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堅持,江清霾沒再說什么,扶住她的腰,幫她穩(wěn)住身體,慢慢往外走:“先去房間休息,確定沒事了再說?!?br/>
她點點頭,被他帶到化妝間旁的一個小房間,里面有床和沙發(fā)。
江清霾給她倒了杯水,披上毯子,坐在床邊看她小口小口地喝著。
神態(tài)空洞,發(fā)絲微亂,不顯狼狽,反而有種落魄千金的美感。
她舉杯喝水時,江清霾瞧見她手指被男人強行戴上的鉆戒,沉下眼眸。
“現(xiàn)在第幾個節(jié)目了?”她喝了點熱水,情緒好多了,抬頭問他。
“第二個。”江清霾打開房門,“你確定要上臺的話,再過20分鐘就準備化妝了。”
“好。”她點點頭,露出疲倦的淡笑,“謝謝了,江總?!?br/>
謝謝這兩字從她嘴里說出,多少顯得生疏。
他淡淡凝眉,叮囑了幾句便起身離開,給她一個人安靜的時間。
外面依舊歌舞升平,凌睿邀請到的舞蹈天團一下將氣氛推至最高,七彩斑斕的燈光晃得人眼疼。
陸翡正抽著煙欣賞,便聽身邊椅子被拉開,席江燃在一片喧鬧中落座。
“去那么久。”陸翡踢了下他的椅子,頗有深意,“得是憋了多久啊?!?br/>
李瓊墨踹了他一腳,沒眼力見的男人。
而席江燃似心里有事,完全無動于衷,也沒理睬兩人。
低頭看表,距離她上臺還有一個半小時。
彼時,另一側不起眼的座位處,有位女子緩慢走向男人:“酒店經(jīng)理那邊已經(jīng)打點好,錢給夠,設施儀器不會有錯?!?br/>
男人點頭喝了口酒:“還有不到兩小時,蘇晚箏就會上場,‘老蛇’下了命令,這次行動不能出差錯?!?br/>
“放心吧。”女人點點頭,低聲說,“席總也回座了。”
男人動作一頓,目光灼灼地瞪著席江燃的背影,慢慢鎖眉。
只要席江燃在場,就是他們計劃的威脅。
女人不以為意:“他有那么在意他太太嗎?不是說席江燃跟小雀也有點曖昧嗎?”
男人“嘖”了聲:“你懂什么,責任歸責任,愛情歸愛情?!?br/>
女人輕嗤:“說那么好聽,還不都是為了上床?!?br/>
“你提醒我了?!蹦腥诵α寺暎贸鍪謾C,“如果小雀能牽制住席江燃,倒也算沒白培養(yǎng)她?!?br/>
時間推移至9點半,第五場是個魔術表演。
魔術師在臺上變幻多端,臺下發(fā)出陣陣驚呼,男人低發(fā)了條短信。
正值孩子睡覺的時間,公寓3樓的燈光熄滅,宋琉星正拍著孩子的后背給他講故事。
講故事講到她自己都昏昏欲睡時,枕邊的電話響了起來。
顯示的陌生號碼讓她皺起眉頭,瞧一眼熟睡的兒子,然后起身到陽臺去接:“喂?”
“是我。”
男人冰冷熟悉的聲音響起時,宋琉星嚇得手抖,手機差點掉下陽臺。
“你……”
她毛骨悚然,驚恐到牙齒打顫,“你還聯(lián)系我做什么!我們說好的,結了那30萬就再也不聯(lián)系!”
“你別急,只是拜托你幫個忙而已?!?br/>
男人低笑了笑,緩緩轉動著尾戒,“我發(fā)給你一段短信,你現(xiàn)在立刻發(fā)給席江燃,然后把手機關機。”
宋琉星喉嚨一噎。她記得現(xiàn)在阿燃應該在凌睿的周年宴會上。
她心底涌上一股怒氣:“你們又要干什么!”
