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08
從清晨五點(diǎn)半出發(fā),走到下午三點(diǎn)半,才算扛到了目的地。別說是扛著機(jī)器的軍哥,就連一路甩手跟隊(duì)的隊(duì)醫(yī)和教練員都有些吃不消。
四肢隨著慣性抬起、落下再踏步,已經(jīng)全然失去了控制方向的能力,只能垂著眼一路往前行走。
到達(dá)插/著紅旗的目的地時(shí),眾人才緩過勁來,和尚帶頭脫了軍裝,粗魯?shù)財(cái)]起褲管,賊眉鼠眼地瞟了下四周,撲騰一聲跳到水里:“我靠!這水好涼快!”
李湛然拿下帽子扇風(fēng):“我不去,等下全身都是魚腥味?!?br/>
“就你屁事多!”和尚伸長手臂呼號道:“你們快來哇。”
教練習(xí)慣似笑非笑,跟當(dāng)年給了郁冬59分的英國傳統(tǒng)詩歌精華賞析課老師一樣,笑得人頭皮發(fā)麻,一臉“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搶了雞腿就要賠一整只雞”的神圣。
“去吧,都涼快涼快?!?br/>
教練一發(fā)話,所有熱血沸騰的小伙子們就立刻相繼跳下海,霎時(shí)楊樹林邊只剩下幾個(gè)正在分配帳篷的人。
“喃哥?!崩钫咳焕@到陸自喃身后,手指比槍,用《無間道》里梁朝偉的語氣說:“你知道該怎么做了?“
郁冬說:“……”看不懂男九號和他的官配在演什么。
郁冬本以為陸自喃應(yīng)該看都不看他一眼,挑眉轉(zhuǎn)身,傲慢的留下一句:“語言是溝通心靈的橋梁,耐心是無私的奉獻(xiàn),可我還是沒辦法跟一只狗談?wù)撊松??!?br/>
但現(xiàn)實(shí)卻是——
陸自喃一把接過李湛然遞過來的空礦泉水瓶,瞄著眼指了指湛灰陰沉卻溢出青草香的勞修湖,喉嚨里碎出一句:“差不多了,動(dòng)手吧。”
郁冬看傻了眼,李湛然點(diǎn)頭,邁著正步走到郁冬面前,敬了個(gè)少先隊(duì)禮:“請問郁冬同志你笑什么?”
郁冬回過神,“???我沒笑啊?!?br/>
李湛然干笑不止,夸張到極致,不等郁冬開口又立即恢復(fù)正常的神色,說道:“哦,我也沒笑?!?br/>
郁冬:“……”
陸自喃帶著李湛然邁著有的沒的的正步跨到湖邊,裝逼不過三秒,李湛然一沾到水立刻興奮起來:“喃哥!看到祖國大好河山,你難道不想跟我鴛鴦戲水一場嗎?”
陸自喃習(xí)慣了他的嘴賤,只是弓著腰裝水,李湛然潑來一大把水,漾在他深邃的眉宇間閃著光。
“有病。”
李湛然也懶得跟他較勁,一把撲到和尚背上,嚷嚷著:“老子今天好好給你洗個(gè)澡,也不枉我們父子一場!”
“我靠!然哥你這是日了王可可吧……”
“哈哈哈哈哈!老子的臉倒映在水里好美?。 ?br/>
“……滾你!”
和尚和李湛然扭打在水里,圍在四周的哥們?nèi)汲脵C(jī)這里摸一把,那里踢一腳。姑娘們看花了眼,匆匆忙往岸上走,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又嘶喊著被拖回到水里去。
也不知道是誰剛剛一臉嫌棄地說才不下水的,這叫什么來著?打臉?還是啪啪啪停不下來的那種。
陸自喃回到郁冬身邊,她剛領(lǐng)好自己住的帳篷,拆了封卻收不回去,尷尬地往里胡亂塞了塞,呼了口氣問:“你裝水干嘛?怕帶的礦泉水不夠喝啊?!?br/>
陸自喃搖頭,說得篤定:“刷牙。”
郁冬說:“……什么東西?”
“刷牙啊!教練每個(gè)人只發(fā)三瓶喝的水,等下洗澡、刷牙都得在湖里解決,等下水里全是他們的臭腳丫味。”
郁冬微微張口,情不自禁冒了句:“有病?!?br/>
陸自喃輕輕擰著她的耳朵問:“你說誰呢?!?br/>
“你??!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陸自喃說:“……”清楚。
為了掩蓋他跟李湛然做的傻事真的一點(diǎn)都不智障,陸自喃不肯松開擰著郁冬那雙招風(fēng)耳的手,說:“我說真的,你也快點(diǎn)裝點(diǎn)干凈的水備著?!?br/>
郁冬一拳頭打到他的腹肌上,手指發(fā)酸,她氣呼呼地說:“我跟你們用的水又不一樣,我等下喝多少都管夠?!?br/>
“那你不早說。”
郁冬白他一眼,“那你又沒問!”
