小亭,沿著院墻不遠(yuǎn)處,九曲回廊彎彎繞繞,明柳心中甚是滿意,看來這么多年相爺對自己到底還是不錯的。就憑著風(fēng)景,那和園想來也是個好的。
“娘,這有些不對啊”,隨著觀茗的腳步,三人越走越遠(yuǎn),周遭也越發(fā)的僻靜,明珍皺著眉頭,“這里也太偏僻了些……”
明珠也點(diǎn)頭附和著,她現(xiàn)在說話漏風(fēng)不說,連張嘴都覺得有困難,只是那緊緊皺起的眉頭卻能清楚地看出她的不滿,“涼(娘)——”
“這就是和園了,三人請稍等”,最后觀茗的腳步停在一座看起來有些破舊的院子門前,長久無人居住,疏于管理維護(hù),連大門上的紅漆都已經(jīng)褪色了,院子周圍還長慢了雜草。
“什么?你這刁奴,竟然敢讓我們住這種破房子?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明珍惱了。
明珠在一旁附和地點(diǎn)點(diǎn)頭,明柳卻是冷眼旁觀著,沒有說話,很顯然她也對江嘉鼎的安排很不滿意。
觀茗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冷冷地看著三人,敢把夫人氣得暈倒,還險些害了夫人肚子里的小主子,能有得住就不錯了,居然還挑三揀四的,“奴才也只是聽吩咐辦事,三位若對這安排有異議,請直接告訴相爺便是,在下區(qū)區(qū)奴才,可做不得這主”,說著狠狠地一甩寬袖,將手背在身后,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這,這位小哥,珍兒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年紀(jì)小不懂事,還請小哥別跟孩子一般見識”,明柳心中計較可面上卻未表現(xiàn)出來,反而堆著笑拉著觀茗的胳膊,悄悄塞給他一個銀錁子,“小哥你看,我們娘三初來乍到,可否給我們介紹下著相府的情況?”
觀茗掂了掂,這人倒是個懂事了。
看在銀錁子的份兒上,便將整個相府的格局,每個院子的主子都逐一介紹了,末了還慎重地提醒道,“錦園是相府禁地,汐院你們最好也別再踏足。”
大小姐對這三人的不喜顯而易見,如今的大小姐可不是誰都能招惹得了的。
“謝謝小哥提醒,還勞煩小哥在管家面前美言幾句,我們娘三的行禮和仆從都還在府外,你看這……”,明柳有些猶豫著,欲言又止。
觀茗在心中搖頭,“罷了,我這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從這和園往那邊右拐有一個小門,出去就是相府北側(cè),平日里本是不讓人初入的,今個兒就給你們破例一次?!?br/>
“多謝小哥,當(dāng)真是太感謝你了”,明柳雙手合十。
看著觀茗離開的背影,明珍神色晦暗,“娘!”
他不懂。
明明他們可以在滬南生活得好好的,何必要到鳳都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
原本以為有個相府當(dāng)靠山也是好的,可現(xiàn)在看來人家……他們?nèi)绱烁臼窃馊讼訔墸?br/>
尤其是,想到在大門口處看到的那名少女,肌膚似雪,絕美動人;眉如黛,唇如桃,尤其是那雙黑眸,春黑如墨,清澈無暇,好似能看到人心底一般,他緊緊地抿著唇,相府大小姐么?那通身非凡的氣度,那高貴冷漠的氣質(zhì),合該這樣尊貴的身份才配得上她。
“珍兒,你要記住你是相府的公子”,看著觀茗離開的方向,明柳冷哼一聲,“不過是個下賤的奴才,也膽敢跟本夫人拿喬”,等她那日得寵,第一個就要將那些個踩低捧高的狗奴才通通發(fā)賣了去。
明珍沉默了。
“涼(娘)”,明珠痛得發(fā)出嘶嘶的抽氣聲,她指了指自己的臉。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明柳狠狠地瞥了她一眼,“行了珍兒,你在這好生看著你姐姐,娘去去就回?!?br/>
明珍嘴唇蠕動了兩下,最終沒有說出話來,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看著唇色蒼白,面色幾近透明,遲遲沒有醒過來的季巧萱,江兮淺微微蹙眉,面帶擔(dān)憂,昨日她還替季巧萱把過脈了,只是當(dāng)時卻未曾往這方面想過,回想起來,自己當(dāng)真大意得厲害。
“小姐,該喂藥了”,若蕓端著托盤,輕聲道。
“嗯,擱著吧”,江兮淺擺擺手,拉著季巧萱的手腕兒,確定她的身子是真的沒什么問題之后,徑自側(cè)身,將季巧萱的上身微微抬起靠在自己的腿上,端起藥丸,用調(diào)羹慢慢的喂季巧萱服下。
好在季巧萱雖然昏迷,但吞咽的本能還在,一碗藥雖然大半都或灑了或是從嘴角流了出來,但總歸喝進(jìn)去了一些。
“大小姐,夫人她沒事吧?”,一直守在床前的張媽媽神色擔(dān)憂,原本想親自照顧季巧萱都被江兮淺拒絕了,“怒火攻心再加上近來懷孕的妊娠反應(yīng),進(jìn)食太少,休息不好導(dǎo)致身體虛弱這才暈倒的,日后好好養(yǎng)著就是!”
