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看守鎖妖塔,絕無反悔,你可還愿意去?”
大殿之上,回響著蜀山掌門的問話。
“葉天琊謹(jǐn)遵掌門命令?!?br/>
站在殿內(nèi)的青年,即使低頭回應(yīng),一身傲骨凜然無比,垂下的長發(fā)遮住此時的神色。
掌門已有五百多歲,面容冷峻如少年,歲月不曾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傲然如出鞘利劍,遺世獨立的風(fēng)姿。
他從玉石階梯走下,露出哀傷之色,嘆道:“罷了,罷了,你終不愿叫我一聲父親。”
葉天琊抬起頭,倒是與蜀山掌門有幾分相似,眉目卻又精致幾分。
青年額間系著一塊碧色玉訣,玲瓏剔透。
“掌門,葉天琊沒有父親,莫要記錯?!比~天琊的聲音悠遠(yuǎn),仿若禪意環(huán)繞的古廟,瞬間清透。
“你終是不肯原諒我。”蜀山掌門哀傷的面容,忽地蒼老許多。
“何來原諒與不原諒,掌門早已超脫世俗,那些世俗間的感情,皆是無意?!比~天琊長身玉立,轉(zhuǎn)身走出大殿。
蜀山掌門恍惚如處在夢中,呢喃著重復(fù)著:“皆是無意,皆是無意啊?!?br/>
“大師兄?!惫Ь磸澭?,蜀山之上的年輕弟子絕不能不認(rèn)識眼前的人物。
唯一稱為大師兄的只有葉天琊罷了。
“大師兄,這是要到何處去歷練?”守門的兩位弟子眼神微閃,他們聽到一些小道消息。
這一次,大師兄被召回,是為了派他鎮(zhèn)守鎖妖塔。
葉天琊不回應(yīng),兩位弟子也不敢繼續(xù)問下去。
葉天琊御劍離去,那兩位弟子一改恭敬面孔,瞧著西北方向,冷笑:“他就是往那個方向,果然是派去鎮(zhèn)守鎖妖塔?!?br/>
提到鎖妖塔,蜀山弟子忌諱莫深,兩位卑微的弟子想到大師兄以后的命運。
這位天之驕子派去鎮(zhèn)守鎖妖塔,如同流放在荒野之地。
葉天琊微微闔著雙眼,他放在腿側(cè)的手正在劇烈顫抖。
“老匹夫,逼人太甚?!彼呀?jīng)知道為什么葉無妄要他前往。
葉天琊眼中的紫色幽光一掠而過,極快的消失。
沉寂的眼眸如同深深潭水,瞳色深沉,一抹厭倦之色浮現(xiàn)。
鎖妖塔分為十二層,一層比一層妖氣濃厚,頂層鎖住的妖皇鎮(zhèn)住萬妖。
蹙著眉,葉天琊抬起他的臉,深深的看向頂端,逐漸深沉,暗藏溫柔。
他在世間活了兩百多年,經(jīng)歷世事變幻無數(shù),他的唇微動,還是像個孩子般,動情的喚著母親。
葉天琊本性涼薄,以為早就看淡一切,漠然于世間,當(dāng)初刻意避開鎖妖塔,不去見母親,如今再見母親,他還是不能無動于衷。
“天琊,不想看看娘親?”
