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精明,在數(shù)字方面不肯吃虧的范大老板,在這種時候卻算錯賬,這完全不是他的風(fēng)格。
蕭金衍打量著衣衫略寒酸的范無常,“范無常,天道反復(fù)無常,真沒想到,你名字中竟有這層意思?!?br/> 范無常點了點頭,“不錯,若不是當年出了點差錯,誤打誤撞失去了記憶,也許用不了這么久?!?br/> 范無常貪財好色、范無常膽小怕老婆,這是蘇州城眾所周知之事。但誰又想得到,這樣一個人,卻是書劍山中至尊天道降臨人間的肉身。這種反差,若非親眼見到,誰也不會相信。
“范夫人知道嘛?”
“她?”范無常目光中露出一絲溫柔,“在我記憶中,從沒有人敢如此跟我說話,強行搶我入山寨,現(xiàn)在想來覺得有趣。當年陸玄機在幻境前跟我講人間趣事,我覺得無聊,所以為了證實他的話,我在人間開了二十年客棧。有時候,甚至已經(jīng)忘了我的身份?!?br/> 蕭金衍道,“這樣不也挺好嗎,為何非要降臨人間?”
范無常呵呵一笑,“有時我也覺得不錯,然而這二十年,我游戲人間,看到了太多的罪惡,虛偽,百姓為財構(gòu)陷,官員為權(quán)腐朽,就連你們皇帝,錢權(quán)都不缺,卻又開始覬覦長生,打起了書劍山的主意,這樣的人間,留著又有何用?倒不如我?guī)湍銈儦Я耍匦略俳⑿碌闹刃虮闶?。?br/> “你覺得你有這本領(lǐng)?”
“歷史,是由少數(shù)人建立的?!狈稛o常道,“在我們神圣世界,沒有人間的一切罪惡。你們?nèi)碎g雖然達不到這種文明,但建立一個更低級的文明,也是不錯的選擇。而我,有能力做到這件事?!?br/> 蕭金衍忽然道,“包括你們被鋼鐵怪物追殺,逃離自己的世界,來到我們?nèi)碎g?”
范無常臉色微變,“你還知道什么?”
在水月洞天之中,蕭金衍從那幻境中看到了書劍山的往事今生,知道他們在被更厲害的對手追殺,最后無奈才降臨在這塊大陸上。而且,他所在的那個世界,滿目瘡痍,一片火焰,根本不像他口中那樣。
蕭金衍搖搖頭,“知道的不多,但什么都知道一點。”
范無常哈哈大笑,“無所謂了。把銅錢交給我。”
蕭金衍也笑了,“若沒有記錯,當年我們?nèi)私o你打工,直到現(xiàn)在你也沒有給我們結(jié)清工錢,這幾枚銅錢,就當做是補償了。”那兩枚銅錢就在他手中,他能感應(yīng)到,銅錢之中滿是混沌意志,若全部落在他手中,那便是真正的將肉身和意志結(jié)合,而吸收了驚神陣和天地真元的銅錢,將讓天道有機會重建完美體。
“你們合作,我念及舊情,或許留你們?nèi)艘幻?,否則,以你們修為,毀滅你們,只是一念之間的事?!?br/> 范無常的話很客氣,但三人卻聽出了威脅之意。他是天道肉身,雖受制于天地法則,但修為早已在三境之外,若是天道意識與之融合,那他幾乎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夠阻擋他。
李傾城將金瓶放下,緩緩站起身來。
他心中怒火,早已燃燒到極點。
就在剛才,他差點用傾城一劍,殺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成親那日,范無常給他的“禮物”,讓李金瓶遭受了難以想象的厄難,他將這筆賬,算在了范無常頭上。
驚鴻劍發(fā)出陣陣嗡鳴,指向了范無常。
他是這種人,敢愛敢恨,愛憎分明,而且睚眥必報。
范無常道,“三人之中,我更欣賞你,以你的能力,在書劍山中,便是將劍尊的位子留給你,也未嘗不可?!?br/> 李傾城一字一句道,“我,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
“你害了金瓶,我便要殺你,如此簡單?!?br/> 范無常道,“我是利用了她,但也給了她回報。若沒有我的保命銅錢,還有眉心一指,當日在金陵城,令夫人怕已被鬼樊樓索去了性命,若真算計起來,我還是你們的救命恩人,你們?nèi)祟愓f的恩將仇報,不外如此吧?”
李傾城指著不遠處受了重傷,意識模糊的李金瓶,“這就是你的回報?”
趁兩人在說話,蕭金衍沖趙攔江使了個眼色,決不能讓銅錢落入范無常手中,兩人幾乎同時發(fā)力,要將蘊含天道意志碎片的銅錢毀掉。
轟!轟!轟!
晶瑩剔透散發(fā)著微光的黑色銅錢,竟然紋絲不動。
范無常不為所動。
他向兩人伸手,蕭金衍、趙攔江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住,動彈不得。
蕭金衍心中大驚,范無常身上,那股怪異的力量,竟是他遲遲無法擁有的第四道弦力!正如雍王舊宅中,書劍山使者留下的信息所言,這個世界,存在十一道弦力,每一道弦力,對應(yīng)著一個更高的維度。很顯然,范無常的力量,遠在這個人間之上。
畫中猛虎,欲傷畫外之人。
正如當年東方暖暖講給他聽的那個比喻。
這個人間,就如一幅畫。
而至尊天道,正是執(zhí)筆的畫師。
他在二人身上畫了一筆,兩人便困在了畫中。
若他愿意,可以隨時用畫筆,將兩人抹殺在畫作之內(nèi)。正如先前,一個天道的假身,隨手一揮,便能從人間抹去一個城池,奪去數(shù)十萬條人命??僧嬛兄?,又如何能打敗畫師呢?