“奴婢知曉了”,張媽媽微微頷首,只是心頭卻有些好奇,明明林太醫(yī)都沒有說這些話啊,那自家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嗯,下去熬些清粥,做幾道爽口的小菜溫著,等娘醒過來再用”,江兮淺側(cè)身囑咐若蕓,而后又對若薇吩咐了幾句,讓若薇帶著幾個白玉小瓶朝林太醫(yī)的房間而去。
等季巧萱再次清醒過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
“咳,咳咳?!?br/>
“夫人,您醒了?”
坐在床頭繡墩上的張媽媽聽到響動立刻驚醒,從繡簍中抬起頭來,趕緊放下手中的針線。
季巧萱卻是搖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下巴朝著趴在床頭睡得正香的江兮淺揚(yáng)了揚(yáng),張媽媽立刻會意,“夫人,您可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您都已經(jīng)昏睡整整一天了?!?br/>
“嗯?”,季巧萱微微蹙眉,“那個女人呢?”
“被相爺安排去了和園”,張媽媽壓低了嗓音,“您就放寬心吧,這男人嘛就貪圖個新鮮,相爺心里總過還是有您的。”
季巧萱心頭苦澀,當(dāng)真有嗎?
張媽媽看著季巧萱的面色,心頭嘆了口氣,這男人能有幾個不吃腥的,如相爺這般比起其他那些老爺公子們?nèi)匏逆?,姨娘成群已?jīng)很好了,“夫人昏迷許久,定是餓了,奴婢去廚房準(zhǔn)備寫吃的,夫人您小心歇著?!?br/>
“嗯”,季巧萱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張媽媽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聲來,她心頭酸楚苦澀,從床里側(cè)去了床薄毯攤開,看著趴在床沿上睡得正想的江兮淺,這丫頭該不是守了她一整夜吧,哎……想著小心地將薄毯給江兮淺披在身上。
當(dāng)真是個傻丫頭。
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有什么聲音,覺得周身有些酸痛和不適,“啊——娘!”
突然,江兮淺猛的驚叫一聲抬起頭,在看到季巧萱的那一剎那,大松了口氣,可只是短短片刻立刻回過神來,她驚喜地抓著季巧萱的手腕,“娘,您終于醒了,您感覺如何?餓不餓,要不要吃點(diǎn)兒東西?您現(xiàn)在可是雙生子,得好好注意著……”
看著喋喋不休的女兒,季巧萱啞然失笑,掩在被下的手輕輕攏著小腹,心頭滋味千回百轉(zhuǎn),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
“娘,你怎么了?”,江兮淺發(fā)現(xiàn)季巧萱的異樣,原本興奮的語氣也越來越低,越來越沉,最后她抿著唇略帶擔(dān)憂的問道。
“無礙的”,季巧萱擺擺手,“就是躺了太久,骨頭都生銹了。”
看著季巧萱臉上勉強(qiáng)的笑意,江兮淺心頭一沉,是因為和園那幾個嗎?
