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攀附陳家，代價就是這個女兒和金銀財寶。如若沒有這些，哪來我的慎兒的大好官途？陳家這陰謀把戲，我們不是看不出來，只是有求必應(yīng)罷了，皇帝自然看不慣陳家有源源不斷的寶庫在后頭，自然會動手殺了小桃。這點對于陳家也不是大事，他們的兒子還能再找遠遠不斷的商賈之女，這樣是永遠不會斷的，你懂嗎？”

    公孫殷靜靜的聽著，手中的劍從手中掉落，許夫人轉(zhuǎn)眼，便看見他雙目無神，眼中滿滿的都是譏諷，”你們都算的好啊，算來算去，誰都賺了個大滿貫，我的小桃呢，是唯一一個虧的，虧到連命都沒有的?！?br/>
    許夫人被他這話給驚到，心中微微的升起一絲愧疚，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慎兒如今官運亨通，這不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么。她燃起的一點點愧疚轉(zhuǎn)瞬即逝，而眼前的公孫殷也看出來了，這一家人，根本沒有把許桃當作是女兒，只是當她是個無所謂的棋子，隨時可以放棄，即使沒了，也不會心痛，內(nèi)疚，懷念，遺憾。

    他淡漠地撿起地上的劍，走出門外。如今做這些已經(jīng)毫無用處，她們對許桃親情可謂是淺之又淺，即使殺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有絲毫沒有的愧疚和心痛，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雨滾落在他的臉上，讓他橫生一股不真實的夢幻感，他以為許桃的離開至少是幸福的，那般輕易的放手，對于他而言，確實是個永生都不能再圓的遺憾了。

    他知道，從前的許夫人看不起他，就是因為自己是個窮書生的兒子，而許桃淪為了皇家和陳家的犧牲品。他眼角含淚，在那剎那間就暗暗發(fā)誓，此生定要擁有無上的權(quán)力，要讓那些算計讓許桃喪命的人，一個一個地給他付出代價。

    五年蟄伏，趙帝十年，他終于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西趙丞相，陪他一同賞著大好江山社稷。

    皇帝閑情逸致的站在那注視著墻上巨大的社稷圖，嘴角含笑，“丞相可知，我為了這場戰(zhàn)爭，準備多長時間嗎？”

    公孫殷低首作輯，“皇上，萬事結(jié)果是好的，過程就不重要了?！?br/>
    皇帝瞥他一眼，蒼勁有力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不，這華都的商賈可都是朕的寶庫，他們的女兒都嫁給了陳家，陳家自以為自己有了權(quán)，也有了財，其實都只不過是朕收斂金銀的地方罷，十年的籌謀，換取一個北涼，不虧?！?br/>
    公孫殷又難以控制的想起許桃的面容，還是淡淡道，“那這陳家的人，是必死無疑罷，陛下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皇帝瞇瞇眼睛，冷笑著，“現(xiàn)在的陳家的確是很需要朕去修理修理。他們私通南秦將門，還意圖將娶來不要的商賈之女送去做南秦大將的妾來討好他們?！?br/>
    公孫殷瞳孔驟然變大，“不要的商賈之女？”他語氣中難得的激動，叫皇帝都不禁微微側(cè)目。

