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姐走后,葉故難得地點了支煙。
他煙癮不大,喬默不喜歡煙味,他也不想讓喬默吸二手煙,所以很早就戒了,今天這只煙還是酒店里賣的,價格比外面貴上一倍。
只有壓力特別大的時候他才會忍不住抽兩口。
面對喬默時,葉故是真的想,只要喬默愿意和他能在一起,哪怕喬默控制欲徹底爆發(fā),把他關起來囚禁起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當喬默退了一步,和他以戀人的身份相處時,他又開始貪心地想,喬默的底線在哪里呢?
貪得無厭大概是人最普遍的劣根性。
剛才他和白姐說,如果喬默不放他走,他沒想過要怎么辦。實際上他說了謊話。
他想過無數(shù)次,如果喬默反對他獨立出去開工作室,如果喬默不愿意和他解約,他會做什么決定?
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他無法拒絕喬默。
只要喬默開口,他永遠說不出“不”。
哪怕失去坦蕩的星途。
這是不能對白姐說的,白姐這些年對他殫精竭慮,他要是真做了這個決定,幾乎是拿著刀往白姐心口插。
煙抽到一半就被葉故掐滅了,他把半截煙頭往煙灰缸里一扔,心頭思緒萬千。
幾天后,《惡意》終于殺青了。
幾個月朝夕相處,大家也都有了些感情,這次合作完,以后說不定連見上一面都難,互相之間不由產(chǎn)生了依依惜別之情。
尤其《惡意》是鄭海敬最后一部親手執(zhí)導的電影,更有著特殊的寓意。
殺青那天整個劇組都有點低落,鄭海敬見狀,將殺青宴定在了n市最好的飯店里,強制要求每個人都必須來,連想和男友出去私會的安倩徵都被他連哄帶騙地拉了過來。
知道殺青宴大家可能會有點瘋,有幾個關系好的演員還約好了今晚不醉不歸,鄭海敬順手貼心地在同家飯店樓上訂了些房間,不至于讓這些酒鬼們大半夜醉死在馬路上。
安倩徵都去了,葉故自然不能幸免。
喬默說今天來接他,結果臨時有個重要的項目必須要他出面,等他出席完再趕來n市,算時間應該是深夜了。
那時候殺青宴估計也快結束了,大家興致上頭,也不會注意到葉故的提前離席。
殺青宴上,鄭海敬照例說了一些“祝《惡意》票房大賣,拿獎拿到手軟”、“以后有機會再見面”之類的官方發(fā)言,最后對葉故說:“能在收官之作中請到你當主演,是圓滿,也是遺憾。”
圓滿終于能和葉故合作一次,遺憾只合作了一次。
安倩徵道:“鄭導對葉故評價這么高,我可要吃醋了。”
鄭海敬笑著看了她一眼:“對你,就只有圓滿了,你的第一部作品是我執(zhí)導的,我的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你參演女主。安倩徵,你是我的驕傲。”
安倩徵聞言一愣,眼眶有點濕潤。
正巧有人過來給鄭海敬敬酒,安倩徵趁機側過頭去,用手抹去了不合時宜的傷感。
再怎么不想面對,她的伯樂還是要離去了。
有人開了頭之后,來敬酒的人就更多了,鄭海敬都堅持不住地喝了小半杯,其他人就更沒有借口不喝了。
葉故顧忌著等會還要見喬默,不敢喝太多,能推的都盡量推了,實在推不掉才喝一杯。
眾人不敢灌鄭海敬,只能將目光轉向葉故和安倩徵,安倩徵一介女流不勝酒力,于是葉故便成了眾矢之的。
“不喝了。”葉故喝了幾杯后推辭道,“真醉了。”
他態(tài)度堅決,其他人怕灌多了得罪他,不敢真逼他喝,也就轉頭去找別人拼酒了。
起初大家還算中規(guī)中矩,喝的多了就開始鬧開了,葉故喝得也不少,后勁上來,感覺腦袋有些沉。
包廂里熱熱鬧鬧的,葉故估算著喬默應該已經(jīng)到n市了,拿出手機悄悄地給他發(fā)消息。
葉故:到了嗎?
喬默半天都沒回。
葉故捧著手機,隔三差五地看過去,手機屏幕卻始終是暗的。
他有些急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期間有兩個演員過來敬酒,葉故面色不虞地盯著他們看了半天,硬生生地把人嚇跑了。
就在葉故等得抓耳撓腮的時候,手機震顫了一下,屏幕因收到新的消息而亮了起來。
喬默:剛到n市。
葉故秒回:我被灌得有點多,可能帶著酒氣,你別嫌棄。
喬默的回復不快不慢:不嫌棄。
喬默:我讓姚景去備點醒酒湯。
葉故盯著手機屏幕上“不嫌棄”三個字,胸口積壓了一晚上的沉悶郁氣終于一掃而空。
葉故:你過來還要多久?我去大廳等你?