葉天琊不再按捺心中的激動,朝著塔內(nèi)走去。
他身上的血脈尊貴,萬妖避開,他就這樣一步又一步踏上頂層。
躺臥在榻上的少女,月色下銀發(fā)璀璨,側(cè)過身來,松散的裘袍散落,貼身的紅衣長裙顯露,銀發(fā)紅衣之間,那張艷色絕倫的小臉舒展著無比誘惑的魅力,點漆般的雙眸寧靜而悠遠(yuǎn),額間紅色紋路如火燃燒。
她很美,美得很遙遠(yuǎn),很濃烈。奇異的是帶著冰雪寧靜的悠遠(yuǎn)氣質(zhì)。
葉天琊將松散的裘袍小心翼翼的為母親披上。
葉天琊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妖皇笑語,拿指尖挑開了他額間的玉訣。
妖皇含笑的眼添了幾許黯然。
她的視線落在葉天琊額間與她別無二致的紅色紋路上,接著開始認(rèn)真看向長大的兒子,目光沒有放過每一個地方。
葉天琊勾了勾唇,低喊了一聲:“天琊并無變化,除了額上顯露的妖皇血脈。”
妖皇全身的妖氣洶涌而出。
葉天琊急忙抱住妖皇,用清心訣穩(wěn)住妖皇暴漲的妖氣。
妖皇痛極,顫抖著語聲:“放開我,你出去。”她長袖一揮,將葉天琊打出塔外。
塔內(nèi)的絕艷女子卷縮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無助的哪像妖界皇者。
她神情慌亂起來,狠狠的絞著胸前的衣物,眼眸漾出水色,臉上出現(xiàn)密密麻麻的黑色龍鱗,纖細(xì)五指化為鋒利獸爪。
泫然欲泣的眼眸有不舍,有眷戀,有癡纏,終究化為無言的悲哀。
癱軟在地的妖皇,狠下心,做出決定。
“我已經(jīng)受不住了,既然你要鎮(zhèn)守此處,就親手殺了我?!毖蚀藭r那有先前美艷不可方物的模樣,丑陋的如同怪物。
妖皇生下葉天琊之后元氣大傷,進(jìn)入頂端鎮(zhèn)守鎖妖塔,需要大量妖氣,舊傷未愈,再添新患。
“不,天琊不能親手弒母?!比~天琊痛苦的低喊了一聲,慌亂的向后退去。
“那你看看母親現(xiàn)在的樣子?!毖蕪娦袑⒁荒荒划嬅媛淙肴~天琊腦海。
青年的清俊的面孔蒼白如鬼,慌亂的逃跑。
母親身上承受的妖氣過重,日夜腐蝕著她,讓她恨不得發(fā)瘋發(fā)狂,已經(jīng)命不久矣。
他若不親手殺死母親,妖皇血脈獨一無二的特性,他便不能完整繼承過來,就會在三百歲那晚不再睜開眼了罷。
葉無妄讓他來鎖妖塔,他只猜到是為了徹底利用母親,猜到了一半目的,另一邊目是為了他。
葉天琊跪在塔下,他不愿親手弒母,寧可死在三百歲那天。
妖皇強行將她痛苦掙扎的畫面?zhèn)魅肴~天琊腦海中,逼他的同時忍受的折磨就更多。
一個在塔內(nèi)經(jīng)受痛苦煎熬。
一個在塔下長跪不起,受到的痛苦不比對方少。
那晚,下起了飛雪。
青年渾身覆蓋著雪,長長的睫毛染成了白色,他一眨不眨的望著上方。
如玉的肌膚凍傷大片,他恍如不覺,未運起任何道法抵御。
他只是想通過這樣微不足道的懲罰,來感受母親受到的痛苦。
“母親想見你最后一面?!毖矢懈诺难哉Z悲憫溫柔。
葉天琊嘴角弧度微不可見的動了下,銳利似劍的清冷面容緩和了些許寒意。
鎖妖塔有禁制,他只能登塔到了頂端,不同于上一次的閑庭散步。
如同夸父逐日,追著時間在跑。
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他的母親等不起。
葉天琊的母親是個執(zhí)著的女子,一輩子為了一個男人付出到底。
葉天琊攬住妖皇,這般至情至性的女子,是他的生母,她正面臨著生死險境。
妖皇手中的靈光匯聚到葉天琊身上,如同無形的大網(wǎng)套住他。
“這個結(jié)界能讓你不再反抗?!钡恼Z聲出自虛弱的妖皇之口,她的神色安然寵溺。
葉天琊心感悚然,顯然知道妖皇要做什么,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