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青山家族在筑城西北的錦繡山區(qū)內(nèi),距離不算遠(yuǎn),大約二百里左右。
但黔地多山。
錦繡山區(qū)光聽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那是一片很大的山地,懸崖陡壁不計其數(shù),車馬難行。
金青山給云松介紹,說一旦下雨他們那片山區(qū)壓根沒法走人,山路太險峻道路太滑溜,一個不小心滑出去估計就得死。
因為會滑到懸崖下。
云松犯愁了,筑城這次的雨下的可不小,不知道有沒有波及到二百里之外的錦繡山區(qū)。
金青山對此胸有成竹:“不管山區(qū)里有沒有下雨都不妨礙咱們行路,因為咱們可以走水路!”
云松:干!
筑城外有兩條江河,其中一條從西北往東南流淌,名為紅水江。
錦繡山區(qū)內(nèi)是一片紅土地,江流從中穿過帶走許多紅土,于是就有了棕紅的紅水江。
筑城碼頭停有許多小火輪,他們乘坐的是鹿家所屬的軍用小火輪,馬力大、動力足,而且船頭有炮、船頂有機(jī)槍,火力很猛。
云松體會了一波狗官出行的威風(fēng)。
他們一行總共百余人,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警衛(wèi),另外鹿敬天身邊的滿大人也跟來了,他帶了八個徒弟,個個都是精英。
一行人分乘五艘小火輪出發(fā),除了船頭有火炮的旗艦之外還有四艘船,這都是護(hù)衛(wèi)艦。
這都是鹿敬天的安排。
金青山的人身安危不容有失!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面楚歌了,要是在戰(zhàn)前折損大將,那就不用打了,直接找先生看個好風(fēng)水偷偷摸摸把自己一家子埋進(jìn)去吧。
這樣他們鹿家還能留個后。
要是找到個風(fēng)水寶地,說不準(zhǔn)他們鹿家還能東山再起。
否則就憑鹿敬天在蜀地的所作所為,他等著讓人家斬草除根吧!
小火輪的煙囪冒出濃煙,乘風(fēng)破浪逆流而上。
這一路走的不輕松。
江面上不斷有鬼軍官樣子的陰傀涉水而來。
只要上一個陰傀被擊殺,那野神就會崽派一個陰傀到來。
它們源源不斷的涉水而來,云松最后懶得擊殺了,就讓一個陰傀躲在船上。
令狐猹在看守它。
阿寶則被云松拎到船頭練膽——
“克服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它!你恐水,那就來直面水,奧利給!”
阿寶嗷嗷的慘叫。
直到有人送來一袋花生,它吃著花生看著江流兩岸的風(fēng)景:也就那么回事嘛!
紅水江兩岸著實風(fēng)景瑰麗,細(xì)雨蒙蒙籠罩江面,時時有燕子和水鳥貼水面飛過,險峻大山深處時時有猿猴哀鳴。
此番美景讓人贊嘆。
金青山嘆道:“大璋朝時候的文成國師乃是算學(xué)神人,相傳他得伏羲演八卦真?zhèn)?,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而他做過這么一首詩,說是江南千條水,滇黔萬重山,五百年后看,滇黔勝江南。”
“也不知道這詩在五百年后能否成真,江南富庶、百姓安居樂業(yè),我們黔地窮苦,百姓難以生計,這都是道路不通導(dǎo)致的?!?br/>
云松沉默不語,只是觀賞兩岸風(fēng)景。
江南千條水,黔地其實也有千條水。
當(dāng)?shù)厣嚼锼芏嗟?,只要有溝壑就有水流,只要有山谷便有河床?br/>
巖上淌水、水上有巖,洞里有水甚至田地里也有水。
無數(shù)的小溪流從山澗、農(nóng)田、石縫、懸崖里頭汩汩流出,逐漸匯聚成滔滔江流!
云松感覺黔地的山水之美是他生平僅見的,這里山體自身突兀剛立、重巒疊嶂,又有河流時而激昂時而平和,這種反差制造出了大自然的美。
紅水江水道危急,五艘小火輪順著大小山彎跌跌撞撞一路奔流而去。
云松扒拉著船舷低頭看,船下的河水深不可測,船頭破開水流轟隆作響,水浪洶涌澎湃,給人以恐怖之感!
然后胡金子喊道:“哥哎,阿寶又拉了!”
阿寶這會倒是不怕水了,可是它暈船!