奪他的筆?
斷他的墨?
根本不可能做到。
蕭金衍隱約覺得,應(yīng)該有個辦法,能夠擊敗他,而且那個辦法也距他們很近,但卻始終想象不出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太極殿,今夜發(fā)生的種種爆炸,太極殿早已變得破爛不堪,就連殿前匾額上的字,也變得缺筆少劃。
一個念頭,忽然涌現(xiàn)他心頭。
天道降臨!
畫師入畫!
若對手是游離于人間之外的至尊天道,他們或許沒有辦法,但若這位天道,以范無常的身份落入天地之內(nèi),就算他擁有天道意志,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個世界,終究也是這幅畫中之人,也會受制于這個天地之間法則的限制。
這便是關(guān)鍵。
可就算知道這個道理,又如何能找到突破口呢?
范無常一揮手,三枚銅錢,脫離二人控制,落在了他手心之中。
他小心翼翼將十枚銅錢,擺在了他的身旁,口中默念幾句,頃刻間,十枚銅錢光明大作,綻放出十道光芒,將范無?;\罩在光明之內(nèi)。
天道意志要與肉身合二為一!
正如神奇的畫筆,回到了畫師手中。
若真成功了,這個天地,即將在他手中隨意揉捏。
……
旺財聽說過這個名字,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名字的主人,如此年輕,如此貌美,然而她臉上,卻是一副恬淡和對世間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
他撓撓頭,“你是蕭金衍的情人?”
李驚鴻搖頭,“他曾是我修行路上的一塊石頭?!?br/> “想不到,你比我想象的更無情?!蓖?shù)?,“與你相比,我更有人性。我不明白你的選擇,難道做人不好嘛?”
李驚鴻道,“我的追求,你并不懂。”
“我要入山,你會阻止我?”
李驚鴻笑了,這一笑,如春暖花開,百花齊放,旺財從未見到過一個女子的笑會有如此力量。李驚鴻道,“我追求大道的奧秘,不代表我與天道是一伙兒的,這山中有我需要的東西?!?br/> “那是什么?”
李驚鴻道,“自我幼時,仰望星空,看浩瀚無邊宇宙,就在想,與日月星辰相比,人算什么?武道的盡頭是長生?天道的盡頭又是什么?哪怕如今破出三境,悟出更高的境界,但依舊有許多困惑我的地方,比如這個世界的本源是什么?時間的本質(zhì)、空間的盡頭又是什么?而這些則是繼續(xù)驅(qū)動我不斷向前的動力,至于長生與大道,不過是尋找答案之前的過程和一種手段。”
李驚鴻臉上泛起一股神圣的光芒,“我的未來,是星辰大海!而你,只是被陸玄機改造和洗腦之后,用來阻止天道降臨的一個工具,如此而已?!?br/> 這些話超出了旺財?shù)恼J知,他不想跟她辯論,他要盡快上山,想辦法毀掉書劍山上的幻境,阻斷至尊天道與書劍山之間的聯(lián)系。
“我要上山。”
李驚鴻側(cè)身讓出一條路來。
“你不阻攔我?”
“我與你非敵非友,又無利益上的沖突,為何阻攔你?”
旺財?shù)懒寺曋x,從李驚鴻身旁走過,臨去之時,口中忍不住吹了聲滿是戲謔之意的口哨。李驚鴻愣了一下,她也搞不明白,為何這個劍修,與書劍山上其他那些藍血的修行者,有些不同。
……
范無常正在與天道意志逐漸融為一體。
蕭金衍、趙攔江被困,顯得無能為力。
李傾城靜下心來,他沒有內(nèi)力,但修行的心劍,讓他心境無比通明,雖然看不到,但心中卻感應(yīng)到了束住兩人的那股力量,在兩人身邊不斷的變幻,他想也不想,刷刷向兩人刺出了兩劍。
蕭金衍、趙攔江身上一松,脫離了禁制。
范無常睜開了眼睛。
他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怪異的光芒,眼神能奪人魂魄,若是無修為之人,被他看一眼,很容易便陷入瘋狂。
天道意志與天道在人間的肉身終于融為了一體。
天地之間作畫的那一支筆,落入了畫師手中。
而接下來,這位至尊天道將在人間,利用對這個天地法則的掌控,來恢復(fù)自己的修為。在吞噬了百余名修行者之后,他的修為已恢復(fù)了三四成,只要在將驚神陣之內(nèi)的力量引為己有,他便獲得了足夠的力量,完成了他計劃的第一步。
第二步的關(guān)鍵,就是蕭金衍。
他降臨人間,當獲得所需之后,要回到自己的神圣世界,必然要借助更高級的力量作為引子,而這力量,正是他體內(nèi)的弦力。
從四維降到三維的人間,然后用蕭金衍體內(nèi)的四維的弦力,再回到神圣世界。
這就是至尊天道的計劃。
范無常終于有所動作,他將雙手往上一舉。
以他為中心,整個大地開始震動。
整個京城,以皇宮為中心,方圓十余里,脫離了地面,漸漸向上空漂浮起來,變成了一座懸浮的空中之城。
三人大吃一驚,這種力量,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