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一愣,不是楚識?。?br/>　　
　　沒頭沒腦的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他琢磨著這句話，覺得奇怪,聽起來不像是自我否定,而是以另一個的人的角度進行否認(rèn)。
　　
　　項明章微微俯近,叫道：“楚識??？”
　　
　　枕頭上的面容安穩(wěn)無虞，胸膛起伏著，綿長的呼吸拂出淡淡的酒氣,楚識琛已經(jīng)睡熟了。
　　
　　項明章沒有得到回答，一句無意識的夢話而已，何必想那么多，他給楚識琛掖了掖被子，把眼藥水留在了床頭柜上。
　　
　　返回對面的行政套房,項明章跟銷售部開了個視頻會議,遠(yuǎn)程處理了一些公務(wù),開完會,他給許遼打了通電話。
　　
　　今天一整天家里沒人打來，大概都在惱火他這頭白眼狼,等電話接通,他道：“老爺子住院了,你去查查到底什么情況?！?br/>　　
　　許遼一向寡言，說：“知道了?！?br/>　　
　　掛斷前，項明章突然說：“還有,再幫我辦一件事?！?br/>　　
　　北京的秋天免不了一場大風(fēng),楚識琛半夜被風(fēng)聲吵醒,房間里一片漆黑,讓他短暫地分不清身處何地。
　　
　　這一覺做了好幾個夢,全是當(dāng)年舊事，仿佛怕他會忘了。
　　
　　楚識琛睡不著了，也懶得動彈，躺在床上直到天色將明。
　　
　　他爬起來，身上的襯衫西褲睡了一夜皺巴巴的，洗完澡換了一套。
　　
　　今天繼續(xù)開會，他們約在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吃早餐。
　　
　　楚識琛最后一個到，拿了一份報紙，拉開椅子坐在項明章旁邊，孟燾說：“楚秘書，沒幫你點餐，項先生說你喜歡喝熱咖啡，怕涼了?！?br/>　　
　　“沒事，我自己來。”楚識琛打開經(jīng)濟版面，目光沿著版頭從左向右，一路掃到了旁邊的位子。
　　
　　項明章穿了一身黑色西服，領(lǐng)帶是暗色花呢的，不那么沉悶，說：“休息夠了么？”
　　
　　楚識琛回答：“嗯?！?br/>　　
　　項明章道：“別讓自己太累了?！?br/>　　
　　昨日的疲態(tài)并非勞累使然，楚識琛掩飾道：“沒關(guān)系，是茅臺的酒勁兒太大了。”
　　
　　項明章問：“這次破戒了，以后還喝不喝？”
　　
　　楚識琛決定看情況，應(yīng)酬場合在所難免，報紙翻過一張，抬眸間他注意到兩個男人拉著行李箱走進咖啡廳。
　　
　　一個是李桁，另一個應(yīng)該是他的助手。
　　
　　項明章也看到了，攪動著咖啡說：“他也來北京出差？”
　　
　　這場動員會備受業(yè)內(nèi)關(guān)注，遇見同行并不稀奇，但會議昨天就開始了，沒道理錯過第一天的重要內(nèi)容，第二天才來湊熱鬧。
　　
　　可這個節(jié)點來北京，著實有點太巧了，畢竟北京本地?fù)碛谐墒斓钠髽I(yè)資源，以渡桁的規(guī)模，不足以跑到別人的地盤分一杯羹。
　　
　　項明章問：“你們最近見過面嗎？”
　　
　　無需講得太明白，楚識琛懂了，說：“大家都忙，偶然遇見也算見面。”
　　
　　楚識琛擱下咖啡，離開椅子朝李桁走過去，他的長相和身段都顯眼，李桁很快瞧見他，“呦”了一聲。
　　
　　雖然上次爭吵一番，還稍微動了手，但成年人不會幼稚地“鬧掰”，慣會裝模作樣，楚識琛說：“看著像你，我剛才在那邊的桌子。”
　　
　　李桁望見了項明章，說：“這么巧，公司出差嗎？”
　　
　　“來開會。”楚識琛大方地說，“昨天到的，明天走，你呢？”
