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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一愣，鳴翠坊中并無男子，她忍不住問道：“這個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嗎？”
“自然長大了，而且進了皇宮。”
“進了皇宮？”心兒詫異地望著她。
明珠夫人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在他很小的時候，我就告訴他，他是個孤兒，是我救了他，所以他一直心存感激，總想為我做些什么。當他十六歲的時候，我就送他進宮了。現(xiàn)在算算也快十年了，這十年里他作為鳴翠坊安插在宮中的內(nèi)線，一直把我兒子的消息傳遞給我，讓我孤獨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心兒大驚，宮里除了侍衛(wèi)，不可能有別的男人入宮，而侍衛(wèi)也是每隔幾年就要輪換，難道那個兒子他……
“沒錯，他做了太監(jiān)！”明珠夫人大笑起來，聲音顫抖，帶著妖異的癲狂，“長孫無垢萬萬都想不到，她所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她的兒子會百倍、千倍地還給我的兒子！哈哈哈……”
心兒望著她瘋狂的模樣，倒吸一口涼氣。
“你說這可笑不可笑，她那樣對我，占據(jù)了我的一切，卻終于迎來了報應，沒錯，這一切都報應到了她的兒子身上。”久違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慢慢滑落，“出宮之后，一開始我覺得很痛快，以后我的孩子就會在她的呵護下慢慢長大，而她的孩子卻要跟著我過苦日子，這就是她對我最好的補償。可是隨著日子的流逝，我越來越思念我的兒子，我希望能看到他。于是我辦了這個歌舞坊，我希望我一手培養(yǎng)的女孩子能在宮中出人頭地，為我和我兒子傳遞信息。”
心兒已經(jīng)被這一系列的講述徹底震驚了，長孫皇后有三個兒子，現(xiàn)在還活著的只有一位，就是如今御座上的那位。
自從武媚娘將任務交給她以來，她曾設想過很多可能，這背后的陰謀，是長孫無忌余黨？是舊隋殘余勢力？但萬萬沒有料到，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和一段陳年的宮廷舊怨。
“原來是這樣……”她喃喃地說著，消化著這個令人恐懼的真相。
擦干眼淚，明珠夫人也終于從追思中清醒過來，她望著心兒，“所以今年的選舞姬對我來說尤其重要，說不定我們母子就可以借著這一切重逢了。可是舞傾城這孩子鬼點子太多，我培養(yǎng)了她一場，到頭來她居然騙我……”
心兒一怔，“她不是死了嗎？”
明珠夫人冷哼一聲，“鬼才相信她死了，這不過是她和香意如聯(lián)合起來演的一出戲罷了。還借尸還魂呢，那個女孩子一抬手，我就知道她是個假貨，舞蹈的功底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就的，就算形再像，神不像也沒有用。罷了，她既不情愿，就算勉強去了京城也不肯替我出力。好在我又遇到了你，傾城將你挖掘出來，又悉心指導你舞技，總算不是太沒良心，給我留下了一條后路。”
“我？”
“沒錯，說實話，你的天分還在當年的傾城之上。只要你聽我的，我保證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心兒點點頭，入宮當舞姬本來就是她的目的，只是她腦海中一團亂麻，鳴翠坊的秘密揭開了，還牽扯到李治的真正身世，可是宮中威脅皇上的黑手是誰呢？聽明珠夫人的話，不像是她的所為，難道她剛才并未完全說實話？無論如何，幕后之人掌握著翠玉令，必是與她有關(guān)。
注意到她的沉默，明珠夫人問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心兒笑了笑，“這件事牽扯太多，我很擔心啊，萬一……”
明珠夫人一笑，“你放心好了，一切我都部署好了。這些年鳴翠坊出了不少人才，京城超過一半的官員后院女眷中都有我的人，還有些我安排在京城各處的酒樓歌舞坊，到時候一定會保護你周全的。”
她的勢力竟然這么大？心兒暗暗心驚，不動聲色地笑道：“那我就全靠坊主安排了。”
