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短短十余米走廊,兩派人馬對峙而立,空氣中布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楊小刀不明所以,但年幼野獸敏感的直覺讓他從卡梅倫一行人身上嗅到了不善的氣息,本能地向前靠了一步。
緊接著,白晟連頭都沒回,無聲地反手把他按住了,那意思是待著不準動。
國際監(jiān)察總署已經(jīng)落在進化者手里了,但與之相對的是,安理會一直是人類的陣營。為了準備未來與進化者開戰(zhàn),安理會一直在私下研究hrg計劃,希望能制造出一支擁有異能的人類軍隊。
但不知為何,擁有多國頂尖科學家的安理會卻對hrg毫無進展,甚至無法仿造出與沈酌手上相同的藥劑。
沒有藥劑就無法與進化者抗衡,因此他們一直以來都迫切希望得到沈酌,只是礙于尼爾森的強權(quán)而無計可施?,F(xiàn)在尼爾森倒下了,對安理會來說無異于天賜良機,他們會立刻趕往申海毫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他們來得竟然這么快。
“啊,您有證據(jù)表明我還在進行hrg計劃嗎?”沈酌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非常禮貌地:“請問所謂的證據(jù)是指……”
——根本沒什么證據(jù),沈酌在申海繼續(xù)研究hrg是公開的秘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然他手里那些用不完的異能藥劑是從哪來的?
但卡梅倫笑紋不變,這個人不論任何時候都有著外交官一般圓滑而輕蔑的態(tài)度:“很抱歉,在安理會問詢環(huán)節(jié)開始前您無權(quán)要求我們公開任何證據(jù)?!?br/>
沈酌為難地蹙起眉:“我是全球十大常任監(jiān)察官之一,受到國際總署安全條例的保護和限制,如果缺乏確鑿的理由,我無法擅自離開轄區(qū),抱歉很難配合諸君啊。”
卡梅倫一言不發(fā)吸了口氣,身邊秘書立刻會意接口:“shen監(jiān)察,請諒解我們,畢竟hrg實驗室這個活生生的證據(jù)就擺在我們眼前……”
沈酌詫異道:“這座實驗室嗎?”
秘書說:“是啊?!?br/>
沈酌向身邊的白晟一攤手:“這是白先生為深入研究他的博士論文選題《論先天綜合判斷與二元對立思想在男性自愿結(jié)扎行為中的推動作用》而慷慨捐獻給申海市醫(yī)院的實驗室,請問貴方有任何證據(jù)表明男性自愿結(jié)扎跟hrg有關(guān)嗎?”
所有人的面部肌肉都抽動了一下,從四面八方投來難以言喻的目光。
白晟:“……”
對別人來說可能很好笑,但對卡梅倫的秘書來說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時間他險些連表情都沒控制?。骸皊hen監(jiān)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不要開玩笑了,我們都認得您身后那臺設(shè)備是異能基因生態(tài)模擬箱——”
砰!
一聲槍響又狠又準,實驗設(shè)備飛濺暴裂,瞬間眾人全部驚呆。
沈酌頭也不回地收回槍口,微笑望著那臉色慘白的秘書:“什么模擬箱?”
“……”秘書難以置信:“您不能這么做,我們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見了……”
“是嗎?!鄙蜃幂p柔打斷,一手平舉起槍,對準了秘書的右眼球:“誰的眼睛看見了?”
那簡直是窒息般的死寂,秘書瞳孔駭然劇張,映出了十余米外沈酌冰冷的槍口。
下一刻,卡梅倫的保鏢箭步而上,七手八腳把秘書踉蹌拉到后面:“shen監(jiān)察!冷靜!”“shen監(jiān)察!”“放下槍!冷靜!!”
