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公子用河水洗去臉上的皺褶,蕭金衍這張面具正式作廢。
當日在雷家莊,雷振宇每人送了他們兩張面具,每張面具都附著一本冊子,記載了這個面具下的人物,在江湖上作出的種種事跡。蕭金衍仗著臉皮厚,跟雷振宇多要了一張,尋思日后行走江湖,多一個身份,就多一分方便,就算用不到,這么精致的面具,拿到江湖上也可以還錢不是。
誰料箭公子用的這個莫家為的面具,只用了半日就毀掉了,蕭金衍有些心疼。箭公子見他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道:“又怎么了?”
蕭金衍打開那個記載了莫家為生平的冊子,打了開來。
莫家為,京城人,師從莫家拳館,以一套青松拳在蜀中一帶打出名聲,曾夜闖龍虎灘,救十余名失足婦女,頗有俠名,一生未娶。
蕭金衍道,“這樣一來,這位莫家為莫大俠,就算壽終正寢了?!?br/>
正準備將之扔掉,忽然看到最后一句,“在京城地安門有房產(chǎn)一套,位于某街某道某號,房契存于招商錢莊?!币姷缴厦嬗腥』胤科醯姆椒?,連又將他揣入懷中。
想到此,蕭金衍又另外一副未用過的面具取出,這張面具相貌還算英俊,翻看小冊子,上面則寫道,“薛東來,二十四歲,聞境上品,性風(fēng)流,系京城采花大盜?!?br/>
箭公子道,“怎么,你心疼了?”
蕭金衍道,“好歹也值幾十兩銀子,就這么浪費了?!?br/>
“浪費?”箭公子有些不滿,“好歹救了我一條命,難道在你眼中,我的命還不如幾十兩銀子值錢?”
“不如你教我箭術(shù),咱們之間的賬,一筆勾銷,如何?”
箭公子哈哈大笑。
蕭金衍一喜,“你答應(yīng)了?”
“做夢?!?br/>
蕭金衍碰了個釘子,悶悶不樂,趕著馬車繼續(xù)前行,過了片刻,箭公子又問,“你真想學(xué)?”
蕭金衍道,“俗話說的好,虱子多了不怕癢,不,技多不壓身嘛,我這種武學(xué)天才當徒弟,你不覺得很有面子嘛?”
“不覺得。”
“那有你這樣的天下第一神箭手當師父,你不覺得很有面子嘛?更何況,那些人想置你于死地,我若學(xué)了你的箭法,遇上難纏的對手,也多一份把握不是?”
箭公子道,“那倒是,我考慮考慮。”
蕭金衍趕著馬車,行駛在荒郊野外,四處并無人煙,下一個驛站,也要在五十里之外,而且后有追兵,他們?nèi)松夭皇?,又不敢離開官路,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趕路。
箭公子坐在馬車上,對蕭金衍道,“前方兩百步,有一片樹葉,上面趴著一只蟲子,你看到了嘛?”
蕭金衍疑道,“干嘛?”
“你不是想學(xué)箭術(shù)嘛,自然是考校你的眼力,連這點小事都干不成,還想加入我神箭宗?”
蕭金衍聞言,連釋放弦力,向四周蔓延出去。
以他目前修為,百丈之內(nèi),若有風(fēng)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探識,但樹葉小蟲,過于微小,若要一一排查,耗費的經(jīng)歷過多,試了幾次,終于放棄了。
“我做不到?!?br/>
箭公子覺得有趣,笑道,“你當然做不到,因為我騙你的。”
蕭金衍沉著臉,“有意思嘛?”
箭公子慢悠悠道,“所以羿箭之術(shù),眼見為實,憑感覺去出箭,終究落入下乘。你再看那棵枯樹的樹枝之上,有一只烏鴉?!?br/>
箭公子目視那只烏鴉,緩緩抬起手,輕輕一揮。
馬車從枯樹下路過,那只烏鴉驚起,向遠方飛去,才飛出不多遠,一道箭氣閃過,烏鴉中箭,落在地上,撲騰幾下,氣絕身亡。
蕭金衍目瞪口呆,“你是怎么做到的?”
箭公子哂然道,“當日我在箭峰之上,存了三千箭氣,若連一只烏鴉都射不中,那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br/>
“你的意思是,若要學(xué)神箭宗箭術(shù),需要到不周山的箭峰之上?”
