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清玉進了房間,竹軒又回到院中。院子里的桃樹自那場大火之后便只??葜?,若想成活只怕是不能了。竹軒找了把鐵釬,在桃樹下鏟了半晌的土,直到汗液浸透衣衫才終于觸到硬物。他把鐵釬丟開,用手輕刨,不多時便刨出兩只大酒壇來。其中一壇上面寫著“軒兒”,另一壇上寫著“小妹”。竹軒將寫著自己名字的那壇酒抱出,盯著小妹那壇半晌,輕手拍開泥封,露出一個小孔,然后拿出匕首在自己手心一割,血水沿著壇子混進酒內(nèi)。
清玉聽到聲音從屋內(nèi)走出,斜靠在門邊看著竹軒,眉頭微蹙,“你在做什么?”
“沒事。”竹軒把手藏在身后,清玉走上前扯過竹軒的手,看著傷口,眉頭緊緊蹙在一起,“怎么這樣不小心。”言罷已蓄足靈力要幫他療傷。竹軒見狀,忙把手收回,“剛剛你才耗了靈力,這點小傷不礙事的。”說罷跑進屋內(nèi)取出點水,和著泥將小妹那壇酒封起,重又埋在了桃樹下。
待一切妥當,竹軒見清玉盯著自己看個不停,笑道:“這是我出生時爹爹埋下的,他想著我若有朝一日高中,衣錦還鄉(xiāng)之日便與鄉(xiāng)親們同樂,卻不想便宜了我們二人。小妹那壇子現(xiàn)下只怕滋味不佳,再過個三五年,我們再一道把它也喝個干凈!”
“你不勝酒力,這樣一大壇子酒還未下肚,倒惦記起另一壇了!”清玉看著竹軒吃力的抱著那一大壇子酒,剛想上前搭把手,竹軒忙把身子側(cè)開,“你還沒有恢復(fù),這些事情我來做就好了。”
晌午的時候竹軒跑去買了些菜品做給清玉,依舊按著桃花塢的樣子來,可吃起來卻總也不對味。竹軒把筷子放下,看著清玉吃得津津有味,托腮道:“還是在桃花塢做出來的菜好吃,所有的菜都載了桃花的香氣,卻又不失本色?!?br/>
清玉笑笑,“你若想回去,待這件事情過去之后我們便回去?!?br/>
竹軒點點頭,有意無意的問起,“若你的法力恢復(fù),國師一定奈何不了你。”
“你倒是抬舉我。”清玉笑笑,停下筷子看著竹軒,“不過好像真的能打得過國師!”說罷兩人得意的大笑起來。飯畢竹軒收拾碗筷,看到放在墻角的狀元紅,悔道:“我竟忘了溫酒下菜!”
“罷了?!鼻逵窠舆^竹軒手中一般的碗碟,“反正我們有得是時間?!?br/>
竹軒微一愣神,笑道:“是啊,有得是時間?!笨芍褴幍诙者€是迫不及待的溫上了酒。
因為竹軒的父親在村里威望高,是以這狀元紅的壇子也裝得大,這壇酒連續(xù)喝了七日才見了底,只把人喝的醉生夢死。
這夜天氣陰郁,烏云厚重。竹軒將余下的酒灌了小壇子里與清玉一道圍爐夜話。雪不知何時飄搖落下,接著釋放一般傾襲,不多時便已薄薄覆滿街道。此時清玉已有微微醉意,看竹軒的眼神也有些迷離。竹軒抱膝看著窗外雪影,喃喃道:“我在書房曾無意看到過一本有關(guān)術(shù)法的書,說是術(shù)法被封印,只要除去封印之人,那術(shù)法便能恢復(fù)?!?br/>
清玉微一愣神,眼神清明幾分,他有些僵硬的朝竹軒伸過手,“都說了不去想那些事了,你怎么好好的又提起來了?”
竹軒握住清玉的手,靠在他身邊,清玉只覺鼻尖泛香,味道沁人心脾,只把人的骨頭都聞得酥軟。
“這是什么香味,我記得你身上多是桃香,味道纏綿,化都化不開?!鼻逵駵惤褴帲稚钚釒卓?,卻越發(fā)覺得身子酸軟起來,他驚恐的看著竹軒,卻如何也使不出半分力氣來,“你做了什么?”
竹軒笑得湊近清玉,“你忘了,再過幾日便是一月之期,我怎能食言?”
