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開始在遠處隱隱的呼嘯,仿佛是受傷的野獸在低低的嚎叫。氣溫急速下降,穿著單衣的人們冷得瑟瑟發(fā)抖。
關客仿佛浸泡在一半熱一半冷的水里,異常的難受。他的身體不停顫抖著,意識模糊,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東西。他再次從藥瓶中掏出三四粒藥丸,一口吞了下去。
空地上的腳步聲紛亂雜沓,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腳步聲中還夾雜著說話的聲音,由于聲音太小,關客根本聽不清楚。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所有的聲音都不在發(fā)出,只有北風還在若有若無的哀鳴。
關客知道主角們都已登場,戲幕已經拉開。
鎮(zhèn)痛藥起了一點兒作用,關客身上的顫抖頻率稍稍變慢了些,頭腦深處持續(xù)的鈍痛也略微減輕了些,但是他的額頭依然滾燙。風中似乎有一滴雨珠落在了他的額頭上,瞬間便被高溫蒸成了氣體。他恐怕真的發(fā)燒了,就是不知道發(fā)燒是腫瘤的副作用,還是被風吹的。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關客想要站起身來,但是由于雙腿蹲的時間太長,有些麻木了,一時之間盡然沒有站起。
樓下的談話聲開始響起。那個年輕的男性聲音,關客一聽就聽出來,是王曉夜的聲音。他雖然和王曉夜沒有見上幾次面,但卻牢牢的記住了他的一切。當一個人刻意想要記住某些東西的時候后,是很難忘記的。
既然王曉夜已經到場,那么想必潤珂就在他的身邊。
關客稍稍伸展麻木的雙腿,然后緩緩站了起來。
底下黑咕隆咚的一片,只模糊看見南北兩個方向上有好多的人影。南面的人們明顯受過嚴格的訓練,排列的比較整齊,穿著都是同樣的衣服,而北面的人就不一樣了,那些人影分散的站著,根本就沒有完整的陣型。雖然天色很黑,但關客還是能發(fā)現(xiàn)北面的人,有的穿著一身紅襯衫,有的穿著一身花襯衫,總之五顏六色,像街上度假的游客那樣穿著隨意。
南北兩方的前面,都站著兩個人,想來就是這次商談的頭腦。南面有一人,穿著素凈的白色,在冷風的吹拂下,白色的一角就會飄蕩起來。關客猜測,這白色衣服的主人便是潤珂了。
天上的云層越聚越厚,也越來越低,幾乎快要到了關客的頭頂上方。北風攜帶來的冷空氣,也越來越多,直好像要把夏天變成冬天。烏黑厚重的云層中,忽然隱隱現(xiàn)出一道細微的閃電。那道頭發(fā)絲般的亮光一閃即逝,微微照亮了眾人的臉。
關客在那一瞬間,稍微看清了空地上的景象。那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果然是潤珂。她穿著一身長裙,看上去仿佛是月亮上的仙子,不染塵埃。她默默的用右手,挽著王曉夜的左胳膊,漠然地看著前方。
亮光很快隱沒,關客看不見下面的景象了,但他還是一直看著潤珂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南北兩方談判已經有了一段時間,聲音越來越大,大到關客終于聽清楚了他們說的話。他可以聽懂,但是不是太愿意去聽。你若不想聽,就是有人拿著喇叭在你的耳朵旁吼叫,你也聽不清楚一個字。
關客把目光漸漸收回,把重型*盡量輕輕地搭在圍墻上。一陣比以前更加寒冷的風吹來,關客忍不住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差點把*落到了地下。他模模糊糊的緊緊抱著槍身,即使它沉得有如一座小山,他也沒有放開。
關客深呼吸一口氣,把槍穩(wěn)穩(wěn)地放在墻頭上。他微微蹲下身體,左眼瞇起,右眼對著狙擊鏡,想要從中找出王曉夜的身影。
由于夜色太黑,關客只能看到人形輪廓。他知道王曉夜的大概位置,但僅僅知道這些,還不能一擊斃命。
呼~,呼~,北風繼續(xù)咆哮著,音調越來越高,當高到一定程度時,突然止歇了。
關客頭頂上方的云層中,忽然又蜿蜒出一道閃電。這道閃電,如同壁虎一樣在天空中爬著,身形比剛才的那道細微的如同頭發(fā)絲的閃電粗大了不少。
場地上方驟然一亮,映照的每個人的臉都清清楚楚。亮光閃過之后,人們才聽到轟隆隆的雷聲,如同有人在天上,一邊敲著鑼鼓一邊行走,不一會兒,就從天的一邊跑到了天的另一邊,消失不見了。
關客從狙擊鏡中,終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目標。難得的,這次王曉夜竟然也穿著一身黑色西服,所以在暗夜中看得不是很清楚。關客讓中心十字交叉點,牢牢對準王曉夜的額頭中心。
