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小筑是皇家園林里面的一小處別院,說是一小處,也是三進(jìn)三出的宅院,附帶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假山花園的。
三公主見唐白脂粉不施,素面而來,衣著也十分樸素,心里瞧著更加厭惡。
就是這樣一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贏得鈞哥哥的心,可恨的是竟然還不知道珍惜!
“來遲了,先罰三杯?!睆堄贽睂χ髁巳灰恍?,率先發(fā)難。
唐白笑著喝下去,這里的人,她誰也得罪不起。
胡明明起身,笑著舉杯:“我陪姐姐喝一杯吧。”
張雨薇眼睛像刀子一樣刮過來。
胡明明渾然不覺。
三公主卻是不置可否,在一旁靜靜的看戲。
唐白不好推辭,眾目睽睽只得又喝了一杯酒。
一個小丫鬟跑過來跟三公主稟告:“六皇子帶著幾位郡王爺過來了?!?br/>
三公主笑著道:“我在這里辦賞菊宴,倒是忘記告訴他們了,想必六哥也是帶著他們過來游玩的,既然如此,便讓他們略微回避,不要到傾心小筑來?!?br/>
那丫鬟答應(yīng)著一溜煙去了。
只是到底已經(jīng)遲了,遠(yuǎn)遠(yuǎn)的六皇子帶著幾個華服公子的身影出現(xiàn)。
這面,張雨薇還是不住地灌唐白喝酒。
唐白實在不勝酒力,臉頰酡紅,整個人微醺,她本想,今日過來也就是受三公主責(zé)難和羞辱。
但是三公主身份在那里,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泄私憤,做得太難看。
沒想到,還有張雨薇一伙人。
眼看著再喝就要醉了,忙推開酒杯:“我實在喝不下了,姐妹們?nèi)フ覄e人喝吧?!?br/>
張雨薇不依不饒,笑著道:“你喝不下了,我們不也是在喝嗎?總不好拂了我的面子?!?br/>
“那……我找人替我喝行不行?”唐白實在無法,只能想一個“陰招”脫身。
“誰愿意替你喝酒呢?”張雨薇環(huán)顧四周,連三公主都明擺著是要看唐白笑話,要整她,哪個不識相的敢這會兒替唐白出頭。
“這樣這樣……”唐白撇著遠(yuǎn)處的幾位男子身影,來了主意,整個大腦稍微清醒一點:“我讓六皇子替我喝。”
“你說什么?”張雨薇震驚臉,旁邊聽見這話的幾位千金也很震驚。
“如何?”唐白笑:“我若是能做得到,你們在座的每個人,輸我五十兩銀子,怎么樣?”
她數(shù)了數(shù),一共十六人。
張雨薇自然是冷笑:“也不瞧瞧你是什么東西,六皇子怎么會替你喝酒?”
就連三公主也是忍不住瞧過來,聽見此話,冷哼道:“如此就答應(yīng)你,我倒是要瞧瞧你如何辦得到?”
唐白行個禮,歪歪咧咧的笑:“那還請三公主做主,在座十六位千金小姐,每個人一百兩銀子啊。我要現(xiàn)銀,只要六皇子喝了酒,我就要收銀子的。誰不給,傳出去可就惹人笑話?!?br/>
三公主來了興致,直起身來揮手:“叫我六哥過來?!?br/>
“不必了,我自己過去便是。”唐白笑著。
三公主就命一個小丫鬟托著酒壺和酒杯,跟著唐白,六皇子等人回頭,見她過來,有些狐疑。
唐白先給六皇子見禮,就看見他身后跟著的永和郡王和顧少鈞,心里咯噔一聲,有些不明的情緒往升。
到底無暇多想,笑著道:“民女想請六皇子替民女喝一杯水酒?!?br/>
六皇子歪著頭,和煦如春風(fēng):“不是三公主請的?”