男人平靜勾唇,“小雀,聽話,這是最后一次聯(lián)系你?!?br/>
他的話仿佛有魔力,‘最后一次’的承諾已經(jīng)許多遍,但對宋琉星每每都會相信。
她掛了電話,晶瑩的眼淚掛在眼角,她看一眼臥室熟睡的孩子,堅定握了握拳,發(fā)了消息。
第八場表演,如期而至。
“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是你們期待了一晚上的節(jié)目,讓我們凌睿部長,蘇晚箏帶來舞蹈《云端雀翎》。”
臺下一片掌聲雷動,蘇晚箏彼時已經(jīng)化好了孔雀妝,眉心點綴一朵青色花鈿,眼影用淡藍與淺綠相融,眼梢?guī)С霆M長靈動。
她穿著雪白的孔雀紗裙,眨眸微笑間,宛如一只靈動活潑的小幼雀,回歸山林般,自然野性的美。
臺下呼聲最大的是沈宴,拿著手機一邊拍照一邊給她大聲打call。
蘇晚箏對他微微一笑,俯身邀請昭君上場。
真孔雀上臺表演,這是大家都沒想到的,場上連連發(fā)出驚嘆。
昭君立在頭頂音箱,儼然把它當成樹枝,微揚著她雪白修長的脖頸,羽翼豐滿美麗。
“這倒挺有意思的?!?br/>
陸翡來了興致,瞇眼叼了支煙,對席江燃說,“那孔雀一瞧就價值不菲,看那毛色和眼神就知道,專門溫室里伺候大的,你老婆可以啊?!?br/>
李瓊墨單手點煙,諷刺他一聲:“你還懂孔雀的眼神?”
陸翡笑著抽了口煙:“我爸就愛養(yǎng)這些東西,孔雀啊草泥馬啊柯爾鴨啊,都略懂略懂。”
席江燃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的關注不在孔雀,也不在任何,只專注凝視著臺上的她。
就在幾小時前,被他欺負得路都走不了的女人,竟還堅持要繼續(xù)跳。
心里沒擔憂是不可能的。
蘇晚箏視線環(huán)掃臺下觀眾,見到爺爺自豪的視線,對他勾眉一笑。
再落向席江燃時,目光清冷幾分,宛如陌路人一樣避開。
萬眾期待的音樂聲響起,孔雀舞的音樂優(yōu)雅綿長,這曲目是自編的,錄入了昭君空靈般的叫聲,美得直擊心靈。
便在這時,席江燃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掃一眼想關機時,宋琉星發(fā)的一段話卻吸住了他的視線。
【阿燃,你現(xiàn)在有空能來一趟嗎?小泉突然發(fā)了好高的燒,喘不過氣來了。】
宋琉星盯著那行綠色對話框,緊張地握住手機。
其實,剛剛男人讓她發(fā)的是【我發(fā)了好高的燒】,是她擅自改成了小泉。
她沒有信心,他會為了自己拋棄那邊趕過來。
席江燃眉頭微擰,突地一下站起身。
陸翡正準備欣賞美人與孔雀跳舞,瞧他神色凝重,“怎么了?”
“馬上回來?!?br/>
陸翡皺眉:“喂,你老婆馬上跳舞了你都不看?”
他沒接話,一邊低頭往外走,一邊拿出手機發(fā)消息。
臺上的蘇晚箏能見到舞臺下的所有,也包括,男人低頭離去的背影。
她當即瞳孔狠狠縮了下,突然大腦空白。
音樂在耳,她好像忘記了所有的動作。
是他要她上臺表演的,她為此花了那么長時間練習,不惜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而他竟然連一眼都不看?
鼻尖像被什么尖酸的東西刺了下,澀又尖銳。
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緒,淡漠地背過身去,準備開始她的舞蹈。
在舞蹈開始前,她有20秒的時間背對大眾,吹動樂器讓孔雀開屏。
在這二十秒內(nèi),席江燃叫來了時博,把宋琉星發(fā)的消息告訴他。
時博點頭:“我知道了,席總,您快回座吧,我馬上過去看看宋小姐。”
男人趕時間般,轉身打開宴廳門:“嗯,有事聯(lián)系?!?br/>
在他往位置上走時,陸翡在和他招手,男人目光淡淡掃了眼蘇晚箏纖細的背影,唇角平整。
音樂逐漸升華,在蘇晚箏即將轉身開始舞蹈時,他視線慢慢上移,突然敏感地察覺到什么。
角落,有一道男人聲音對著對講機道:“就是現(xiàn)在?!?br/>
“咔嚓”一聲,空氣中有什么斷裂的聲音。
蘇晚箏還在吹著那首樂曲,恍惚之中,她聽見人群中傳來尖叫。
以為是昭君開屏讓他們歡呼,全然沒在乎頭頂那盞巨大吊燈的吊線,慢慢地斷裂開。
沈宴察覺到了,發(fā)瘋似的要往舞臺上沖:“頭上!蘇晚箏你他媽發(fā)什么呆!快跑!”