他剛剛對準好了,身體忽然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使得槍對準的方向,偏了一偏。關客頭昏腦脹,胸口氣悶,掙扎著想要再次對準目標,卻發(fā)現(xiàn)雷電已逝,下面又是黑乎乎的一片了。
關客的心焦急起來。他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到雙手上,讓*沒有一絲的晃動,然后靜靜等待著,閃電的下一次到來。
這么冷的天氣,一滴滴汗水竟然從關客的額頭上滴落,落在他的衣袖上,浸染出一片水漬。關客的身體哆哆嗦嗦,他想控制住,卻還是有些輕微的擺動,帶動著他手里的槍,也跟著輕微的擺動。
“他嗎的,能不能不要動!”關客對自己低吼一聲,又使出吃奶的力氣,牢牢的握著槍身。
下面的談判似乎陷入了僵局,隨著一陣激烈的爭吵過后,就陷入了一段難堪的沉默。
厚厚的云層中,一道水桶粗細的閃電劃過,將遠近天邊照的通明如同白晝。
關客一直睜著大大的眼睛。即使他的視野時紅時黑,也從來沒有把眼睛閉上過。他盯著那狙擊鏡上的十字交叉處,一直等著亮光的出現(xiàn)。
隨著水桶般粗的雷電在云層中閃過,關客終于看清,王曉夜的腦袋正處在十字準心向上偏右的位置。他迅速調整方向,把準心對準王曉夜的額頭。他剛剛瞄準后,亮光就已經消失了,下方又變得黑漆漆一片。
關客把心一狠,搭在扳機上的拇指,用力一扣,只見槍口處一道火光一閃,一顆子彈便尖銳的呼嘯著沒入下方的黑暗中。
轟隆隆的雷鳴聲這時才傳到眾人的耳朵里,直欲震的人們的耳膜破裂。槍聲隱沒在雷電的聲音中,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
關客沒有看到王曉夜的情形。他不知道對方中沒中彈,即使中了彈,他也不知道,是否是在致命的地方。他對這些雖然都不知道,但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王曉夜這次死的不能在死了。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王曉夜的額頭上,那個黑乎乎的子彈孔洞。
關客用了不到十五秒的時間,把*拆卸成一堆零部件,并把它們全部放到背包里。
等他把背包背在身上的時候,下面的人才終于有人反應過來。
劉長在看著前方的大少,在閃電劃過天空之后,忽然緩緩的倒了下去。他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不好的事。他疾步上前,抱住了王曉夜將要跌落的身體。
天上的閃電開始出現(xiàn)的頻繁起來。轟隆轟隆聲連續(xù)不斷,慘白的光將王曉夜的臉照得清清楚楚。王曉夜的額頭上,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黑漆漆的彈孔,一絲紫色的血從中流了出來。
王曉夜還睜著雙眼,似乎還想要和對方談些什么。
劉長在心中凄然,一雙手撫過王曉夜的眼,讓他還睜著的眼,靜靜的閉上了。
王曉夜雖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是他對自己極好。他一直叔叔的喊著,竟把自己當?shù)谋扔H叔叔還要親。劉長在這樣想著,心中的傷感更甚。
空地上的人們全部呆住了,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站在北面的人群中,一個大漢喊著:“喂,怎么啦?難道誰死了娘?”
劉長在將王曉夜的尸體靜靜放在地上,再站起來的時候,臉上已是一片冷漠的神情?!霸趫龅乃袔捅姡赃@里為圓心,四散去周圍查找殺人兇手。如果看到有陌生人的手上,拿著槍的,一律擊殺?!彼肓艘幌耄终f道:“即使沒有拿槍,也殺了!”
不論南面的,還是北面的,人們全部面面相覷。
劉長在見身后的幫眾還沒有動靜,便迅速掏出腰畔的手槍,對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幫眾,開了一槍。
這一次的槍聲,人們全部聽到了。那不是雷電的轟隆巨響,而是殺人魔王的警鐘。紅崗幫的眾人,見有人丟失了性命,心中恐懼,紛紛四散,按照劉長在的要求,去尋找殺害王曉夜的兇手去了。
北面的黑暗中,為首一人說道:“既然主要人物已經不在了,那么我們就先走了?!闭f完,便欲轉身離去。
劉長在沒有說話,他仰著頭看著天上黑沉沉的云層,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說話聲。
好漢幫的人一邊退著,一邊警惕的盯著劉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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