    “丞相什么都不知？”皇帝眼神帶著懷疑。

    公孫殷搖頭，“皇上是知道臣的，我說不知，就是不知?！?br/>
    皇帝從鼻中嗤出一聲笑，“五年陳家一齊迎娶了三家商賈之女，其中有一個姿色超群的許家女。她可是叫陳家人煞費苦心，五年前的他們就給朕動了叛國之心，生怕朕懷疑他們，故意殺了另外兩個，同外宣稱三家女都死了。只可惜，沒逃過朕暗衛(wèi)的眼睛。他們軟禁許家女，將她打造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妖姬，專門用來服務(wù)男人，意圖將送她來討好南秦。只不過，他們精心準備的這枚棋子，將會成為朕開始這場戰(zhàn)爭的最后準備?！?br/>
    公孫殷的眼前猛然一黑，好像失去了顏色，他顫顫巍巍地向后趔趄一步，向皇帝作輯道，“皇上，臣最近的身體不知怎的很容易虛脫，請皇上容許我回府休息?！彼恼Z氣聽不出悲苦，仿佛和平常一樣。可只有他知道，如果皇帝現(xiàn)在敢說一個不字，他絕對可能沖動的上去掐著他的脖子，動手弒君。這一群禽獸的一切，真真切切的只是為了自己，本以為許桃死了是對他最大的打擊?？稍S桃現(xiàn)在生不如死，淪為男人的妖姬，卻讓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絕望和足以吞噬他的心驚

    皇帝淡淡應(yīng)諾，“既然丞相身體不適，就去歇息罷，計劃已經(jīng)開始，待到你身子養(yǎng)好了，我們一同看這版圖擴張，江河雄壯?！贝藭r的皇帝被強烈的激動所支配，他已經(jīng)躍躍欲試的看向擊破北涼后的西趙，他以為公孫殷和他一樣，心中懷抱著天下，是有長遠目光的難得的睿智者。公孫殷的確如此，可他久經(jīng)風波早已波瀾不驚的心中，還藏著一個永遠讓他感到炙熱溫柔的許桃。

    公孫殷努力地托著無力的腿向前行，腦子反復(fù)地重現(xiàn)著當初去許府威脅他們的模樣，其實最大的罪人是陳家，他為什么愚蠢的沒有找陳家算賬，而是用一個全然無效的方式讓自己少了一點愧疚。這十年戰(zhàn)爭的最后一步，就是殺死他最愛的女人，用來掀翻這西趙開國以來最為龐大的權(quán)門，陳家。

    剛走出宮門，四周便是空曠的沒有一人。他雙目無神的向前走，感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疲憊，他走的極慢，盲目的走了一段路，竟然走到街市熟練之上了。他真的感覺到萬般疲倦，竟直接靠著云遺坊門前的柱子就坐了下來。

    遠處的人群熙攘，嘰嘰喳喳的圍著街道，他不想睜眼，也不想理會街道上發(fā)生了什么。坊間的繡娘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坐在錦衣坊門前，靠著柱子一動不動。

    繡娘們在門后躲著偷窺門前這個奇怪的人，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會光天化日的擋在人家的店鋪門口，蘇娘子在屏風后聽見外頭嚷鬧一片，便放下針線走到外頭，見繡娘們都躲在門后面朝外頭看著什么，不禁呵斥道，“不過就是個間諜游街，有什么可好看的?！?br/>
    那群繡娘這才注意到蘇娘子，其中一名膽大的道，“回蘇娘子，不是的，我們門前坐著一個穿著華貴的公子，擋著許多客人來，可我們又不敢叫他走?！?br/>
    蘇娘子質(zhì)疑的皺眉，朝門外走去，這一看不要緊，她都不敢相信堂堂西趙丞相竟然會坐在她的繡坊前，她也是為許多達官貴人做過衣的人，見識不低，這忙上去行禮，“見過丞相大人。大人可是累呢？要不要進我這小繡坊里休息會？”

    公孫殷閉著眼，聲音透著疲憊和冷漠，“這街上熱熱鬧鬧的是在干什么？”

    “回丞相大人的話，是有位女間諜要游街呢?！?br/>
    游街？公孫殷忙睜開眼，，女間諜，是他的小桃。他趕忙爬起身，忙跑進前面的人群中，聽見人群中議論的聲音。“那女間諜竟然是陳家的，這陳家權(quán)力如此大，竟還要叛徒通國，實在不應(yīng)該啊?！?br/>
    “這女間諜才叫人憎恨，這個是西趙有史以來第一個間諜游街，看來她真的是十惡不赦，才惹的咱們那脾性最好的皇帝都氣著了?！?br/>
    公孫殷聽著，覺得渾身的怒氣都匯聚在拳頭，他怒吼道，“你們都被欺騙了，她根本就不是女間諜，根本不是?！?br/>
    那說話的男人也被氣質(zhì)的不清，“你又是哪來的瘋子，皇上頒下圣旨清清楚楚寫著呢，她就是個間諜，就是個用身子誘惑男子的下賤胚子。”說完，還朝公孫殷的前面吐了一口口水。

