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散去,公主府重歸于靜。
郭雨汐面色蒼白地平躺在床榻之上,呼吸平緩,已然睡去。
她胸口的箭矢早已被獨孤如愿截斷取出,雖然貫胸而過卻奇跡般的沒有傷到心肺要害,大夫說修養(yǎng)一段時日便可恢復(fù)。
獨孤如愿靜靜地站在郭雨汐的床榻前凝眉不語,可他的思緒卻早已不在這房間里,相比起蝶戀為救阿那瓖中了他的那一劍,郭雨汐為他擋的這一箭在他眼里或許不值一提。
此時此刻,他的滿心只有蝶戀離去時那哀傷的眼神和決絕的背影,還有那無法抑制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滾滾而來,不由地讓他心中一疼。
是的,對于郭雨汐他沒有絲毫的愧疚,完全沒有其他的情緒影響他該有的判斷能力。郭雨汐如果因救他而死了,就像那些跟隨他在戰(zhàn)場上廝殺的兵士一樣,見慣了生死就很難因為這些而分神。
“將軍,不要趕我走!”郭雨汐的突然醒轉(zhuǎn)打斷了獨孤如愿的思緒。
郭雨汐瞧著沉默不語的獨孤如愿心里十分忐忑,她不知獨孤如愿會如何處置她,處置?她心里苦笑一聲,這么久來,她愛而不得,卑微到如此地步,想方設(shè)法的不過就是想要讓他多看自己一眼,哪怕會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現(xiàn)在,她卻又如此害怕面對他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睛。
“那藥是誰給你的?”獨孤如愿面無表情的問到。
他本是戰(zhàn)場上冷血無情的煞星,而郭雨汐對于他來說也只是一個比較熟識的人。之前或許因為一些原因,他還會對她相敬如賓,但這段時間郭雨汐的所作所為早就讓他心生厭惡甚至是殺意。
“你救我只是問這個?”郭雨汐眸中帶淚,看向獨孤如愿的眼神楚楚可憐。
“那是南梁的特制秘藥,一般人哪里能有,誰給你的?”
獨孤如愿極力克制著自己,可他的聲音卻有些不穩(wěn),蝶戀的決絕離開帶來的傷痛,讓他徹夜難眠。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蝶戀才是他心底唯一的軟肋,也唯有她可以瞧見自己內(nèi)心的柔情。
郭雨汐見他完全不理自己的傷情,她膽怯了也開始后怕了??纱藭r心里的怨憤更加的變本加厲讓她恨毒了蝶戀,完全不顧自己的箭傷,力竭聲嘶道:“將軍既然什么都知道了,為何不讓我死了一了百了,為何還要救醒我?為何?”
獨孤如愿靠近床榻,冷漠地看著郭雨汐,出口的聲音更顯狠冷,“我要知道是誰在操縱這一切!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放過!”
言罷,他似乎也不屑再逼問她,推門而出卻看見跪在門外的楊忠。
“大哥,我……”楊忠欲言又止。
蕭繹差點殞命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梁皇蕭衍的耳朵里,蕭衍素來對幾個兒子非常疼愛,聽到消息自然大為震怒,而這怒火雖然還未化作實質(zhì)的懲罰,但楊忠知道肯定會讓獨孤如愿進退兩難。
所以無比的悔恨在楊忠的內(nèi)心反復(fù)奔涌,他對獨孤如愿素來忠心,所以他痛恨自己一時的沖動,不單害得蝶戀遠(yuǎn)走,更讓獨孤如愿陷入了困境。一想到這些,他就難過得想要拔刀自刎。
“你起來,我絕無怪你之心,你也無需自責(zé),眼下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們?nèi)プ?!”獨孤如愿扶起楊忠,“你去找一處宅院,我們得搬出去!?br/>
楊忠點頭:“大哥,我早有此意,你說我一個大男人居然住在公主府里,你是沒聽見那些嗤笑譏諷,我都快憋屈死了!”