明珠夫人點頭道：“那我們就啟程吧。”
心兒詫異，“啊，就一輛馬車嗎？入宮獻藝不是需要很多人嗎？”
明珠夫人笑道：“傻丫頭，這次獻藝的主力就是你，只是以你現(xiàn)在的水平還遠遠不夠，等我們?nèi)チ司┏牵�剩下一個月的時間，我會好好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到時候一定讓你大放異彩。而陪同的舞姬等晚些時候再通知意如帶她們啟程就好。香意如這次跟著傾城胡鬧，為了幾個銀錢幫她瞞天過海，哼，也要晾著她，讓她知道厲害。”
心兒連連點頭，心中卻暗暗叫苦，就這么走了，儼哥哥一定擔心，得留些印記給他！眼珠一轉(zhuǎn)，她捂住肚子，“夫人，我肚子餓了，這一路太遠，不如讓我下去買點吃的。”
明珠夫人笑道：“不必了，這里都有準備。”說著從包袱里取出一盒糕點給她。
這么周全！心兒無奈地接過，打開一看，竟然是玉露糕。
嘗了幾塊，忍不住贊道：“這玉露糕味道真好。”
明珠夫人目光一閃，隨口問道：“你喜歡吃這種糕點？”
心兒笑道：“對啊，我很愛吃的。”
這樣單純的答案卻讓明珠夫人身體一顫，慢慢蹙緊了眉頭。
連著吃下兩塊玉露糕，心兒滿意地舔了舔手指，向坐在一旁背對著她的明珠夫人問道：“坊主，你不吃一些嗎？”
明珠夫人終于轉(zhuǎn)過身來，“也好。”她俯下身，要去拿糕點，而起身的時候，卻帶起一道寒光。
看著抵在喉嚨上的匕首，心兒睜大了眼睛，“坊主，你這是要干什么？”
明珠夫人眼神冷厲，“告訴我，是皇上派你來的，還是皇后派你來的？”
心兒心神俱震，“坊主，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明珠夫人拿起一塊玉露糕在她眼前晃了晃，冷笑道：“這玉露糕是皇宮司膳房里的獨門秘方，除了貴人，就連一般的宮人都很難吃到，而你居然認識，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心兒心神大亂，想不到竟然在這種細節(jié)上露出了馬腳，“這……這是因為……”
趁著說話的空隙，她驟然出手，一掌橫切在明珠夫人手腕上，同時閃身后仰，錯開匕首的威脅。
明珠夫人手腕靈蛇般一晃，躲開了心兒的攻擊。兩人同時跳出馬車。
看著心兒驚訝的臉色，明珠夫人冷笑一聲，“我會武功，讓你很驚訝嗎？若沒有這點兒本事，當年在大隋宮廷刺探機密的時候，我早就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步步緊逼，招招欲置心兒于死地，而心兒卻心有顧忌，不敢輕易傷了她。交手片刻，漸落下風。
危急關(guān)頭，一聲厲喝傳來：“心兒，閃開！”同時一道人影飛快竄入，一腳將明珠夫人的匕首踢飛。
同時另一人一掌擊在明珠夫人的肩頭，將她擊倒在地。
正是剛剛趕到的明崇儼和玉麒麟。
三人聯(lián)手，明珠夫人武功再高也不是對手，很快被玉麒麟擒下。
終于逃過一劫，心兒松了一口氣，“儼哥哥，你來得正好，你們怎么找到我的。”
“上次在山洞里見到你，我靈機一動，在你的腳上抹了磷粉。本想著防患于未然，想不到真的起了作用。”明崇儼笑道。
心兒看看腳尖兒，果然沾了些細微的粉末，不由得大為佩服，“多虧了你的細心。”
“接下來怎么辦？”玉麒麟上前一步。
望著地上的明珠夫人，明崇儼笑道，“當然是按照夫人的安排，繼續(xù)上京了。”
夜幕如霜，清冷的月光寂靜地映照著高聳巍峨的丹鳳門。
門口幾個輪班的侍衛(wèi)正準備休息，忽聞一陣馬蹄聲傳來，在靜謐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地平線的盡頭，一匹快馬拉著一輛輕便馬車正如利劍般向?qū)m門疾馳而來。
侍衛(wèi)立刻橫戟立刀，嚴陣以待。行至門前，駿馬一陣嘶鳴，停了下來。
裴少卿躍下馬，將武媚娘攙扶下車。
兩人取了密詔，又一路快馬回京，臨到京城，才在驛站換上了馬車。經(jīng)過短暫的休息，武媚娘臉色依然蒼白，雙眸卻明亮如星。
宮門的侍衛(wèi)接過裴少卿的令牌，恭敬地開門請兩人入內(nèi)，更有伶俐的人趕緊傳喚小太監(jiān)準備車輦。
行至宣政殿，武媚娘下了車輦，步行入內(nèi)，裴少卿緊隨其后，卻忽然有侍衛(wèi)伸手阻攔。
“裴將軍，如今已經(jīng)入夜時分，不經(jīng)宣召，不得隨便行走內(nèi)廷重地，還請留步。”
裴少卿一愣，看向武媚娘。