臻首微抬,望著季巧萱那張雖然并不十分艷麗但卻非常耐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的那張臉,試圖從中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委屈和抱怨之色,只可惜最終江兮淺還是失望了。
“娘,林太醫(yī)說您坐胎有些不穩(wěn),還是再躺幾日吧”,強(qiáng)壓下心頭異樣的感覺,江兮淺微笑著開口,“我們又要添弟弟妹妹了,娘可得好好養(yǎng)著才是。”
季巧萱沒好氣地瞪了江兮淺一眼,“你這丫頭……”
“本來就是嘛”,江兮淺撅著嘴。
“娘已經(jīng)在你這汐院呆了兩日,倒還耽誤了林太醫(yī)替你調(diào)理身子,待會兒娘就回主院去,你到底傷了底子,可別粗心大意的,得好好養(yǎng)著才是”,看著江兮淺的模樣,季巧萱心中有話卻怎么都問不出口,只能掩去。
江兮淺嘟噥著,“哪里耽誤了!”
“你這丫頭”,季巧萱斜睨了她一眼,“可是長大了,就不聽娘的了?”
“女兒哪有?”,江兮淺貝齒緊咬下唇。
“哎”,季巧萱哪能不知道江兮淺心中所思所想,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簡單,而有些話,有些事,現(xiàn)在她又不能完完整整的告訴他們。感受到季巧萱那灼熱中帶著異樣之感的視線,江兮淺心下微沉,直覺告訴她娘肯定有事瞞著她,可她不說,她身為晚輩如何好開口相問?
季巧萱搖搖頭,“娘的身子如何娘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那最好”,江兮淺嘟噥著。
“你說什么?”,季巧萱面色一沉。
“沒……沒說什么”,江兮淺連連擺手,暗地里吐了吐舌頭,她可不敢說實話。
季巧萱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張媽媽端了托盤回來,上面放著三疊爽口的小菜和一小碗白粥,“夫人自昨日昏迷,一直未醒,小廚房內(nèi)便一直溫著白粥和小菜,如今剛好用得上?!?br/>
“淺淺倒是有心了”,季巧萱點(diǎn)點(diǎn)頭。
“想是若薇吩咐,若蕓準(zhǔn)備的,女兒可不敢居功”,江兮淺嘴角微勾,臉上的得意之色卻怎么都掩不去。
季巧萱也不讓人勸了,這次醒來,總覺得好餓,前兩日的反胃和嘔吐癥狀都減輕了不少,尤其是頭暈?zāi)垦5母杏X,更是沒有,現(xiàn)在她只覺得神清氣爽,精力十足,只是太餓,餓得好似能吃掉一頭牛。
“娘,嘗嘗這個,若蕓最拿手的”,看著季巧萱吃得香,江兮淺也有了興致,一邊拿著銀筷替季巧萱夾菜。
“嗯”,季巧萱點(diǎn)頭,卻只喝了大半碗白粥,三疊小菜也還剩下大半。
“夫人還是多用些吧,畢竟您現(xiàn)在可是雙身子”,張媽媽皺著眉頭,季巧萱一個眼刀甩過去,張媽媽立刻噤聲,可面上卻是越發(fā)的擔(dān)憂了,江兮淺也附和地點(diǎn)點(diǎn)頭,“娘,您還是多用些吧!”
季巧萱搖搖頭,“娘已經(jīng)飽了,倒是淺淺你這丫頭,都有黑眼圈了,娘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著整夜都守著。”
“……”
“行了,娘這就回主院去,你自己且好生歇著”,季巧萱說著,讓張媽媽服侍她洗漱更衣,原本想要不顧江兮淺的阻攔硬要離開,誰知江兮淺卻輕易的答應(yīng)了,“娘,我送你吧。”
季巧萱面色微沉,有些事情她不想讓她知道得太早,畢竟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淺淺……”
“等送您回去,我就回來休息”,不等季巧萱說完,江兮淺快速接過話頭,“不然,娘您也別回去的,林太醫(yī)可是說了,您可是需要靜養(yǎng)半月,做好是臥床休養(yǎng)的?!?br/>
季巧萱無可奈何,只能搖搖頭,“那好吧。”
“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江兮淺飛撲到季巧萱身上,看得一旁的張媽媽心驚膽戰(zhàn)的,好在江兮淺剎車及時,在季巧萱臉側(cè)輕淺一吻之后,快速的閃開,“娘,我去換身衣衫?!?br/>
她原本穿著的一襲淺藍(lán)色對襟半臂襦裙,因為趴睡的緣故有了一些皺紋,江兮淺微微蹙眉,掃過那滿滿的衣柜,最后從一溜新裁的衫裙中選出一見鵝黃色對襟梅花錦繡半臂衫裙,內(nèi)里襯著雪色紅梅抹胸長裙,腰間鵝黃色繡花緞帶束腹,在腰側(cè)系成蝴蝶結(jié);頭發(fā)只簡單的斜斜挽起,發(fā)鬢黑亮,紫金步搖點(diǎn)綴其間,右邊是一支淡色桃花扇面墜珍珠流蘇的發(fā)釵,看起來既不繁復(fù)卻又不失高貴,身子還帶著她這個年紀(jì)所特有的活波。
“小姐,你”,若蕓愣了一下,她還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這般清麗的模樣;以往她總是一襲紅衣,等回了相府,雖然衫裙顏色多變卻總不過是那幾件素雅的,今日小姐居然穿上了這件她和若薇一致認(rèn)為會被萬年壓箱底的襦裙。
江兮淺得意地原地轉(zhuǎn)了個圈,還對著若蕓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不好看嗎?”