獨孤如愿看向他,放低聲音道:“此事先莫要張揚,尤其是公主府的人更要防備?!?br/>
“大哥莫不是懷疑公主府內(nèi)有人想害嫂嫂?”楊忠問到。
“我們畢竟寄人籬下,防人之心不可無?!豹毠氯缭傅鼗亓艘痪洌请p深邃有神的俊目卻透出一股令人難以察覺的狠意。
“大哥,這次禍因我而起,但那蕭繹就不該救他,那日在云來客棧他確有輕薄嫂嫂之意,我在房門外看得一清二楚。蕭繹趁嫂嫂神志不清之際,在翻檢她貼身之物,好像在找尋什么似的。”楊忠臉上全是義憤之色。
獨孤如愿一聽,眼中殺意凜冽:“原來如此!難怪你會下這般狠手,不過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說后悔的話?!?br/>
楊忠臉色稍霽:“但是現(xiàn)在嫂嫂離家出走,不知身在何處,她又帶著傷,真是讓人擔(dān)心。”
“玉兒江湖經(jīng)驗不比咱們少,雖然帶傷但自保無虞!”獨孤如愿嘴上如此說,心里卻隱隱作痛,他負(fù)手看著幽暗的天空,“只是希望風(fēng)雨到我們這就打住,別再將她籠罩了。你也好久沒合過眼了,快去休息吧!”
“都聽大哥的!”楊忠應(yīng)了一聲,慢慢地退入黑暗。
院內(nèi)再度恢復(fù)寧靜,獨孤如愿卻沒有半點睡意,心中郁結(jié)越發(fā)難解。他隱隱覺得有股風(fēng)暴正逐漸向他涌來,而蝶戀更是這風(fēng)暴的中心,但究竟是什么引發(fā)了這場風(fēng)暴,卻始終難以琢磨透徹。
不知不覺,獨孤如愿來到了蝶戀的房間門前,心中思念更濃,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中幽暗,卻有股淡淡的香氣息凝而不散。那正是蝶戀身上的味道,如蘭如麝!
獨孤如愿迅速掩上房門,好像怕這氣息會跑掉一般。他慢慢地走到桌前,手指輕撫著光滑的桌面,似乎還能再感受到蝶戀在他身邊。
就在此時,手指觸及到一件硬物,他一看原來是火鐮!
獨孤如愿嘴角微微揚起,將那火鐮握在手中輕輕一刮,幾點明亮的火星便迸裂而出,給昏暗的房間帶來了短暫的光明。
“咔嚓,咔嚓!”
獨孤如愿凝視著這轉(zhuǎn)瞬即逝的光明,又下意識地擦碰了幾下火鐮,突然一個念頭也如這絲絲火星一般閃現(xiàn)。
光明——光明丹!
摩尼教用來控制數(shù)萬教眾的光明丹!
圣女在襄陽殞命,摩尼教好像頓時冰消雪融,再難尋覓其蹤跡,當(dāng)數(shù)萬教眾卻不可能突然消失,一定都隱藏在了暗處。
沒有人會輕視這股勢力,高歡的崛起便是最好的例子。摩尼教的支持迅速讓他在北方站穩(wěn)了腳跟,甚至穩(wěn)穩(wěn)壓宇文泰一頭,儼然是整個北方的霸主。
作為繼任圣女的蝶戀,對隱藏在暗處的摩尼教骨干有著無與倫比的號召力。也正是這號召力,給她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zāi)難。
那蕭繹真的是被蝶戀的容顏所迷醉?答案是絕對的,但卻不是全部,他一而再、再而三打她的主意,想方設(shè)法的接近無非是想得到蝶戀的認(rèn)可,進而控制整個摩尼教。所以,楊忠才會看見他在翻檢蝶戀的隨身之物,只怕是為了找到摩尼教的信物。沒有找到之后,才想通過占有蝶戀,來達到控制摩尼教的目的。
但是,獨孤如愿卻也感到蕭繹并非這風(fēng)暴的全部,還有另外一股勢力在推波助瀾,既給蕭繹創(chuàng)造機會,又不斷謀劃著挑起自己和蕭繹的爭斗,意圖將蝶戀孤立起來,坐收漁翁之利!
到底是誰躲藏在暗處?
獨孤如愿輕輕放下火鐮,如一尊黑色的雕塑一般無聲無息地融入了房間的幽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