卡梅倫一抬手示意保鏢把秘書拖走,一整西裝衣襟,舉步上前走向沈酌。
他對面前數(shù)十把足以將自己射成篩子的沖鋒槍視若不見,擦肩而過時警衛(wèi)隊長條件反射想開槍,但沒有得到身后沈酌的指令,只得忍住了扣扳機的沖動,眼睜睜盯著這個外國人一步步穿過扇形的警衛(wèi)隊火力,孤身一人站在了沈酌面前。
卡梅倫只略高半英寸,鼻梁略帶鷹鉤,正對沈酌手里那把槍口,灰綠色的眼睛冰冷傲慢,肆無忌憚打量著二十三年后的申海市大監(jiān)察官:
“世界不會永遠按照你期望的那樣運轉(zhuǎn),沈酌?!?br/>
出乎所有人意料,卡梅倫一開口是純熟圓潤的中文,甚至連口音都沒有。
“受到幾次暗殺就嚇得停止了數(shù)據(jù)模擬,挨一場爆炸就擱淺了整個hrg,被人綁走打兩下就迫不及待逃出研究院跑到了申海。軟弱,怯懦,天真,永遠期待被保護,以為只要hrg裹足不前就可以維持住脆弱的現(xiàn)狀,以為只要活在達摩克里斯之劍的陰影里人類跟進化者就能和平共處?!?br/>
“暴雨沖刷之下,蜜糖構(gòu)建的庇護所終將融化,人類與進化者這兩群螻蟻都要死,這么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嗎?”
“……”沈酌瞇起眼睛,注視著面前這雙灰綠色的瞳孔。
吉光片羽從意識深處閃過,但那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和平共處是不現(xiàn)實的,沈酌。自古以來生物的繁衍必然遵循一條定律,就是種群內(nèi)智商最高的成員有責任決定前進方向,因此我們必須為兩群螻蟻做出取舍。”
卡梅倫鼻尖正對著槍口,似乎篤定沈酌不敢扣下扳機,語調(diào)輕柔而滿是嘲諷:“別躲在申海當你美麗柔弱的小公主了,跟我回安理會研究所把hrg計劃進行下去,也許未來存活下來的那群螻蟻會為你立個碑放在聯(lián)合國廣場,然后在碑前感恩戴德放一堆花,如果你會為那種玩意而感動到哭出來的話?!?br/>
人人臉上表情各異,現(xiàn)場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hrg的研究員們眼底閃爍著竭力掩飾的驚恐,研究主任視線顫抖,不斷在沈酌和卡梅倫這兩人之間來回轉(zhuǎn)動。
沈酌手中槍口紋絲不動,上下打量著卡梅倫,許久終于開口一字字地、清晰地問:
“……在開槍之前,我能再最后一次請教您的名字嗎?”
一瞬間安理會那幫人全部劇震:“不!”“住手!”“不要!”
卡梅倫卻連眼皮都沒眨,帶著他一貫的高高在上和輕描淡寫:“埃爾頓·卡梅倫?!?br/>
沈酌說:“好?!比缓筮青曜訌椛咸牛持负敛华q豫地扣下扳機,砰!
“不!”“殺人了??!”“卡梅倫先生——”
失聲尖叫戛然而止,只見卡梅倫站在原地,紋絲未動,側(cè)臉多了一道子彈擦過的灼痕。
那顆子彈與卡梅倫擦臉而過,準確擊飛了他身后一個安理會保鏢剛掏出的槍!
安理會那些人正拔腳往前撲,呲目欲裂的表情都僵住了,一時間場景變得非?;?。
撲通一聲悶響,是那保鏢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卡梅倫先生,”沈酌微笑著收起槍,仔細聽的話會發(fā)現(xiàn)他語調(diào)里那種輕慢跟卡梅倫有著微妙的神似:“我不知道貴安理會為何對自己有著那么大的誤解,但請允許我慷慨地向您指出:起碼我還有蜜糖,而貴方的hrg研究什么成果都沒有,毫無價值,純屬笑話。”
“……”
“你們希望得到我就像餓狗希望得到骨頭,正確的做法是跪在地上匍匐而來,期待我心情好的時候施舍你們一點肉渣,而不是跑到我面前狂吠什么取舍,什么責任?!?br/>
卡梅倫面無表情地冷冷盯著沈酌,而沈酌含著微笑彬彬有禮,做了個請的手勢:
“現(xiàn)在,請諸君像敗家之犬一樣安靜禮貌地離開申海,不然我就為您立個碑放在申海市公墓,然后在碑前放一堆花,如果您在天之靈會感動到哭出來的話?!?br/>
卡梅倫深吸一口氣,從西裝褲袋里伸出手。
照理說他應(yīng)該很想扇沈酌一巴掌,但也有可能只是想克制地掐一下自己的鼻根——不過無論他想干什么都沒機會了。因為白晟瞬間一手護在了沈酌面前,用“我勸你不要”的眼神遺憾地盯著卡梅倫,另一只手啪!打了個響指。
撲通撲通撲通!