“好看”,若蕓呆呆的,就是太好看了。
“偶爾換換口味,貌似也不錯”,江兮淺聲音帶著愉悅,“走吧?!?br/>
“吸溜——”
若薇嫌棄地癟癟嘴,“還不快跟上去!”
江兮淺攙扶著季巧萱,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發(fā)生前世那樣的事情。
“相爺,妾從滬南帶了您最愛喝的葡萄果子釀和您最愛吃的山楂糕,您嘗嘗是不是這個味道”,看著坐在正坐上的江嘉鼎,明柳嘟著嘴故作嬌俏的模樣,“相爺,是不是妾做錯了什么?您要是生氣打妾,罵妾都可以,可千萬別忍著,氣壞了身子就不值當(dāng)了?!?br/>
江嘉鼎仍舊面無表情,身子連眼神都吝于給她一個,可明柳卻偏生不在乎,對著站在她身旁的明珍招招手,“珍兒不是一直想見見你父親嗎?還不快叫爹?!?br/>
“……”明珍飛快地望了江嘉鼎一眼,而后沉默著。
明柳卻是急了,“你這孩子,平日里總是念著,想著,怎么當(dāng)真見了反而嘴拙了”,她自言自語著,對江嘉鼎笑笑,“當(dāng)年珍兒尚未出生,相爺就離開了;許是突然見到心心念念的父親,珍兒有些太激動了”,說著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相爺,珍兒和珠兒的名字都是妾取的,您要是不滿意,就當(dāng)做小名,您看……”
江嘉鼎本就心里煩躁,想到今天早朝時,那如蒼蠅般無縫不入的御史監(jiān)眾人,尤其是那咄咄逼人的鄭御史,為何每次相府出事,他都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哪怕自己下了全府的禁口令?
“很好!”
“相爺,您也這般認(rèn)為?”,明柳神色一下子亮了起來。
“嗯就這樣吧”,江嘉鼎微微頷首。
明柳卻自動腦補(bǔ)成,珍兒,珠兒,珍若珠寶;相爺真的將他們娘三珍若珠寶,她心中一陣狂喜,可面上卻是矜持著,“那相爺,珍兒和珠兒都已經(jīng)過了十歲,您……您打算什么時候讓他們認(rèn)祖歸宗?”
“嗯?”,江嘉鼎思緒飄渺,突然聽到明柳的輕喚回過神來,黛眉微蹙。
“相爺”,明柳有些委屈,“孩子們都大了,尤其是珠兒,眼看著沒兩年就快及笄了,若是再不認(rèn)祖歸宗,日后只怕會耽誤她的親事的?!?br/>
江嘉鼎點(diǎn)點(diǎn)頭,“找個時間,我與夫人商量一下再說?!?br/>
萱兒……
想到季巧萱,江嘉鼎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明柳卻是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cè),死死地擰著手帕,心頭咬牙切齒,可面上卻還不得不做出一副開心的模樣,“素聞夫人想來是個大度的,珍兒和珠兒有這樣的嫡母,是他們的福氣?!?br/>
“嫡母?誰是他們的嫡母?”,季巧萱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明柳站在江嘉鼎的身側(cè),整個人身子都快貼上去了,偏生江嘉鼎還無絲毫察覺,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和中指交替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另一只手,手肘撐在扶手上,單手撐著側(cè)臉,不斷摩挲著下巴。
“萱兒,你醒了?”
