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名為聞人丹,在族內(nèi)任八長老之職,平日疏于對賤內(nèi)和犬子的管教,讓他們二人沖撞了小姐,我在這里向小姐賠罪?!?br/>
紫衫男人嘴唇顫抖著說完便開始磕頭,一聲聲嗑的極響,沒多久便頭破血流,血色漫延在青色石板上。
洛天星怔怔的看著這一幕,竟說不出話來,她轉(zhuǎn)頭望向身邊的云麟。云麟表情淡漠,看那狼狽的紫衫男人好似一?;覊m。
感覺到洛天星在看他,云麟微微偏頭,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道:“小姐想怎么處置他們一家?”
至于嗎?
這是洛天星的第一個反應(yīng),在她心中其實根本沒將這事當回事兒,畢竟教訓(xùn)也教訓(xùn)了,踹也踹了,要不是他們家的人不依不饒,她估計睡一覺第二天就把這事兒忘干凈了。
但她知道云麟絕不會這么想。
洛天星是云家的小姐,更是他的小姐,她的一舉一動牽連著云家的面子和里子,有很多事她可以不計較,但云麟不行。
主憂臣辱。
主辱,則臣死。
紫衫男人聽見云麟的話,神色愈發(fā)悲慟,他說道:“任憑小姐責(zé)罰,即使廢掉這孩子的大道根本亦絕無二話,只求留他一命......”
“廢掉你兒大道根本有什么意思?”
云麟眼中浮現(xiàn)淡淡的嘲弄,“他壓根兒不是個修行苗子,這一世最多也只能在你的護佑下當個二世祖......不過我倒是聽說你有兩個女兒?大的那個還被瀟湘閣一個長老收做親傳弟子。”
紫衫男子原本心存幾分僥幸,他早知道自家兒子沒有修行天分,只求能在這樁禍事中保全性命就夠,卻被這男人一語道破了玄機。
直到聽見他提到自己的大女兒,這紫衫男子的心猛然下墜,才是真面如死灰。
和他重男輕女的妻子不同,他知道他的長女聞人秀秀才是最前途無量的那一個,年紀輕輕就被大宗門的長老相中帶走,這是何等的榮光?
他們一家人的榮華富貴很大指望著此女,就連他能擔任八長老這個職務(wù),也是沾了他大女兒的光。
然而聽這個男人的言下之意,他要是敢再心懷僥幸,就要株連到他們一家了。
紫衫男人一咬牙,又道:“請仙人高投貴手,放過我長女一馬。我聞人丹愿做牛做馬回報恩情,至于我那不知禮數(shù)的婆娘和小兒子,在下愿親自出手清理門戶。”
直到他說出這句話,云麟才是算是滿意的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小姐覺得如何?”
洛天星慢吞吞的說道:“我覺得吧......”
她想了想,沖著紫衫男人說道:“子不教父之過,這事兒看似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其實你也逃不了責(zé)任。這樣,你們?nèi)齻€每天清晨傍晚各念五十遍《三字經(jīng)》和《弟子規(guī)》,念夠半年才能停,再向那位名叫聞人蘇蘇的女孩道個歉,這事兒就算了結(jié)?!?br/>
紫衫男人愣住了。
云麟淡漠道:“小姐發(fā)話了,還不領(lǐng)罰?”
紫衫男人立刻叩首,口中不住說著道謝和賠罪的話。他從生死大關(guān)上來回走了好幾遭,背后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濕。
一直站在一旁默然不語的大長老也跟著松了口氣。
他拄杖向前,道謝道:“多謝小姐高抬貴手,愿意放聞人家一馬,老朽感激不盡,小姐宅心仁厚,必定福澤綿長?!?br/>
洛天星說道:“都是小事兒,能妥善解決就好......還有剛剛這人說的話是嚇唬他玩的,別當真啊?!?br/>
云麟笑而不語。
大長老擦了擦頭上的汗,紫衫男人更是一口大氣兒都不敢出。
洛天星回頭問道:“以后真留在聞人家了?”
云麟點了點頭,“本該晚幾天再和小姐碰面,沒想到剛來就遇見了這事兒,若不管上一管,怕是家主和嫻小姐都要來找我的麻煩。”
洛天星悶悶道:“我大姐才懶得管我呢,要是害怕我被人欺負,能讓你今天才來?”
云麟道:“家主要是聽了這話,該傷心了。”
洛天星樂滋滋的說道:“我就隨口一說,心里哪能沒數(shù)啊。不和你聊了,我還有別的事兒要辦,咱們幾天后見唄?!?br/>
云麟笑著揮了揮手,目送洛天星從竹林深處離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竹葉之間,云麟的笑意才漸漸淡了下來,
大長老咽了口唾沫,“仙君......”
云麟淡淡道:“擔不起仙君這個稱呼,就是個跑腿的下人。不過雖說是跑腿,這些年奉命帶到聞人家的靈錢法寶也多如流水了,換來的就是這般怠慢?”