頭上?
她放下笛子,慢慢抬起頭時,那根線“崩”地一下斷裂。
在吊燈環(huán)崩裂的同時,一道迅速到讓人無法看清的腳步,已經(jīng)挪到她身邊。
蘇晚箏仰頭看著巨大的燈離自己愈來愈近之時,手臂被一道又急又沉的手拉住。
她被拉進一個溫暖熟悉的擁抱里。
耳邊是他急促低喘的聲音,與在試衣間彼此交融時一樣的聲音。
“轟——”
一聲巨響,整個宴廳黑暗了大半,恍惚間,如同身置地獄。
一時間煙塵四起,人群沉默了幾秒后,陷入驚恐的尖叫當中。
警衛(wèi)聽聞吊燈出事,立馬沖了進來,先把賓客隔絕在外,再拉上帷幕。
沈宴被隔在人群最外側:“蘇晚箏!我草!你們放開我!”
“箏……箏箏,咳咳……”蘇丘喚著孫女的名字,差點沒從輪椅上跌下。
但這些呼喚的聲音,都被警衛(wèi)隔絕在外。
蘇晚箏慢慢在一片塵霧里睜開眼。
她整個人像被座大山壓住,但跌在地上時,后腦沒磕到地,墊到什么溫暖的東西。
她順著往后摸,是只大手,墊住了她的后腦。
她抽手時,手掌上滿是紅色的黏稠。
那一剎那的紅,讓她大腦狠狠被蟄了下,慢慢地抬起頭。
頭頂男人壓在她身上,憑著自己身材優(yōu)勢,用身體死死護住她。
旁邊是墜了一地碎片的巨大吊燈,墜落的地點,就是她站在那吹笛子的地方。
蘇晚箏心陡然一驚,忍不住抓緊面前男人的襯衫。
如果,她剛才沒有沒推開,她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
身上的男人以為她哪里受了傷,嗓音沉沉落在她耳邊:“怎么了?哪里疼?”
這道聲音,磁沉低啞,是她枕著入眠,在夢里萬千縈繞的聲音。
煙塵拂去,她顫抖著看向席江燃清晰的面孔。
眼眶溫熱,呼吸窒悶,像有什么爆發(fā)的情緒在心口決了堤。
“你……你瘋了!”
她抖著聲音,那樣害怕地捧著他的臉,眼淚流了出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你什么時候跑上臺的?如果燈砸到你怎么辦?!”
她從未在他面前這樣驚慌失措過,眼淚像止不住般,往他的掌心里掉,砸在他手背的傷口上,有點疼。
“有沒有受傷?”席江燃手落在她發(fā)絲間,指腹輕輕抹掉她的淚。
眼神像沉進了一片大海,隱忍的,疼痛的,深情的。
“沒有……我沒受傷?!?br/>
蘇晚箏顫抖地哭著,話都說不連貫,捧著他受傷的大手,慌亂無措,“你……你呢?讓我看看,很疼嗎?哪里疼?”
他緩慢蠕動唇瓣,想說什么,幾滴溫熱的血滴在蘇晚箏臉上。
她恐懼地睜圓眼睛,便聽男人悶哼一聲,弓著的身體再也撐不住,往她懷里倒下,重量盡數(shù)壓在她身上。
在知道她沒受傷后,他忍著的疼痛驟然松弦,讓他一下昏厥了過去。
剛才燈墜落時,他的腿被砸中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毫無知覺。
蘇晚箏看到他的脖子里、發(fā)絲間都是飛濺的碎片。
她慌張至極,拍著男人的肩膀,不敢重力,怕打到他傷口:“席江燃?怎么了?醒醒!”