江嘉鼎有些驚喜地看著季巧萱,竟是忘了身邊還有一人,他猛的起身,明柳一個不查被攔腰撞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往前傾跌跌撞撞兩步卻仍舊沒穩(wěn)住身形。
“娘,娘你怎么樣?”,明珍飛快地?fù)渖先⒚髁鴱牡厣戏銎?,面帶?dān)憂之色。
明柳雙眸氤氳著霧色,雙眸水波流轉(zhuǎn),咬著下唇,那灼灼的眸光直直地盯著江嘉鼎,要哭不哭的。
“娘,你沒事吧?”,明珍有些擔(dān)憂地上下掃視著,的確沒發(fā)現(xiàn)明柳有什么異樣之后,這才放下心來,轉(zhuǎn)頭看著江嘉鼎,死死地咬著下唇,嘴唇動了動,那聲父親卻怎么都叫不出來。
江嘉鼎面色有些尷尬,“萱兒,我……”
“哼!”,季巧萱冷哼一聲。
“相爺,妾……”,明柳囁囁嚅嚅,“妾……”
江嘉鼎面色一沉,“誰讓你還呆在這里的,還不快回你的院子去。”
“相爺”,明柳委委屈屈的開口,吳儂軟語,只可惜卻無法打動心中的良人,反倒是招來一聲厲喝,“還不快走”,這女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沒有眼力價了?沒看見萱兒在這里嗎……
江兮淺眼底劃過濃濃的嘲諷之色,季巧萱卻是寬袖一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嫡母?本夫人可不知道我相府什么時候多出了以為姨娘了。”
“夫人,妾,妾知錯了”,明柳泫然欲泣,水靈靈的眸子里,好似隨時都能滴出水來,任是誰看了都覺得不忍;只可惜江兮淺可不是任何人,她可是死過一回的,什么看不清楚,更何況在她看來這明柳是敵非友,“知錯了?嘖嘖,瞧瞧這副梨花帶我,我見猶憐的模樣,怪不得能讓我們守身如玉的丞相大人都纏綿溫柔鄉(xiāng)內(nèi),發(fā)妻子女盡拋諸腦后呢!只是不知道跟玉宇瓊樓的花魁比起來如何了?”
明柳面色一白,這話竟是將她比作那等下賤以色侍人的下賤坯子,她貝齒緊咬下唇,“大小姐,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兮淺尾音上挑,“字面意思!”
“你——”
“夠了!”
兩人異口同聲。
江嘉鼎狠狠地瞪了江兮淺一眼,“生為女子怎能生的這般沒有教養(yǎng),你平時學(xué)的禮儀都學(xué)到狗肚子里去了?”
“呵呵,沒辦法誰讓我有爹有娘,卻不如某些寄人籬下,鳩占鵲巢的;我這鄉(xiāng)下長大的丫頭,沒爹養(yǎng)沒娘教的,自是比不得丞相大人精心培養(yǎng)的”,江兮淺毫不在意,不急不緩地嗆聲道。
“你——”
江嘉鼎被氣得沒轍,可偏生又反駁不得,只能硬生生咽下這口惡氣,死死地瞪了她一眼,“不是讓你好好在汐院里養(yǎng)著,來主院作甚?”
“哼,你以為我愿意來,若非我娘她非要回來,這主院就算你請我,我也不會踏入半步”,江兮淺轉(zhuǎn)身,負(fù)手而立,最后冷冷地吐出三個字,“我嫌臟!”