大長老握著竹杖的手微微顫抖,強忍住跪下的沖動,他不禁苦笑,知道真正的清算要等到洛天星走后才來。
云麟?yún)s突然說道:“不必緊張,我家小姐最恨有人畫蛇添足,既然她已經(jīng)做了決定,我也不會再為難你們。不僅如此,我這次還帶來了不少好東西,比從前只多不少?!?br/>
兩位長老一跪一站互相對視一眼,都不知這名男子打的什么主意。
云麟朗笑道:“只需要你們幫一個小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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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星抱著那個裝有木質(zhì)小狗的紙箱去往后山。
她記得書中說過,聞人秀秀和聞人蘇蘇這對姐妹性格境遇迥異,姐姐高冷孤傲,能力非凡,而妹妹卻是個人人都可以欺負的軟柿子。
聞人蘇蘇修煉天賦平平,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差勁,十六歲才勉強摸到了練氣三層的門檻,這樣的人若是以后沒有大的機緣,這輩子撐死也就是個筑基修為。
她平日里只喜歡擺弄些機械零件,將自己一人關(guān)在屋里自娛自樂。后來被她母親發(fā)現(xiàn)了,不準許她在家中搞這些旁門左道,她就只好在后山尋了個山洞,將自己的成品都藏在那里。
書中聞人蘇蘇和聞人照夜相識,就是因為她家里人來后山要將她抓回去,恰巧碰見了在練武的聞人照夜,是聞人照夜幫她瞞住了來勢洶洶家丁,要不然這一山洞的偃術(shù)機關(guān)必定會毀于一旦。
藏在洞中的聞人蘇蘇就此對男主芳心暗許,只可惜礙于她羞澀又不善言辭的性子,直到聞人照夜離開聞人家族都未能說出自己的心意。
待多年后,聞人照夜重回族中,聞人蘇蘇卻已經(jīng)嫁作他人婦,也許久不再碰機關(guān)之術(shù)了。
洛天星在后山轉(zhuǎn)了許久,也沒找到聞人蘇蘇藏身的那個山洞,不禁感慨這姑娘大概是屬耗子的,能將東西藏的如此嚴實也是種本事。
找了一圈兒無功而返,洛天星不免有些灰心喪氣,心道還個東西怎么這么難?
她正抱著箱子往回走,卻被人叫住了。
“洛天星?”
洛天星回頭一看,卻是昨天剛找過她事兒的聞人秀秀,身邊還跟著好幾位少年少女,隱隱以她為首的樣子。
洛天星警覺道:“你干嘛啊?”
聞人秀秀看見她這副樣子就來氣,“你什么表情?昨天被整了一頓的人明明是我,那龍咬尾是我的法器,最后卻箍住我足足兩個時辰才松開?!?br/>
洛天星道:“誰讓你不分青紅皂白就來找我麻煩?”
說到這個,聞人秀秀也自知理虧,她臉色變了幾變,心中的驕傲始終支撐著她不愿意低頭認錯,只好轉(zhuǎn)移話題道:“我看你抱著這個箱子,是去找聞人蘇蘇吧,你別去了,她不在后山?!?br/>
洛天星:“你知道她在哪兒?”
她問完,想了想又說道:“算了,你別告訴我,告訴了我也不敢信,省的你給我指路指溝里?!?br/>
聞人秀秀被她氣的滿臉通紅,忍了好幾忍才說道:“今早我娘想去找你麻煩,她一直攔著,結(jié)果被罵了一頓后關(guān)在家里了?!?br/>
她說完,又忍不住問道:“你和蘇蘇是朋友?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那么激動?!?br/>
洛天星說道:“其實不認識?!?br/>
說完,她在聞人秀秀“你在逗我玩嗎”的表情里抱著箱子離開了。
八長老府邸內(nèi),聞人蘇蘇雙手抱膝,縮在床上的角落里發(fā)呆。
自從昨天出了事兒之后,她就被母親關(guān)在了宅內(nèi),唯有今天早上聽說娘親又要帶著弟弟去找那姑娘的事兒,她一反常態(tài)的跟他們大鬧了一通,結(jié)果被罰禁足在屋內(nèi),連房門都不許出。
那只機械小狗是她準備給弟弟的生辰禮物,鑲嵌在其中的機關(guān)零件沒有一個不是她精心測量后裝進去的,她研究透了好幾張圖紙,斷了好幾把工刀,力求小狗一舉一動都憨態(tài)可掬,與真正的小狗別無二致。
可是這份禮物尚未來得及送出去,就連帶著她多日以來的心血一齊摔了個粉身碎骨。
而她被關(guān)在家里,連將零件兒收集回來都做不到。
聞人蘇蘇無端想起母親曾罵自己是賠錢貨,惹禍精,那時她滿心委屈,現(xiàn)如今卻覺得好像真是如此,要不然她怎么會什么都做不好?更連累身邊的人遭受牽連?
那位□□裙裝的女子明顯是為自己出頭,卻落得如此下場。她知道自己的娘有多不講理,也知道自己的爹在聞人家有多少權(quán)勢,讓一個來求學(xué)的外姓子弟離開并不是難事。
如果一開始聽爹娘的話,不擺弄這些東西......
思及此處,聞人蘇蘇緩慢的下了床,在床底摸索出一個精巧的工具箱,打開蓋子,里面都是研究機關(guān)偃術(shù)常用到游標尺,工刀,零件圖紙等工具。
她淚痕滿面,手顫抖著拿起一柄錘子,高高舉起手臂,似要將這一箱的東西全部錘爛。
就在這時,一個略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在院墻外響起。
“對對,木頭。就這樣,你托著我,讓我爬上去,上去以后再把東西遞給我?!?br/>
“不行好像不夠高,有錢人家的宅子院墻修的就是高,我還得想想辦法?!?br/>
“為什么不走正門?萬一他們一見了我就哐哐下跪磕頭怎么辦......”
奇怪的是,聽這女子的話好像在和什么人交流,但是從始至終都是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聞人蘇蘇突然望見自家院墻上方露出來一顆腦袋,那少女雙臂搭在墻上,正在使勁兒將整個身體帶上來。
見聞人蘇蘇正透過窗看她,兩人對視了一秒。那少女嘴角抽了抽,露出了一個帶著點兒尷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