　　
　　李桁籠統(tǒng)道：“我也是出差。”
　　
　　楚識琛主動說：“都住在這個酒店那就方便了，晚上有空的話一起吃頓飯吧?！?br/>　　
　　李桁說：“好啊，沒問題?！?br/>　　
　　打過招呼，差不多該出發(fā)了，酒店專車送他們前往會議中心。
　　
　　會議一共召開兩天，政策由文旅部發(fā)起，聯(lián)合各省市的文旅局等部門響應(yīng)，各部門派代表來參加，多多少少都要上臺講幾句話。
　　
　　涉及項目的核心內(nèi)容昨天講過了，今天的會議相對輕松。
　　
　　會場內(nèi)保持安靜，講話的領(lǐng)/導(dǎo)語速緩慢，一句一歇，三張稿子講了快一個鐘頭，四壁折射著回音，聽久了感覺頭皮發(fā)麻。
　　
　　楚識琛專心致志，倒不是他意念強大，主要是從小跟著父親聽會，頭上胎毛都沒褪盡呢，哪聽得懂，一打盹兒就被掐臉蛋、彈耳朵，回家還要罰抄一篇文章，這般耐性都是硬生生磨練出來的。
　　
　　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屏幕一亮。
　　
　　楚識琛瞥了一眼，是老項樾的那位助理，這兩天發(fā)了十幾條信息過來，他除了打太極也沒別的法子。
　　
　　項家一定鬧了不小的意見，如果項如緒告訴長輩實情，項明章的罪過恐怕更加嚴(yán)重。
　　
　　楚識琛一面擔(dān)憂，一面不平衡，公事他可以任勞任怨，但上司的家事他不太喜歡代為處理。
　　
　　他是項樾的秘書，又不是項明章的管家。
　　
　　如此忖著，楚識琛覷向一旁的當(dāng)事人——項明章略微懶散地靠著椅背，右手臂搭在桌上，正握筆疾書，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楚識琛凝神聽，臺上正在講大搞區(qū)域整合的決心，感覺沒有必要做筆記。
　　
　　他環(huán)顧周遭，孟總監(jiān)托著下巴一動不動，場內(nèi)其他人皆是老僧入定的姿勢。
　　
　　可項明章的專業(yè)度一向可靠，楚識琛懷著虛心靠近了些，垂眸一看，紙上筆走龍蛇，居然默寫了一首詩。
　　
　　楚識琛將稿紙抽走，上面寫著是《贊須菩提》——伎倆全無始解空，雨花動地泄機鋒。欲求靜坐無方所，獨步寥寥宇宙中。
　　
　　這大會活活把人開出禪意了。
　　
　　楚識琛把稿紙歸還原位，悄聲說：“項先生，你很閑啊?！?br/>　　
　　項明章一點不尷尬，寫完詩，在空白處畫了個幾何圖形，開始給項樾設(shè)計新logo，說：“楚秘書，我很無聊?！?br/>　　
　　本就成績拔尖，預(yù)修做得足夠充分，現(xiàn)階段該掌握的都掌握了，今天來像是在混學(xué)分。
　　
　　楚識琛想起公司書畫展廳里的辛棄疾詞，問：“那一幅《破陣子》是什么時候?qū)懙?？?br/>　　
　　“兩年前?！表椕髡峦９P，“老爺子中風(fēng)之后?！?br/>　　
　　楚識琛頗感意外，那幅書法筆觸憤慨，寫的人心中似是有滔天的意難平，可項行昭生病，為什么項明章會產(chǎn)生這樣的情緒？
　　
　　還是他鑒賞力不夠，領(lǐng)悟錯了？
　　
　　楚識琛不解，自認(rèn)也沒有權(quán)利過問，如無意外明天就回去了，他說：“老項樾那邊一直在發(fā)信息，回去以后你打算怎么應(yīng)付？”
　　
　　項明章很沉得住氣：“回去再說?！?br/>　　
　　楚識琛道：“項工知道你上飛機是撒謊，要是坦白，你家里人一定很生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