武媚娘轉(zhuǎn)身道：“沒事，本宮自己進去就可以了。你也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娘娘小心。”裴少卿不疑有他，轉(zhuǎn)身離開，準備回侍衛(wèi)輪值所休息一晚。
武媚娘點點頭，轉(zhuǎn)身入內(nèi)。
“皇后娘娘駕到！”內(nèi)監(jiān)尖銳的嗓門在寂靜的深宮中格外嘹亮。
進了宣政殿寢宮，武媚娘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一別數(shù)日，他的情況怎么樣了？還是在昏迷中嗎？
寢殿內(nèi)蕭淑妃正帶著幾個宮人在內(nèi)中服侍。見到武媚娘回來，笑著行禮道：“參見皇后娘娘，娘娘一路奔波辛苦了。”
武媚娘抬了抬手，“如此深夜還來照顧皇上，妹妹才是辛苦。”
“不知娘娘所說的密詔……”
武媚娘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圣旨。蕭淑妃神色一冷，緊緊盯著。
“這便是當日皇上所立的密詔，上面寫明了由代王李弘即太子位。”武媚娘視線一轉(zhuǎn)，落到守候在旁邊的元修身上，“元公公伴駕良久，最熟悉皇上的筆跡，不妨看看。”
元修趕緊上前接過，看了一眼，點點頭，“的確是皇上的親筆，不過……”
他抬起頭來，盯著武媚娘，神色叵測地笑了。
武媚娘未及反應，他已經(jīng)走到燭火前，將密詔往上一湊。頓時火焰升騰，吞噬著那明黃色的詔書。
武媚娘欲上前搶救，卻已晚了一步。看著遍地殘灰，她驚怒交加地指著元修，“你……大膽奴才，敢毀壞圣諭！”
背后蕭淑妃冷笑一聲，“哼，如今這皇宮里，上上下下都是我們的人，別說毀壞圣諭了，就算殺了你，也沒人敢過問。”
元修也上前一步，笑道：“娘娘想要問奴才的罪，還是先看清楚周圍形勢吧。”
武媚娘環(huán)顧四周，內(nèi)監(jiān)宮女無不低頭斂襟，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她一顆心如墜冰窖，想不到他們力量這么大！而自己取密詔的行動，反而給了他們掌控內(nèi)廷的時間。她抬頭死死盯著元修，“原來是你。”
“沒錯，除了奴才，這世上還有誰能那么方便地接觸到皇上的紙張和奏折呢？”
武媚娘晃了晃身子，心如刀絞。當初裴少卿交給她的六十七個人的名單中，元修正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其中動手最方便的人。但做到御前總管的位置，必定是久經(jīng)考驗，來歷清白，是絕對值得李治信賴的親信。因此在看到名單的時候，她懷疑過每一個人，偏偏沒有料到是元修。
“為什么？你一個閹人，這樣做有什么好處？你背后還有誰指使？”武媚娘忍不住追問道。
“閹人”兩個字入耳，元修眼中猛地閃過一道寒光。武媚娘一愣，那一瞬間，連一向鎮(zhèn)靜的她竟也感到冷徹心扉的寒意。
“閹人？哈哈……”元修大笑起來，目光癲狂，“這一切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我只是拿回所有我應該得到的！”
狂妄的嘶喊夾雜著類似爬蟲一樣的尖銳笑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元公公？是否應該先把武媚娘關(guān)押起來？”不明白這家伙為什么發(fā)瘋，蕭淑妃在旁邊皺起眉頭。
元修瞬間清醒過來，止住笑聲，冷冷地望著武媚娘說道：“皇后娘娘是個聰明人，明日早朝還需要娘娘您親自宣布立雍王素節(jié)為太子，怎么可以關(guān)押娘娘呢？”
武媚娘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你以為我會乖乖受你們擺布嗎？”
元修冷笑，“娘娘當然會受我們擺布，否則誰來照顧代王殿下和小公主呢？”
武媚娘一驚，“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元修笑了笑，“只要娘娘配合我們，我保證小皇子和小公主全部安然無恙，不然……誰也說不好了……”
第10章：猛烈，雷霆一擊
上陽宮的大殿里一片寂靜，漆黑的夜色籠罩整個房間，殿內(nèi)沒有點燭火，端坐殿上的那人，眼睛卻亮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