那小丫鬟伶牙俐齒忙答道:“唐小姐不勝酒力,便說六皇子您會替她喝,三公主不信,叫奴婢跟著唐小姐試試看?!?br/>
人多眼雜,她就不信,六皇子能不顧男女大妨,莫名其妙替一個千金小姐喝酒。
若是喝了,只怕不用等到明日,今日就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來,說六皇子與相國府的干孫女男女私相授受,到時候唐白名節(jié)壞了不說,還會惹出一堆麻煩。
六皇子也在考慮中。
倘若是先前那些個夜深人靜偶遇的時刻,別說一杯水酒,就是一壺,他也喝得。
如今這么多人在,唐白找來,到時候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
更何況,身后還有一個前段時間才去揚州求親不成的永定侯世子。
永定侯世子與唐白的故事,說起來也奇怪。
流傳的版本是,唐白在京投親的路,偶爾受傷的永定侯世子,遂設(shè)法搭救。
永定侯世子失憶,唐白投靠的舅舅回鄉(xiāng)丁憂,便邀請?zhí)瓢兹ビ蓝ê罡×诵┤兆樱€順帶救了一回三公主。
后唐白投靠相國大人。
永定侯世子想報答救命之恩,因此在一年之期滿的時候,前去揚州求親。
唐小姐念及雙親亡故,孝期未滿,拒絕了這門親事。
如此種種。
但是不管如何,顧少鈞在場,他終究要顧及,不太好流露對唐白的感情。
雖然這感情,更多的是緣分所致的友誼,并非男女之情。
猶豫之間,唐白笑瞇瞇的素手扶酒杯,斟滿一杯水酒:“民女聽說六皇子愛民如子,所以……”她眼波流轉(zhuǎn),目光停在六皇子的臉,強迫自己不去看顧少鈞,明艷大方的笑:“倘若六皇子替民女喝一杯,民女便捐一千六百銀子,給京城外圍尚未歸家的災(zāi)民。”
去年大旱,不少災(zāi)民流離失所,聚在京城外圍,后朝廷賑災(zāi),有些便回去了,有些沒有田地的災(zāi)民,還是聚集在京城城門外,靠著救濟度日。
六皇子聽了這話,不再玩笑,瞧著唐白,認(rèn)真道:“一千六百兩對你來說,不是小數(shù)目。”
“恩,我知道?!碧瓢滓残?。
“喝完酒,我要銀貨兩訖?!绷首佑盅a充。如此,他便不是為唐白喝的,而是為災(zāi)民喝的,一千六百兩,夠那些留下來的幾千位災(zāi)民,吃饅頭吃個飽,還能吃兩三天。
“是?!碧瓢走€是笑,只是水酒頭,又流露出迷醉姿態(tài)。
顧少鈞面色木然。
一旁的小丫鬟笑著,心里有了數(shù)。
一千六百兩,虧這位小姐說得出口,她家三公主,一個月月例現(xiàn)銀不過一百五十兩,攢都要攢一年呢。
眼見著六皇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唐白笑得撫掌:“六皇子威武。”
跟著小丫鬟端著酒杯往回走。
“銀子呢?”六皇子叫住唐白。
“稍等,半柱香時間就拿過來。”唐白客氣認(rèn)真的說。
三公主和張雨薇隔得雖遠(yuǎn),但是看得真切,一個生氣一個狐疑。
“各位請拿銀子吧?!碧瓢咨斐鍪?,挨個收。
胡明明帶頭給了,宋妙人也給了,后面的便不好不給,出來玩,誰不身多帶些銀子應(yīng)急?
不到片刻,唐白就收齊了一千六百兩銀票。
她放入托盤,對著目瞪口呆的小丫鬟笑著:“去拿給六皇子吧?!?br/>
那小丫鬟又驚又疑,片刻后才對三公主語無倫次:“公主……公主……她使詐。”
三公主一聽怒道:“唐白!”
“公主息怒,民女并未使詐?!碧瓢滓?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公主若是不信,叫了六皇子過來一問便知。”
小丫鬟也知道自己用使詐二字形容唐白并不對,可是一時情急之下又想不到別的什么話來形容。
三公主已經(jīng)另外派人去叫六皇子。
這面小丫鬟也已經(jīng)磕磕巴巴將唐白讓六皇子喝酒的過程說了一遍。
三公主和張雨薇聽了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用什么詞來形容唐白。
最后,三公主冷哼一聲:“陰險狡詐的鬼蜮伎倆?!?br/>
唐白呵呵一笑,并未辯駁,反而接口對著張雨薇道:“世子夫人說過,我找到人替我喝,就不再敬我酒了的?!?br/>
六皇子帶著人走過來,遠(yuǎn)遠(yuǎn)的站定,受了在場的千金小姐們的禮,才聽見這一句,笑著道:“什么叫聰慧,我今日便見著了?!?br/>
笑嘻嘻的命隨從收了那一千兩白銀票:“我替災(zāi)民們,謝謝唐小姐的救濟。”
唐白恭敬回禮:“不敢當(dāng),是各位姐妹們的心意。”
六皇子聽著這客套話,暗道你訛人家的時候,怎么不講道義,這會兒倒是說起好話來了。
心里暗自笑了笑,越發(fā)覺得這姑娘有趣。
只是這宴會里,多有未出閣的千金小姐,他們作為男子,不便久留,說了幾句話就離開。
顧少鈞回頭,唐白已經(jīng)靜靜坐在一邊,聽不少人埋怨張雨薇害她們損失了銀兩了。
吵吵鬧鬧的,沸反盈天。
“別吵了?!比麟m然未參與,但是卻也見不得唐白勝利榮耀的模樣。她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顧少鈞,發(fā)覺他回頭望的不是自己,仍舊是唐白這個賤人時,怒從心頭起。吼了一聲,對張雨薇使了個眼色。
張雨薇會意,起身走到正伏在案頭休息的唐白身邊,冷笑著說道:“你訛了姐妹們的銀子,還不快還回來!”