身后一片重物倒地的悶響,卡梅倫猝然回頭,只見他帶來的那十幾個保鏢全跪在了地上,身不由己狼狽不堪:
“身、身體好重!”“怎么回事?!”“我的膝蓋、我的膝蓋……”
“區(qū)域重力,一種無傷大雅的小異能。”白晟微笑對卡梅倫解釋,豎起一根食指建議:“還是可以用手和膝蓋爬回車里去的哦。”
“……”卡梅倫那玻璃片一般的冰冷眼睛盯著白晟,在心里給他畫了個巨大的叉,但沒表現(xiàn)出來,只轉(zhuǎn)向沈酌,最后一次加重語氣:
“我為你提供絕對安全的環(huán)境完成hrg計劃,而你只想待在申海繼續(xù)當監(jiān)察官?”
沈酌冷冷道:“白晟?!?br/>
白晟擋在沈酌身前:“嗯哼?”
“這個人再開口說一句話你就讓他也跪著爬回車里?!?br/>
白晟對卡梅倫抬手作打響指狀,眉角略微挑起,那意思是你聽見了。
身后不遠處傳來副手顫栗而含蓄的提醒,勸阻之意非常明顯:“卡梅倫先生……”
從沈酌這邊直接入手應(yīng)該是不可能了。也許他在申海過得太舒服,也許他被私刑拷打瀕死之后就對安理會產(chǎn)生了怨懟,總之從目前來看,讓他自愿同意合作的機會非常渺茫。
不過那沒關(guān)系。
他們可以先回安理會,用其他手段逼迫國際監(jiān)察總署交出沈酌。雖然會費些力氣,會損失更多利益,但失去了奧丁之狼的國際監(jiān)察總署必然陷入混亂,安理會還是可以達成目標的。
卡梅倫筆直地站著,灰綠瞳孔壓緊成了非常危險的形狀,映出沈酌平靜的臉。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就此轉(zhuǎn)身離開,但誰知良久靜默后,卡梅倫還是緩緩地開了口:
“你的……父母?!?br/>
白晟剛要打響指讓他也跪下,聞言動作一停。
沈酌幾不可察地瞇起了眼睛。
“不,確切地說,你的父母和當年研究院第一批骨干,都是為了hrg而死的?!?br/>
卡梅倫已經(jīng)換成了德語,低沉道:“為了扼殺一個來自遙遠地外文明的惡魔?!?br/>
因為尼爾森是德裔挪威人的緣故,國際監(jiān)察總署很多人都會說日耳曼語系,但在這里就幾乎沒人能聽懂,連白晟都不由升起疑惑,下意識瞟向沈酌。
沈酌寒潭一般的眼底沒有流露任何情緒,只用德語反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你想知道當年那場事故的經(jīng)過,在國際監(jiān)察總署換屆選舉之前來紐約找我?!?br/>
卡梅倫頓了頓,從眼角自上而下俯視著沈酌:“但如果你沒有來的話,我會認為你堅持己見,并企圖將hrg的成果據(jù)為己有……到時我就只能采取更強硬的手段對付你與尼爾森了?!?br/>
他退后半步,不再多說,轉(zhuǎn)身向安理會那邊的隨從走去。
那瞬間沈酌眼底似乎掠過了一絲遲疑,但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了狂風逼近的呼嘯聲,是一架大型直升機迅速降落在了醫(yī)院樓頂。
白晟扭頭看向沈酌,兩人都意識到了什么,果然很快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里響起急促腳步聲,緊接著哐當一聲門打開了,赫然是被手下簇擁著的尼爾森!
奧丁之狼滿身血氣,面容蒼白,隔著十余米都能傳來清晰的鐵銹味。他陰灰的眼瞳里閃爍著寒光,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死敵,沙啞而嘲諷地翹起嘴角:
“手真快啊,卡梅倫。當真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是嗎?”
卡梅倫有點意外地揚起眉,然后笑了起來。
“見到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我親愛的老朋友!”他萬分誠懇地鼓掌驚嘆,滿面都是溫暖真摯的懷念:“我一直在思考三個月后的國際監(jiān)察總署換屆改選少了你可怎么行,太棒了,問題終于解決了!換屆那天我一定要去找你喝一杯!”
“滾出申海,立刻?!蹦釥柹淅涞溃安灰屛椰F(xiàn)在就動手?!?br/>
沈酌兩根手指從身后隱蔽地拉了下白晟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