喬默:不急,我剛到n市,離你那有點遠,估計還要不少時間,等我到了再聯(lián)系你。
葉故:好,我等你。
發(fā)完這條消息后,喬默那邊就沒了回音,葉故等了一會才把手機收起來,打算找個機會和鄭海敬說一聲就走。
方子錦就在這時拿著酒過來敬葉故。
自那天他半夜穿著睡衣找葉故對戲被白姐撞見之后,白姐對他千防萬防,不僅自己跟著葉故天天往劇組跑,還特意安排了一個助理形影不離地盯著葉故,不讓方子錦有任何和葉故單獨相處的機會。
直到殺青,他都沒找到和葉故私下見面的機會,在白姐眼皮子底下安安分分地不敢多做什么。
今天的殺青宴白姐沒來,方子錦才敢過來給葉故敬酒。
“這一杯,謝謝葉老師這些日子來的指點和教導。”方子錦看起來也喝得不少,臉紅得像是燒起來一般,眼里帶了點醉意,水光瀲滟的。
葉故杯子是空的,沒等他開口推辭,方子錦就先一步拿著手里的酒瓶給他倒?jié)M了。
這下不好不喝了,葉故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祝你日后星途璀璨。”
另一邊,喬默看著葉故發(fā)來的“我等你”三個字,臉上莫名地有點燒。
他降下車窗,冷風簌簌地灌進來,讓他臉上的熱度稍微降低了些。
手機因為長時間沒人操作而陷入了黑暗,喬默下意識地解鎖,正準備回復,卻又不好意思了起來。
不知道該怎么回……
半晌干脆決定不回了,反正不久之后就能見到人。
坐在前排副駕駛的姚景低聲道:“我讓人準備好了醒酒湯,送去山水人家?”
“嗯。”
山水人家是喬默在n市剛買的房子。
無論是環(huán)球影視還是喬氏集團,在n市的業(yè)務項目都不多,不過n市有著國內(nèi)最大的影視城,國內(nèi)的電視劇、電影拍攝十個劇組有九個要來n市影視城走一圈。
葉故是n市影視城的常客,喬默干脆就在n市買了套房子,方便以后有個落腳的地方。
這下可真是一擲千金、金屋藏嬌了。
姚景透過后視鏡看了眼明顯心情不錯的喬默,悄悄地松了口氣。
他跟著葉故的年份太長了,自然而然地看到不少豪門世家那些隱秘的事,喬默這些年背負了太多,姚景很少看到他有如此放松愉悅的時候。
七年前,喬默決定包養(yǎng)葉故時,姚景不是不驚訝的。
喬默性情冷淡內(nèi)斂,看著就有一股禁欲氣質(zhì),姚景對他的特殊體質(zhì)知曉一點,但沒想到他會簡單粗暴地包養(yǎng)一個明星。
更沒想到這場包養(yǎng)在持續(xù)了七年之后,還包養(yǎng)出了真愛。
他笑了笑,心道:這樣也挺好的。
夜晚的風有點冷,臉上的溫度降下來后,喬默就把窗又關上了。
他大腦放空了一會就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葉故,想起了鄭海敬說的那番話。
環(huán)球影視和葉故的經(jīng)紀約馬上就要到期了。全公司都傳的沸沸揚揚的,說葉故馬上就要離開環(huán)球出去單干,在葉故的經(jīng)紀人白青把手上的藝人都轉交之后,這個傳言幾乎就要被坐實了。
內(nèi)部高層也幾乎都是同一意見:葉故人是留不住的,但他的工作室可以掛在環(huán)球的名字,畢竟多年老東家,這點面子葉故不會不給,大家好聚好散,日后相見還是朋友,也未必沒有合作的機會。
好聚好散……
喬默閉眼。葉故發(fā)消息和他斷絕包養(yǎng)關系的時候,用的也是這四個字。
知曉內(nèi)情的人都在等喬默的表態(tài),但除了鄭海敬,也就只有姚景敢隱約地和他暗示幾句。
他不發(fā)話,誰也不敢擅自做決定。
而喬默,他在等葉故對他坦白。
他想聽葉故親口對他說,親口問他的決定,親口把未來的打算告知給他。
然后,喬默想,然后他就放手。
解約也好,獨立出去開工作室也罷,只要葉故開口,他就同意。
做這個決定對喬默來講是件無比煎熬的事,這讓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和性格中深刻的控制欲作斗爭。
從幼時就伴隨著他成長至今的控制欲幾近成了他的本能,他越是在乎葉故,咆哮著想要破籠而出的控制欲就越強。
但在見過葉故在演戲時張揚恣意、熠熠發(fā)光的樣子后,喬默卻再也無法狠下心來折斷他的翅膀。
那樣的葉故太過耀眼,讓喬默移不開目光。
他舍不得讓如此璀璨的星辰墜落下來。
車在飯店大門停了下來。
姚景低聲問道:“要進去嗎?”
喬默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不用了。”
他正準備發(fā)消息告訴葉故自己已經(jīng)到了,剛摸到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葉故打來的電話。
大概這就是心有靈犀?
電話接通,葉故低沉沙啞又極近克制的聲音在喬默耳邊響起。
“喬默,快、快來。”葉故的聲音極其不穩(wěn),“我被人下藥了,就在……”
喬默的瞳孔驟然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