“愿賭服輸啊?!碧瓢子行┎唤?,剛才明明已經(jīng)平息事端,矛頭都針對張雨薇去了,怎么又來挑事?
“分明是你使詐!”張雨薇回頭看了一眼,見三公主高高昂著下巴,對她瞇著眼睛,心里有了譜,將唐白從桌案一把抓起來:“交不出銀子,少不得我要替姐妹們做主?!?br/>
“你待如何?”唐白不卑不亢,她就不信,張雨薇敢對她動手,六皇子等人還沒走遠(yuǎn)呢。
“如何?扒了你這身衣裳,收繳了你的首飾,勉勉強強抵個債吧?!睆堄贽奔惭詤柹?,躍躍欲試,眼里的報復(fù)心掩飾都掩飾不住。
“你試試!”唐白也來了怒火,與她劍拔弩張。
沒想到,張雨薇竟然真的去扒扯唐白的衣裳。
唐白知道這是個鴻門宴,還是來了。是因為她低估了女人們的恨意和戰(zhàn)斗力。
她以為,她辜負(fù)了顧少鈞,三公主雖然生氣,但是專程門打了她一巴掌,也是夠發(fā)泄怒火了吧。
畢竟,她不要顧少鈞,正好騰出來給三公主不是?
沒想到三公主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恨自己,竟然縱容張雨薇這樣欺負(fù)人。
不少千金小姐聽見她們話說到這個程度,有些事不關(guān)己的,默默讓開。
宋妙人前勸說,被三公主請到一邊,她只能干著急。
張雨薇的手拽到唐白的衣襟邊緣,唐白稍微一躍,張雨薇便瞧著自己的指尖略過唐白的衣襟,撲了個空。
六皇子他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唐白沒有可以助益的人,只能施展輕功,用于自保。
只是,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她不敢完施展,估摸著用一些靈活的步伐和身形,左閃右避,總能“巧合”的躲開張雨薇。
“沒想到你還挺靈活,給我按住她!”張雨薇難得能在三公主面前露一回臉,之前被三公主厭棄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那種難受的心情,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如今有了能翻盤的機會,自然是卯足力氣討好三公主,早已經(jīng)不再顧及自己世子夫人的體面,像一個市井潑婦一般撒野。
唐白被四個丫鬟緊緊按住,張雨薇站定她身前,給她安插了一個罪名:“三公主面前,你還敢左跳右躲,完是不將三公主放在眼里?!彼蛟谌髅媲埃ЧЬ淳凑埵荆骸疤瓢變x前失態(tài),又訛詐其他小姐們,請三公主做主,責(zé)罰于她。”
三公主見張雨薇這樣識趣,倒是頗有一點兒心意,她想到顧少鈞剛才回頭四顧,卻一丁點兒眼神都未落在自己身,落在唐白身的嫉恨,真令她十分生氣。
她笑著走到唐白面前,對著小鹿道:“我記得你是使鞭的,把鞭子給我用一下吧,省得臟了我的手?!?br/>
小鹿貼身保護(hù)三公主,自然是有武藝的,用的是鞭,聽見此話,便從腰帶里面解出來,雙手遞給三公主。
阿竹在一旁要前,早就被幾個丫鬟死死拉住。
小鹿的是一根軟鞭,細(xì)細(xì)長長,三公主高高舉起,朝著唐白身抽去。
唐白絕望的閉眼睛。
鞭子灼燒的刺痛感,卻并未如預(yù)期一樣落在身。
身前擋了一個人。
是顧少鈞。
三公主這一鞭,用足力氣的一鞭,狠狠的抽在顧少鈞的背脊。
他撲在了唐白身前,用身體擋下,硬生生挨了。
三公主怒不可遏:“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