江嘉鼎氣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也一起一伏的。
“大小姐,您怎么可以這么說相爺,相爺他也是為了您好,畢竟女兒家的教養(yǎng)還是很重要的”,明柳深吸口氣,強(qiáng)壓下心頭對季巧萱的羨慕和嫉妒,可那雙眼睛卻是怎么都掩飾不了,“畢竟,您可比珠兒還要大上三月,算起來,您也快及笄了吧,若是被人說成沒教養(yǎng),到時候可是不好說婆家呢?!?br/>
季巧萱冷眸掃過江嘉鼎和明柳,冷哼一聲,“本夫人的女兒有沒有教養(yǎng),還輪不到你一個賤婢來評說?!?br/>
“你……”,明柳剛想發(fā)怒,可只是瞬間就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之色,嘴角微微勾起對著季巧萱盈盈俯身一拜,“夫人教訓(xùn)得是,明柳受教了?!?br/>
季巧萱撇開臉,冷哼。
她沒有發(fā)話,明柳就一直保持著半蹲的姿勢,江嘉鼎有心相勸,可卻被季巧萱的冷眸給瞪了回去。
“娘,你起來”,明珍惱了。
明柳搖搖頭,“珍兒,你別說話,不能對嫡母不敬。”
“娘——”,明珍咬著下唇死死地瞪著季巧萱和江兮淺,那雙眸視線灼熱得好似能噴出火來。
“嫡母?本夫人可擔(dān)當(dāng)不起貴公子這聲嫡母”,季巧萱抿了口茶,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江嘉鼎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明柳,“夫人這……”
季巧萱心中冷笑一聲,看著江嘉鼎,眸中最后一絲暖色消去,“行了,起身吧?!?br/>
江嘉鼎頓時覺得心頭某處被刺痛了下,好似什么東西要失去了般,空蕩蕩的,有些恐慌地看著季巧萱。
“妾不敢!”
已經(jīng)一刻鐘過去了,明柳仍舊端端正正的半蹲在幾人面前,只是明顯的身子有些左右搖晃。
“娘,都讓你起來了,你這是干嘛啊”,明珍有些氣憤。
“讓你起來你就起來,這般做派是做給誰看吶”,季巧萱冷聲。
明柳暗自咬碎一口銀牙,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不甘,嘴角微揚(yáng)勾起一抹淡笑,“謝夫人?!?br/>
“哼”,季巧萱連眼皮都未抬。
江兮淺端著茶杯,擋住嘴角的嘲諷之色,冷眼旁觀著,江嘉鼎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明柳和明珍母子站在一側(cè),一時間整個堂屋的氣氛尷尬了起來。
“明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從正院外面?zhèn)鱽砑鼻械哪_步和呼喊聲,明柳身形一滯,看向門口處。
不一會兒,一名身著雪青色曲裾繡花襦裙,面若銀盤,長相甜美的女子出現(xiàn)在主院門口,她邊跑邊大聲呼叫著。
“秋兒到底怎么回事?大吼大叫的像什么話”,明柳小心翼翼地抬頭飛快地看了季巧萱一眼,這才厲聲斥責(zé)道。
“明夫人不好了,大小姐突然高燒不退,大夫讓您回去一趟”,那名被喚作秋兒的婢女顯然沒有看到明柳難看的臉色,只是急急地說道。
明柳面色一沉,抬頭看著江嘉鼎,她知道相府有一名太醫(yī),“相爺……”
“明夫人……大小姐……”
江嘉鼎尚未說話,坐在季巧萱身側(cè)的江兮淺放下茶杯,淡淡地開口,卻只是不咸不淡地重復(fù)著秋兒的稱呼。
明柳面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她有些驚恐地看著江嘉鼎,隨后立刻“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夫人息怒,大小姐息怒?!?br/>
“哼!不過是個下賤坯子,也配稱作夫人?還是說,江丞相原本就打算停妻再娶來著?”,江兮淺的話不咸不淡,按照她的想法,季巧萱能與江嘉鼎和離最好。
以往,他還顧著父女情分,顧著他和季巧萱之間的夫妻情分,很多事情,都得過且過了;可現(xiàn)在,她才知道原來他還有個比自己僅僅小三個月的女兒,更有甚者那明珍竟然與斌兒同年……
“淺淺,你胡說什么!”,江嘉鼎厲聲大吼,“萱兒,我沒有……你信我,我真的沒有。”
季巧萱嘴角微微勾起,“這話江丞相還是跟你的明夫人說去吧,淺淺,我們走!”
“是”,江兮淺立刻起身。
江嘉鼎飛快地攔住她們的去路,狠狠地瞪了明柳一眼,“誰讓你這般沒大沒小的,竟然敢自稱夫人?”