    周圍圍觀的群眾都一臉看戲的看著他，“他失心瘋了吧？還幫個女間諜說話?！?br/>
    公孫殷的心中被無力充斥，可他不能再放棄解釋了，第一次的他沒有堅持去挽留許桃留下來，導(dǎo)致她嫁入陳家。第二次他沒有真正的為許桃報仇，明明近在咫尺，他卻又讓她生生的熬著這生不如死的日子，這是第三次，他已經(jīng)沒有其他的機會，至少讓他為她再解釋一遍，再去試著救她一次。

    “這一切都不是這樣的，她不是什么間諜，她是我最心愛的人，她被陳家利用了，利用了！求大家相信我，相信她，別再罵她一句?！彼麩o力的吶喊著，明明知道這是徒勞的，可就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他癱軟在地，感覺自己深深被人玩弄算計著。從前的他以為自己成了丞相，就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可一切都太晚了。

    遠處傳來囚車輪轉(zhuǎn)動的聲音，他滿眼傷淚的回頭一看，堵在街道上的群眾早已讓開，空蕩的街道上，站在囚車上的她臉上傷痕累累，蓬頭亂發(fā)上沾滿了灰，一身素白的衣早已被抽爛的傷口的血所染紅，若不是因為囚車支撐著她的前后，她早已倒下。一對似乎如死水般的眼睛，對上坐在地上的公孫殷滿眼的淚光，瞬間刺滿了羞愧，她干枯如草的唇似乎翕忽的一動，許久沒有吃上一口飯，喝上一口水的她竟然還有眼淚能流下來。

    在她最愛的男人面前，她竟然是以如此丑陋的模樣站在她面前，羞愧痛苦充斥滿了她的眼眸，她寧愿被砸一萬個臭雞蛋，也不愿意她以這個落魄惡心的樣子站在他眼前一秒，一瞬。

    公孫殷看著她，不顧一切的沖了上去撲倒了囚車上，"小桃，殷哥哥來救你?！八偪竦挠萌^砸著厚重的木做的囚車，皮開肉綻了，木還是一如既往的僵硬。許桃痛苦的想發(fā)出聲音，可那么多年沒喝過水，她連一丁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她絕望而無力的看著公孫殷用盡全身的力氣來砸囚車，心中的酸澀的像是被活活刺穿。公孫殷被一旁隨行的官兵強行拉到一旁，“丞相大人，您別亂來?！?br/>
    五個人上來將公孫殷拉開到一旁，剩余的官兵忙繼續(xù)將囚車推走，“小桃！小桃！我是丞相，你們敢壓著我，我要了你們的小命。“被壓制在一旁的公孫殷拼命著掙扎著身子，試圖能從這些力如泰山的官兵手上跑走，他看著遠處吱吱作響遠去的囚車，心中的萬般情緒都化作了那厲鬼般的痛哭，沒有人再攔著他，他倒在空曠的大街上，狀若死人。

    也不知道躺下多久，他無力地爬起身，走向前頭遙遠的行刑場。這兒早就空蕩的沒有人了，只剩下處刑后留下的灘灘鮮血。他將雙手放下鮮血中，眼神中是難以抑制的憎恨和悲傷，"小桃，之后的這一切，都交給殷哥哥?！彼恼Z氣平靜而溫柔，似乎在同她說著少年的情話。

    “哥哥，還會為你建一個，有皇帝，陳家血肉的桃園，一輩子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