箭公子道,“那倒不必。萬物皆有法則,真元也分陰陽,孤陽不生,孤陰不長。我們神箭宗秘術(shù),就是從真元之中分出陰陽,以陽搭弓,以陰作箭錨。箭峰之上天地玄黃四種箭意,每一道皆為陽箭,對敵之時,我們只要將目標標為陰箭,一旦陰箭出,箭峰上的陽箭,自然會感應(yīng)到,可無視時間與空間,瞬間而至。這便是箭錨糾纏。唉,說得太深奧了,以你的悟性,恐怕理解不來?!?br/>
蕭金衍聽得認真,當她說出這番話時,道,“這有什么難的,這個原理,就如磁石的陰陽二面一般,只要方向?qū)α耍?磁石會自動吸附過來?!?br/>
箭公子頭一回聽別人如此解釋,也嘖嘖稱奇,“原理大體如此,但真正的難處,是將真元之中的陰陽分出?!?br/>
蕭金衍想到了弦力。
當日,在沙坪峰上,他感應(yīng)到了天地之間,除了他那一道弦力之外,還存在十道貫穿于天地之間的弦,若真以這弦力為弓,引天地真元為箭,豈不可以射出驚天駭世的一箭?
他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就算能引天地為弦,若要找到這么一支箭,那得需要多大的修為才可以?不過,他的弦力,可以引動周身的天地真元,若能將此為弓,興許機會更大一些。
他嘗試將那道弦分出一段,分別附在兩棵樹上,又引天地真元,試著去拉動那張弦,以弦力給這道真元一個沖力,瞄準地上一塊石頭。
噗!
那石頭向前翻滾了幾下。
蕭金衍欣喜若狂,“成功了!”
箭公子奇道,“什么成功了?”
蕭金衍將方才的領(lǐng)悟,與箭公子簡要說了一通,箭公子雖有些好奇,卻無法理解,究竟什么叫做弦力。
這倒也不是為難她,畢竟,整個大陸之上,知道蕭金衍有這種能力的,不超過三個人,而且都是天下頂尖高手之一,對天地法則、天下氣運以及力量,有著超乎世人的理解力。
蕭金衍全身竅穴盡開,天地真元如長江之水一般滔滔不絕,吸收速度也遠超過常人,可以說,他最不缺的便是天地真元,若能如箭公子一般,找到一種法門,將這些真元存成待擊發(fā)的真氣之箭,那將是一種令人瘋狂的力量。
蕭金衍相信,只要勤于練習(xí),自然會找到一種運用真元的法門,于是暗中決定,在每日一萬拳的基礎(chǔ)上,再多一項修行這種以弦為弓的箭法。
一陣馬蹄聲傳來,蕭金衍回頭望去,卻是三名江湖人向他們這邊飛馳而來,蕭金衍連收攝心神,生怕對方是來追殺他們之人。
三人卻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從他們身前跑過去,濺起塵土飛揚,弄得兩人很是狼狽,蕭金衍松了口氣。
天空之中忽然起風(fēng),不過多時,帶過來一片烏云。
空氣中帶著土腥味,看上去一場大雨將至。
荒山野嶺,遇到暴雨,可不是一件好事,就算兩人沒事,若淋壞了馬匹,恐怕也不妙。
又行了不多時,箭公子道,“前面有客棧!”
蕭金衍順聲望去,官路北側(cè)不遠處,孤零零的立著一家客棧,風(fēng)吹過招幡,上面寫著“不來客店”四個字。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在荒郊野外,格外顯眼。
客棧不大,院子卻不小??蜅:笫且黄藞@子,種滿了應(yīng)季的瓜果蔬菜,前面則是一個不大的池塘,數(shù)只鴨子在水中嬉戲。
兩人決定在此休息,一來是暴雨將至,強行趕路并不是明智的選擇;二來,他們走的匆忙,身上并沒有多少干糧補給。
蕭金衍將馬車停在門口,喊了幾聲,并沒有人出來迎接。
池塘邊,有個年輕人,二十余歲,身穿碎花布衣,灰頭土臉,眼神渙散,口水橫流,看上去不太正常。
青年一邊撒尿,一邊和泥,弄得滿身都是,見到蕭金衍過來,留著哈喇子,甕聲道,“你來住店?”
蕭金衍點點頭,“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