“這……我,哦不,奴婢”,反射弧比較長的秋兒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不妥,趕緊跪倒在地,“相爺息怒,夫人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求求你們饒了明夫人吧,大小姐重傷在床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求求你們了?!?br/>
那秋兒不說話還好,越說江嘉鼎的面色越黑,他強(qiáng)忍著一腳將人踹飛的沖動,“你給我住口!”
“我,奴婢”,秋兒有些慌了,她抬起頭慌慌張張地盯著江嘉鼎,好似一頭被野狼盯住的兔子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明柳此刻當(dāng)真心如死灰,她咬牙切齒,當(dāng)初唯恐家里的丫鬟趁自己不注意勾引明珍,所以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是從村子里精挑細(xì)選的,實在卻并不浮華,也沒有城里那些有勾引主子,一步登天的想法;事實證明她的眼光也的確是不錯的,只是這秋兒有些脫線,可看在她平時兢兢業(yè)業(yè)的份兒上,沒有打發(fā)她回去,卻不想……
“夫人,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求求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吧”,明柳知道,現(xiàn)在自己唯一的生機(jī)都在季巧萱的身上,她跪在地上,額頭點(diǎn)地,發(fā)出“咚——咚咚”的悶響聲。
明珍咬著牙,兩只手抓著明柳的腋下,“娘,你這是做什么,你起來啊,你起來啊……”
“珍兒,你給我跪下”,明柳此刻萬分后悔自己以往對這孩子太過溺愛,竟然忘了宛若相府這樣的門第,對嫡庶等級稱呼可最是看重,看來等今日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跟他說說才行。
明珍卻直直地立著,“我又沒做錯什么?憑什么要跪?”
“是啊,你們又沒做錯什么,是本夫人占著你們的位置了”,季巧萱皮笑肉不笑,“丞相大人,既然你嬌妻稚兒在此,本夫人覺得我們好聚好散,煩請丞相大人送我一封放妻書吧?!?br/>
放妻書,夫妻雙方協(xié)商友好,斷絕關(guān)系,等同和離。
但在面子上,放妻書卻比和離要好聽一些,名聲也更好,當(dāng)然這也是相比而言的。
江嘉鼎只覺得脊背一寒,卻不想再聽下去,“萱兒!”
“怎么,丞相大人還有何話說?”,季巧萱冷聲,以往種種她都可以不在乎,可自從那日無意間聽到江兮淺與江嘉鼎之間的對峙,她這才發(fā)覺,自己這么些年來的不作為,對那些人來說是多么大的縱容,竟然膽敢欺辱她季巧萱的女兒,當(dāng)真以為她季巧萱是泥捏的不成?
江嘉鼎愣了一下,隨后“我答應(yīng)過你娘,此生唯你一妻,覺不納妾;男兒一諾千金,我答應(yīng)過你和你娘的事,決不食言?!?br/>
“哦?那丞相大人如何解釋你的這位明夫人還有和園的那位大小姐?”,季巧萱冷笑道。
明柳心下一緊,她沒想到江嘉鼎居然如此看重季巧萱,心中知曉自己今日定不能輕易全身而退,索性豁出去了,“夫人,千錯萬錯都是妾的錯,求求您,饒了妾吧;妾不敢了,真的不敢了?!?br/>
“哎呀,明夫人這是做什么?本夫人都已經(jīng)自動自主給你讓位了,難道你還要我們母子幾人永遠(yuǎn)消失不成?”,季巧萱話音剛落,江嘉鼎冷冷地哼了一聲,看著明柳眼中甚是閃過一絲殺意,而后轉(zhuǎn)向季巧萱時,盡是柔情,“萱兒,淺淺昨日不是說了,不過是個通房丫頭,也值得你生這么大的氣?”