陸自喃滿不在乎地揉了揉小腹,“還是這么幾招?!?br/>
“反正對付你綽綽有余啊?!?br/>
嗯?好像是這樣。
陸自喃心滿意足地松開手,不疾不徐地說:“那是因?yàn)槲覍χ銐焊鶝]有任何防護(hù)的鎧甲,你打哪里都是死穴?!?br/>
你就是這場你追我趕游戲里的bug。
無解版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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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了一陣,郁冬率先著手搭帳篷的事。
隨行記者中只有她一個(gè)女孩子,不好跟任何人同住,但也樂得清凈,不然狹窄空間里側(cè)個(gè)身就要跟陌生人對視,彼此客套一笑,一晚上上演無數(shù)遍。
郁冬想想就覺得麻煩。
好在有野外生存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軍哥幫忙,郁冬的帳篷搭得很順利,帳篷里頭還特意鋪了一層披肩。這樣就算晚上真有山雨襲來,也不至于太冷。
住在水邊,一直是郁冬的小愿望。
兒時(shí)讀簡嫃的《水問》,郁冬便知山水滋養(yǎng)脾氣秉性,花開得好了,人心也長得清明。要不怎么說,張愛玲走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枕畔的簡嫃呢。
《水問》有一版的封面是一顆帶著問號之姿的水,請讓她帶著河床日夜奔赴,奔到天與地泯,悲與喜到無的地方去,用守候的姿態(tài)迎接生命里的寂寥。
誠然郁冬所寫——
等待是一個(gè)人的戰(zhàn)役。她愿意與天地的縹緲搏斗,用忠誠和封閉來抵御本該順應(yīng)流水而去的鐘愛,她更愿意為愛人征戰(zhàn),賭一把他心底的缺口。
到底是不是她。
帳篷是亂扎的位置,陸自喃跟和尚共住,李湛然死氣白賴地先睡了一覺,氣得和尚四處嚷嚷:“然哥缺德啊,你這就跟睡了我沒□□的媳婦一樣?!?br/>
李湛然翻了個(gè)身,兩條細(xì)長的腿翹在一起,邪魅地沖外面獠牙,聲音卻爺們得不行:“要不是喃哥有事找我,你以為我樂意來睡你這1.0低版本lo逼床??!”
和尚:“……”
“喃哥,想好了沒?到底是要老婆還是要籃球鞋?”
和尚見他們倆有悄悄話要說,詭異地笑了眼。陸自喃踢開李湛然妖嬈的腿:“少廢話,快點(diǎn)去送?!?br/>
“沒絕版的籃球鞋來換,天王老子的面子我也不給。”
“除非我腦子壞了,不然絕對不可能為這么點(diǎn)小事送你一雙絕版的籃球鞋?!标懽脏`拿從湖里裝的水,氣味詭異得他一口噴到李湛然臉上。
李湛然抹了把臉,心如死灰地說:“你這是要投毒啊。”
陸自喃:“……”
.
十分鐘后,李湛然又?jǐn)D到了和尚和陸自喃的睡袋中間。
散開的餅干屑撒了陸自喃一身,李湛然知道他這人素來愛干凈,嚇得屁股一抖就滾了出去,又不敢大聲嚷嚷,只好悄悄把頭伸進(jìn)帳篷里:“她不在?!?br/>
“那你還回來干嘛?!?br/>
這真的不是東廠廠花要?dú)⑿D啰的臺詞?
李湛然委屈,但勝在嘴皮子溜,他仔細(xì)給陸自喃分析道:“你看啊,我把藥放下就走,那不是白送了?這送東西啊不重要,送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誰送的?!?br/>
陸自喃沉默,想了想覺得還是在理。
“所以啊,你自己去送最合適。”李湛然打了個(gè)哈欠,“我送當(dāng)然也可以,畢竟收人錢財(cái)□□,不過……她要是誤以為我暗戀她,或者情不自禁愛上溫柔帥氣的我,并對我展開死纏爛打的攻勢,那我……”
“滾吧你,她只是心盲,眼睛又不瞎?!?br/>
“你!”被一腳踹出帳篷的李湛然拍拍屁股,冷哼道:“要不是看在絕版籃球鞋的份上,老子今晚干死你!”
“嗯?”帳篷內(nèi)發(fā)聲。
李湛然咽了下口水,用力踢了個(gè)石子進(jìn)去,大喊一聲:“和尚!老子說你呢,你以為你不說話就不會被收了嗎!”
和尚立即裝睡,心中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哥哥們的世界好可怕啊,難道是三角戀?
陸自喃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后捏緊藥盒出了帳篷,高大的身軀縮在帳篷里果然憋屈,一顆躁動(dòng)不止的心密封在蜂蜜罐里就跟是一路招蜂引蝶。
他顧不得那么多了,徑直朝郁冬的帳篷走去。
“真的呀,那什么時(shí)候舉辦婚禮呢?”郁冬站在水邊正打著電話,笑意盈盈,比夏夜的蟬鳴都來得清脆。
“當(dāng)然要回去啦,沒了我你還怎么結(jié)婚吶!”
電話那頭的男人正加著班,沖了杯速溶咖啡,問郁冬:“最近回得來嗎?媽老念叨你,你今年可太忙了?!?br/>
郁冬沉吟:“回得去,最晚一周后到家?!?br/>
“行,正好婚期定在七月二十號。”
“好嘞,等我回去試穿美美的禮服哈~”
……
陸自喃聽得心頭一窒,轉(zhuǎn)身就走卻被郁冬叫?。骸瓣懽脏??你有事找我嗎?”
陸自喃深吸一口氣,盡量克制住自己臉上的失望和壓抑,回頭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藥盒:“怕你的豬蹄煮過火。”
郁冬切了一聲,“就不能說點(diǎn)好聽的?!?br/>
“說什么?祝福你跟盧宇新婚快樂?”
陸自喃走過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郁冬的眸子,有種不親口聽到答案絕不相信的孤勇。像黑夜里漫過光的銀河,數(shù)千萬年的孤寂,讓他只能看著所有的星體繼續(xù)旋轉(zhuǎn),卻沒人知道,他才是最恒久的陪伴。
郁冬絲毫不膽怯,仰面迎上他熾熱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盧宇結(jié)婚,這跟祝福我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