“你騙我!”清玉嘶吼著,掙扎著,卻無濟于事。竹軒輕撫著清玉的臉,眼中亦是含淚,“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若是清玉做了無火之境的王,必定天下太平,人間再無慘烈殺戮?!?br/>
“那與我無關(guān)!”清玉想要抱緊竹軒,可手上無力。淚順著眼角簌簌滑落,清玉卻無可奈何。竹軒壓下身子,輕碰上清玉的嘴唇,清玉立刻狠狠咬著他不放。
血順著嘴角滴進清玉口中,帶了淡淡桃香。清玉圓睜著眼睛寫滿詫異,竹軒趁著清玉愣神的空隙忙起了身。他揉著嘴唇,嗔怪的看著清玉,“清玉好狠的心,竟用了這樣大的力?!闭f話間一步步的向外退去,退至門邊,他朝清玉笑笑,“等到我殺了冷焰那一天,帶我回桃花塢。”說罷便沖進雪夜,轉(zhuǎn)瞬便消失在眼前。
雪依舊呼嘯的下著,絲毫不曾停歇。清玉失神的在地上躺了三天三夜,淚也似流干。他抬起手輕撫著自己的唇,突然趴在地上大哭起來。他只是推出竹軒是冷焰的劫難,卻未曾想過緣由何在。原來竟是如此。
冷焰偏愛桃花,一年四季室內(nèi)皆是桃香,就連酒中也浸滿桃花瓣。世人的血皆帶著腥臭,唯有桃花的花魂才遍體桃香。要破冷焰的不死之身,七七四十九日的血水冷焰豈會不察?唯有桃花花魂的血才不會令人生出絲毫疑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清玉嚎啕著,嘶吼著,天地在他的悲鳴中瞬間失了顏色。
赴約
無火之境在極北之地,虧著有清玉準備的大氅,否則竹軒只怕在半道便已凍死。
到達無火之境恰是一月期滿,國師站在冰雪之中,笑看著竹軒,“你果然沒有失約?!?br/>
竹軒沉默的緊了緊大氅,淡漠的從國師身邊走過,“走吧?!?br/>
“等等?!眹鴰煪q豫的看著竹軒,“那孩子……清玉他……還好嗎?”
竹軒回眸,有些詫異,他以為國師并不喜歡清玉,可看著國師眼中的擔憂,他忽然明白,不是不喜歡,而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把那樣的重擔放心的壓在他身上。竹軒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可無論好壞,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會過去。
與外面的嚴寒不同,無火之境的氣候與桃花塢一般,甚至也像桃花塢一樣栽滿了桃花。竹軒看著漫天飛舞的花瓣,回身看著國師,“我以為這里會很冷?!?br/>
國師笑笑,“最冷冷不過二月天,不過那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br/>
“難道這近千年的時間里,這里一直是這樣嗎?”竹軒驚訝的看著國師。國師點頭,“上屆不死之身的羈絆是梅花花魂,是以無火之境的氣候便以適應(yīng)梅花生長為宜。自從他死后,梅花謝盡,無火之境一夜間桃花盛放?!?br/>
“這樣說來這一屆的不死之身的羈絆便是桃花的花魂?”
國師笑笑,頗為贊許竹軒的聰慧,可贊許之余卻更多了幾分嘆息。竹軒以為自己說錯話,忙閉嘴道歉。國師搖搖頭,“你說的沒錯,的確是桃花花魂?!?br/>
“那既然有羈絆,難道桃花花魂奈何不了他嗎?”竹軒更加不解。
“桃花花魂自然奈何得了他,只是……”國師愁容更盛,“桃花花魂已經(jīng)被他毀掉了?!?br/>
“毀了?”竹軒的驚訝轉(zhuǎn)瞬被了然替代。若桃花花魂還在的話,又怎會需要桃花塢的那些并不友好的兄弟前仆后繼去赴死?竹軒微微嘆息,“那你們?yōu)楹尾幌日页鎏一ɑɑ旯┓钅兀俊?br/>
國師有些無奈,“花魂是感應(yīng)他而生的,那時大家只知道這一屆的不死之身的羈絆是桃花花魂,可誰擁有不死之身?何時降生?花魂在何處?無人知曉。若我們早于他發(fā)現(xiàn)花魂,興許還能保下花魂,可惜……可惜他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br/>
“這是天命所歸,國師何須嘆息?”竹軒笑著安慰,“何況,你們不也推出我能殺了他嗎?”
“是啊?!眹鴰熆粗褴帨貪櫟捻樱_步漸漸慢了下來,“你知道我送你去做什么嗎?”
竹軒點頭,“殺他?!?br/>
“他……”國師還想再說什么,竹軒已笑著打斷,“他好龍陽之色,我幼時讀三十六計,看到美人計時心中還惋惜自己不是女子,現(xiàn)在看來,便是男子也未嘗不可?!?br/>
“你準備好了嗎?不成功便是死,想要殺他的人前仆后繼,結(jié)果卻只能是飛蛾撲火。”國師的話中漸露焦慮,竹軒收起笑,眼中帶了幾分認真,“國師的話是在勸我放棄嗎?若是的話,說不定我立刻就會離開?!?br/>
國師愣了一下,笑意復(fù)又爬上竹軒的臉,“清玉告訴我方法的時候曾問過我怕不怕死,我的答案是,不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