“哼!”,季巧萱不理。
“萱兒,別氣了可好?”,萱兒生氣了,豈不是代表她吃醋了,也就是說她還是愛著自己的,是嗎?想到這里江嘉鼎只覺得心頭一甜,順勢攬過季巧萱的腰肢,她也只是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而后就任由他攬著,“既然只是個通房丫頭,那和園那邊……”
聽出季巧萱已經(jīng)送了口氣,江嘉鼎趕緊順桿上爬,“我立刻交待江城,該怎么做就怎么做?!?br/>
“那就好”,季巧萱點(diǎn)點(diǎn)頭,“至于明珍和明珠;雖然他們的生母沒有名分,可好歹也是丞相的骨血,還每人還是配給一名下人吧,免得別人說我這丞相夫人苛責(zé)庶子庶女。”
“謝夫人恩典”,明柳接二連三的受打擊,此刻已經(jīng)是搖搖欲墜,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帶著顫抖。
明珍到底也十歲有余,縱使這些年被嬌養(yǎng)著,可從丫頭婆子的口中也曾聽說過嫡庶之分,只是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生母有朝一日竟然會成為別人的同房丫頭,而自己竟然只是庶子……而且是那種上不得臺面的庶子。
“明柳以下犯上,杖責(zé)二十以儆效尤”,江嘉鼎生意冷厲,“讓江城親自督刑?!?br/>
季巧萱微微頷首,江兮淺聲音悠悠,“這杖責(zé)倒不是個新鮮的責(zé)罰,若蕓不是一向?qū)@些最感興趣么?跟去看看吧?!?br/>
“是”,若蕓眼前一亮,跟在自家小姐身邊多年,對小姐的心思自然也能猜到幾分。
“小女子這婢女想前去觀摩觀摩,相比丞相大人沒有意見吧?”,江兮淺看向江嘉鼎。
江嘉鼎自然沒有意見,又季巧萱在旁邊頂著,就算有意見也必須沒意見!
“娘……”
看著明柳被拖走,明珍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想要追出去,卻被江兮淺叫住,“既然身為相府庶子,有些規(guī)矩卻是必須說清楚的,從今個兒起,相府沒有你娘,只有婢女明柳和相府夫人?!?br/>
生母分位太低的,竟是連喚主母一聲嫡母的資格都沒有。
明珍咬著下唇,“是,多謝大小姐提醒?!?br/>
“娘,你身子弱,好生歇著,女兒就先回房了”,江兮淺說著,眼神狀似無意地掃過江嘉鼎,“張媽媽,好生看著我娘,若是出了任何事情,我拿你是問,哼!”
被點(diǎn)名的張媽媽只覺得渾身一顫,這大小姐身上的氣勢竟然比當(dāng)年的主母分毫不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明白江兮淺這是在敲山震虎,但還是非常的緊張,“是?!?br/>
“嗯”,江兮淺這才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這一趟落實了明柳同房丫頭的名分,倒是意外之喜的,更意外的是,娘的態(tài)度。
江兮淺的眼神有些晦暗,又有些欣慰,既然她知道為自己爭取了,那她這個做女兒的,定會替她保住她想要的一切。
江兮淺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望著相府北角方向。
眼神頓時冷冽,神色晦暗不明,不管江嘉鼎對她如何,他始終都是自家娘親的丈夫,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她江兮淺的父親豈容他人染指,就算她并不承認(rèn)這個父親,那也不行!
明珍,明珠。
珍若寶珠,取得倒是好名字。
只可惜命薄的人卻始終撐不起太多的福氣,小心遭報應(yīng)。
“小姐,要不要我們……”
順著江兮淺的視線,若蕓也神色黯淡,良久她才輕聲說了句,而后對著相府北角方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算了”,江兮淺擺擺手,“暫時放過他們?!?br/>
權(quán)當(dāng)是做調(diào)劑了,她倒要看看,那傳說中鶼鰈情深的夫妻,晁鳳國英明的江丞相到底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般對自家娘一往情深?
死——
太過容易。
她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膽敢上門挑釁,自然要做好生不如死的準(zhǔn)備。
感受到江兮淺身上撲哧撲哧散發(fā)的寒氣,若薇和若蕓同時打了一個寒顫,“小姐?!?br/>
“罷了,你們先退下吧,讓銀面派幾個月字部的人隨時監(jiān)視和園三人”,江兮淺神色晦暗不明,“從暗夜抽兩個人在暗處護(hù)著我娘?!?br/>
不是她非要將人心想得那般不堪,實在是人性太過復(fù)雜,她前世用生命買來的教訓(xùn),不得不防。
“是”,兩人應(yīng)聲。
江兮淺長長地打了個呵欠,昨夜忙了一宿的確是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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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先打二十大板,放心不會輕易放過賤人的,心兒最討厭就是破壞人家家庭的人鳥,吼一聲親們支持正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