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區(qū)的主街兩邊,店鋪林立,只不過,無論格局還是裝飾,都更象是回到了平安郡。
李文照例走進一家小店,打算要個小菜嘗嘗。
還沒開口呢,伙計就一臉陪笑地過來,將他往外攆。
“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公子,本店……咳咳,暫時打佯,您想吃飯的話,小的建議您前走三百米,有一家王記湯餅店,對不住,對不住……”
李文詫異,退了出來,走出十幾米,進入第二家。
這回老板娘出來了。
“小先生,您只能受累,再往前走,別家也不用去了,前面有家王記爛餅店,他家有吃的賣?!?br/>
李文更是詫異,轉(zhuǎn)身要出來,卻忽然站住了,一轉(zhuǎn)頭,目光投向店內(nèi)唯一的客人身上。
那是個少年,一身黑色的,穿著打著補丁的短衫褲,十六七歲的樣子。
他什么東西也沒要,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微低著頭,感覺到李文的目光,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李文眉頭微皺。
好好的孩子,臉上有一道恐怖的大疤痕,從左額一直延伸到嘴邊。
這個年代沒有縫針技術(shù),裂開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李文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剛剛在前一個店內(nèi),同樣有一個刀疤少年坐在店堂內(nèi),也是沉默地坐在空無一物的桌前,腰里卻明顯別的家伙。
“有意思?!?br/>
李文出來,又走了一家,進門就看到另一位刀疤少年,正坐在店堂內(nèi),只是年紀更小,還不到十五歲,臉上的傷口也是新的,還有膿血流下來。
再往前走,終于看到了王記湯餅店。
一個很小很破舊的小店,黑乎乎的門臉,門口處站著攬客人的小二,十二三歲的一個小姑娘,怯生生地招呼著入店吃飯。
李文走進小店,里面人很多,估計是一條街的客人,都被迫來此用飯了。
李文好象記得,湯餅就是古代的面條,進去才發(fā)現(xiàn),其實不是,是肉湯加面餅。
里面的小二,竟然有十幾個,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穿得實在不咋地,好在都很干凈,異常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有人擦桌子,有人問吃什么,有人端來熱水。
要了兩碗肉湯,要了兩張大餅,李文與王宜山對坐在骯臟的小桌前,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想試試這黑乎乎的肉湯,與鐵餅似的大面餅。
人來人往,小店里忙成一團,兩個人越來越顯眼,光看不吃的食客,還是太特別了。
又過了好一陣子,餅店的小老板親自從后廚出來,陪著笑臉,走到了桌子前。
“兩位先生,……可有什么不對么,小的聽您吩咐?!?br/>
王宜山凸著眼睛不吭聲,小老板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李文才是正主,將笑臉轉(zhuǎn)了過來,又問了一遍。
李文眨了眨眼,搖頭說道:“很好,沒什么不對的,我們等等再吃?!?br/>
小老板顯然不信,猶豫著又試探了兩句,見李文只是搖頭,只好離開了。
王宜山不耐煩地問道:“小子,你在等什么?”
李文笑道:“他不是正主?!?br/>
片刻之后,正主來了。
從后廚走出一個人來。他個子不高,十六七歲的樣子,一身干凈的黑色的短衣褲。
很清秀的一張臉上,一條恐怖的傷疤,從額角一直垂落,劃開了半張臉。令那張臉,看起來兇惡至極。
很沉靜的一個少年,微低著頭,兩只好看的眼睛,在飯?zhí)美飹吡艘谎?,就徑直向著李文走了過來。
與其它小疤臉不同,他的氣度就明顯不對,在他的腰間,盤著一根鐵鏈,鐵鏈被一只大鎖鎖死在腰上,鐵鏈的另一頭,鎖在一把寬大斬馬刀上。
斬馬刀倒背在背上,刀柄向下,就垂在腰側(cè),只要他一伸手,刀柄就會入他的掌控,而且,他的手掌總是習慣性地垂在刀柄處。
從后廚出來,他直接走到了李文的桌前,拉著張椅子,坐在了李文的對面,兩只好看的眼睛,直盯著李文,并不說話,只是對視著。
李文心里,為這個少年喝了一聲彩,這少年身上,有種東西,深深地吸引了他。
他也不說話,喝了一口白水,嘴邊掛著一絲笑意,與他對視。
王宜山對這種孩子氣的把戲很不耐煩,要不是怕疤臉少年傷到李文,他早出去呆著了。
“李文,兄弟你怎么稱呼?”李文微一點頭。
少年眉頭微動,顯然在尋思李文這個名字背后的意義,可是想遍了所有仇家,與左近的幾股勢力,也沒有印象。
“天疤,湯餅沒問題吧。”
少年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兩眼直視過來,沉靜的目光里,飽含著沉沉的警告之意。
李文鄭重搖頭:“很有問題?!?br/>
“說?!?br/>
“我不想吃湯餅,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我想吃點別的。但是別家店都打烊了,這非常過份,這爛餅讓我心情很差,今天這事,如果是你干的,就應(yīng)該給我道歉,為了這家破店,讓別的店沒有生意,讓客人們吃不到想吃的東西,太不公平太霸道了!”