鼻尖全蹭著血腥味,加上他暈倒,恐懼蔓延全身,讓她身體發(fā)軟,生怕他這一昏就醒不過來了。
她把男人扶到地上躺好,扯著沙啞的聲音喊:“來人……有沒有人,有人暈倒了……”
很快,酒店經(jīng)理帶著江清霾上了臺,見她毫發(fā)無傷時,江清霾緊繃的眉宇松弛片刻。
“快打120!他不行了,他身上有好多傷……”蘇晚箏抓住旁邊保安的袖子,急得眼淚直流。
“箏箏?!苯弼舶阉銎饋?,將她顫抖的身子擁進懷里安撫,“已經(jīng)打120了,很快車就到了,沒事,沒事了?!?br/>
蘇晚箏在他懷里發(fā)抖,身上的孔雀裙沾滿灰塵。
撕扯的紗線掉落,梳好的發(fā)髻亂了,妝也哭花了。
120救護車很快抵達,送走了傷勢最重的席江燃,由陸翡和李瓊墨陪同離開。
江清霾和沈宴陪著蘇晚箏坐另一輛車抵達。
經(jīng)檢查,席江燃右腿粉碎性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玻璃劃破的傷痕多達十余處,但還好都不深,也沒有觸碰到血管,算萬幸中的萬幸。
蘇晚箏身上沒有半點傷,就連倒下去時,她的后腦都被他的手護著。
醫(yī)生說她只是受了點驚嚇,在醫(yī)院掛一晚上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夜深人靜,沈宴守在她床邊,江清霾作為主辦人,折回宴會場地安撫賓客。
蘇晚箏抱著膝蓋坐在那,任冰涼的液體流進身體,她裹著被子,捧著熱水還覺得渾身發(fā)冷。
今天經(jīng)歷驚險的那一幕,不可能不在心里留下陰影。
男人血滴在臉頰上的溫度和味道,她只要閉上眼就能想起。
“吃點東西?”沈宴拿起剛才外賣送的米粥,低聲問她。
蘇晚箏搖搖頭,沒胃口。
“在宴會上就沒怎么吃,還是得吃點。”成天滿嘴跑火車的男人,難得耐心溫柔。
蘇晚箏目光疲淡,“你晚上不用拍夜戲?”
“你還操心我呢。”沈宴嗤一聲笑,把粥吹涼,喂到她唇邊,“乖乖張嘴?!?br/>
他都喂到嘴邊了,蘇晚箏也不再矯情,他喂一口她吃一勺,慢慢就見了底。
“真乖?!鄙蜓缣袅讼滤南掳?,“我剛還在想你如果不肯吃,我怎么撬開你的小嘴?!?br/>
“少來。”蘇晚箏沒什么力氣拍開他的手,目光看向門外,“吊完這瓶水,我想下床去走走?!?br/>
沈宴知道她的心思,低聲說:“席江燃現(xiàn)在在手術室,家屬都進不去,別想了,安心睡一覺,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安心?不親眼確認他平安無事,叫她今晚怎么安心。
不過,護士她輸?shù)倪@瓶藥里有鎮(zhèn)定劑成分,再加上經(jīng)歷了一天,她足夠疲憊了,很快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醒來,沈宴已經(jīng)不在了,換成時苒睡在旁邊的陪護床。
吊瓶輸完了,蘇晚箏心里還掛念著席江燃的事,立即翻身下床,盡量動靜很小了,卻還是吵醒了時苒。
“唔?!彼嗳嘌劬ψ鹕?,“箏箏你醒了啊,餓不餓?你爺爺早晨5點來送了早飯?!?br/>
蘇晚箏皺眉:“沈宴怎么把你叫來了,你今天不上班嗎?”
這小子,她又不是需要24小時陪護的重癥患者,打擾苒苒做什么?
時苒微笑:“請了一天假,沒事的。洛揚聽說你出事了,說下午你出院后,我們一起去吃頓好的?!?br/>
“那晚上我得好好謝謝他了?!碧K晚箏淡淡一笑,捏捏發(fā)酸的肩膀,“我去看看席江燃?!?br/>
時苒料到她一醒來就去見他,跟著起身:“走,我陪你?!?br/>
倆女孩來到外科手術層,病房外守著道頎長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機,偶爾困倦地打呵欠。
時苒瞇起眼睛,怎么瞧那男人有幾分眼熟?
蘇晚箏率先走過去:“陸少,你還沒走啊?!?br/>
陸翡還穿著宴會上的那套西服,面容難掩倦態(tài),看樣子是在病房外守了一夜。
“出這么大的事哪敢走,還好熬夜習慣了,能撐得住?!?br/>
陸翡伸了個懶腰,微瞇著眼睛,“聽醫(yī)生說你沒傷,就是受了點驚嚇,沒事吧?”
她眼神逐漸暗下來,“嗯?!?br/>
陸翡摸摸她的頭發(fā):“沒事就好?!?br/>
那個時刻所有人都是懵的,包括蘇晚箏自己。
只有席江燃沖到了她面前,在短短兩秒不到的時間里抱住了她。
陸翡明白,那時的席江燃甚至可能根本沒經(jīng)過大腦思考,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