李文說著道理。
天疤眉頭緊鎖,“這頓我請,這樣可以么?!?br/>
李文搖頭。
“湯餅不對胃口?!?br/>
“這么說,就是要找麻煩了……”
“不?!崩钗恼J真搖頭。
天疤壓了壓火氣,“從這里出去,往東走不超過兩里,就是趙四的地盤,吃什么都有?!?br/>
李文沉默了下,忽然笑了笑。
“錢不能這樣賺,這叫殺雞取卵,你想想,我今后再上街,肯定會躲著這里,能不來就盡量不來,同樣,別人也會這樣想。你今天的行為,影響到的是整條街生意,而這家店,實際上就不應(yīng)該存在,誰肯把錢花在這樣的食物上呢,是不是,所以,我建議你把這店兌出去,干更適合自己的生意,比如專心做自己的地痞流氓,就很有前途。”
天疤忽地站了起來,一只手握到了刀柄上,手上青筋微露。
李文笑了起來,指了指王宜山,搖頭說道:“你不用試,你打不過他。”
王宜山冷哼了一聲:“我不管你的爛事?!?br/>
說完,竟然起身走了出去。
李文愣住了,老王這是發(fā)什么神經(jīng),對面這小子可有一把大刀……
“你到底想干什么?”天疤沒有了耐心。
李文收起笑容。
“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我就是好奇,你這樣干,明明得不償失?!?br/>
天疤忽然起身。
“請李兄借一步說話,客人多了,我們占著位子不好?!?br/>
李文起身,揚聲對門口的王宜山叫道:“老王,我們到后面去了?!?br/>
王宜山哼了一聲,連頭都沒回。
兩個人穿過一條窄道,直接來到后院,后院的一口大鍋里,正煮著一大鍋肉湯,十幾個刀疤臉的少年,在一口湯鍋一口餅鍋邊忙碌著,有燒火的,有翻餅的,有盛湯的,一片忙亂。
天疤進來,他們就都恭恭敬敬地叫一聲疤哥,接著干活。
李文猶豫了下,實在忍不住,走到那口大湯鍋邊看了一眼。
濃湯起伏,上面浮著一層厚厚的浮沫。氣味極差,腥膻氣息,中人欲慪。
“這湯給你們,你們吃么?”李文冷著臉。
幾個刀疤少年笑了起來。
“要不然,我試試,做一鍋能吃的湯,如何?”李文看了眼天疤。
“你會做湯?”
“起碼能吃。”
“那好。”
天疤示意。
李文立即吩咐重新起一只鍋,水開后,投入新的帶肉牛骨,翻開后,掃出浮沫,開幾滾,就將湯水整個換掉,重新加水,加鹽,加入蔥姜花椒,又加了塊大蘿卜,加了半只雞,開始熬煮起來。
還沒有半個小時,一股醇厚的香氣,已經(jīng)在院子里浮起來。
李文又站到了面板前,用溫鹽水活面,揉好醒好,搟成一只大面餅,切碎的小蔥,與菜油一齊倒下去,卷起,切小塊,擰成花,再搟成一只只圓餅,再放到油鍋內(nèi)烙熟。
蔥油餅的香甜,令燒火的小疤臉,直咽口水。
灑了香菜散著油花的牛骨湯,加兩張蔥油餅送出去,片刻之后,前面一片叫聲。
“給我來一份,”
“我也要?!?br/>
“我再來一份?!?br/>
前院后院,瞬間就忙碌開來。
一鍋湯,很快就見底了,只得注開水,餅也烙個不停,小蔥很快就不夠用了。
王宜山吃飽喝足,從前面跑過來。
“臭小子,小姐說她餓了!”
忙得一頭汗水的李文,這才記起家里的大吃貨來,急忙撈起兩根大腿骨,從柴堆上找了兩支葦管插到骨髓里。
“告訴小姐,這是用來吸的,”
又盛了一大碗湯,里面片了些牛筋肉,外加上三張蔥油餅,一并交給王宜山。
“麻煩您送回去?!?br/>
王宜山冷冷說道:“你不回去么,這個破地方,還沒呆夠?!?br/>
李文笑道:“老王,我來的地方,比這兒還差得多呢,你先回。”
王宜山離開,李文接著烙餅熬湯,一邊指導著那些個疤臉少年。
可惜少年們明顯不喜歡做飯,除去那位姓王的店老板外,沒人愿意學這個。
天疤一直在默默觀察著李文,李文也默默等待著,一個機會,同樣擺在兩個人的面前,許多年回憶起來,都不得不承認,當年的這一刻,真是他們?nèi)松凶钪匾豢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