本來它餓著肚子還只能干嚎,現(xiàn)在吃花生吃飽了,然后開始又吐又拉又尿,可把它給折騰壞了。
云松過去給它收拾,令狐猹蹲在角落里安靜的吃瓜。
船行半天抵達(dá)一座山谷。
江水在這里變得溫順平和,不知道多少泥沙被裹挾到這里成為河床,河床淤積成為了很有韻味的沙灘,江水繞著沙灘劃出一路的弧線……
云松真想在這里留個影。
主要是留下阿寶的衰樣,以后它再嘚瑟就用照片來收拾它。
沙灘上有碼頭,不過規(guī)模小,小火輪一艘艘的??可先?,士兵們端著槍往外跑。
碼頭上有幾個人正在收拾漁網(wǎng),見此嚇得紛紛跳入河里潛水躲避。
金青山所屬的前金大壩就在這碼頭上方不多遠(yuǎn),他們上岸后走山路,繞過一座小山后便看到了一方平坦天地。
這種山里能有平坦的土地真不容易。
難怪金青山和金青風(fēng)能賽馬,他們家鄉(xiāng)確實是有小平原的。
金青山先帶云松去壩子里坐了坐。
他們壩子族人的生活顯然不錯,孩子臉上有肉、老人數(shù)量不少,這就已經(jīng)能證明他們生活水平比較高了。
山里有寄死窯,許多寨子里的人上年紀(jì)干不動了,家里人會將他們送去自生自滅……
看到他們到來,村里人紛紛惶恐回家。
族長高興的迎出來沖金青山說道:“少將呀,你總算回來了?!?br/>
金青山詫異的問道:“什么叫總算回來了?”
族長愣了愣,然后自如的笑道:“你一年回不來一趟,咱們族人都盼你回來呀,你現(xiàn)在可是咱黔省的少將了,你回來是衣錦還鄉(xiāng),族人都盼著你呢!”
家鄉(xiāng)對金青山來說是心靈上的枷鎖,他不太愿意回來。
回來后他也沒在壩子里待多久。
破廟在這片平原的盡頭。
他們歇息一番后便出發(fā)了。
廟宇名為歲陽廟,供奉的是歲陽神,相傳此神是個火神,神通廣大,能給人排憂解難,在黔地山里挺常見的。
這樣云松便奇怪的問道:“既然這神很靈驗,那為什么廟宇會荒廢?”
金青山搖頭道:“我不太清楚,這件事給我留下了陰影,所以我自從進(jìn)入軍中便刻意不去關(guān)注這種事?!?br/>
胡金子說道:“這事我知道,有本書叫《大山行客》,上面記了這么一段話——”
“黔地深山酷尚山火神,供之家堂。楞伽山鼓樂演唱,日無虛刻,乾朝薩滿進(jìn)黔,嚴(yán)為禁止。乙丑九月公往山上,值神誕,滿山簫鼓,祭賽更甚于昔。公歸聞之,立拘客至,將火神像沉于河。茶筵款待,一概禁絕!”
云松聽的莫名其妙,問道:“你很有文化呀?你是秀才嗎?說這一通古話干什么?不會說人話?”
胡金子悻悻道:“書里就是這么寫的,我哪知道寫的啥?反正是俺爺讓我背的?!?br/>
他們從幾個壩子外繞過。
當(dāng)?shù)貕巫佣夹拗杀?,外面一圈土城墻,?dāng)他們經(jīng)過的時候墻上人影雜亂,刀光劍影清晰。
以此可見黔地山民的彪悍!
寨子里這些人都在土墻后頭監(jiān)視他們行軍。
歲陽廟還在,它是用山石修筑而成,破敗但堅固,歷經(jīng)風(fēng)雨依然矗立大地。
廟宇外面應(yīng)當(dāng)有過大樹,樹被砍掉卻留下了粗獷的樹根,諸多樹根破土而出,猙獰的糾纏著地面的石頭,像老蛇出洞。
云松定睛看向歲陽廟。
外面石頭上長著青苔、爬著野藤蔓。
已經(jīng)是秋季。
可不論青苔還是藤蔓都綠意盎然,甚至是深綠色,雨水還在落下,晶瑩的雨水從上面淌下。
它們像是在抽泣。
廟宇大門緊鎖,掛了好幾道鎖。
一隊士兵砸開后先行進(jìn)入搜查。
很快,隊長回來敬禮:“報告少將,里面收拾干凈,像是有人經(jīng)常打掃,雜草不生、一塵不染?!?br/>
聽到這話金青山臉色一沉:“我前些年專門派人來給歲陽廟裝門上鎖,并嚴(yán)令不許任何人進(jìn)入,看來這里的人是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了?!?br/>
旁邊陪同的族長頓時兩股戰(zhàn)戰(zhàn):“不應(yīng)該呀,這門常年鎖著,怎么可能有人進(jìn)去?我經(jīng)常派人過來巡邏的?!?br/>
金青山厲聲道:“那里面為什么雜草不生、一塵不染?”
“可能是因為剛下了一場大雨?”胡金子猜測道。
所有人不說話了。
族長琢磨了一下點頭道:“確實,這場雨下的很大,足以把里面的灰塵沖的干干凈凈。”
“把雜草也給沖沒了?”金青山問道。
族長訕笑。
云松說道:“里面肯定有人進(jìn)去祭拜,否則它不會成為一尊野神邪靈,你們都在外面看著,大象你跟貧道進(jìn)去?!?br/>
大笨象直接從一個士兵手里接過一挺機(jī)槍跟上。
廟宇很簡單,甚至沒有偏房,進(jìn)門是個小院,跨過院子后是大殿,一尊兩人高的粗壯泥塑神像端坐其內(nèi)。
神像有些古怪。
雖然它漆色脫落的厲害,幾乎看不清它本來樣貌,但是其輪廓形態(tài)保存完整,云松大概能認(rèn)出它的本體形象。
一個孩童。
大腦袋、胖乎乎的圓潤孩童。
這點從它手腕腳腕也能看出來,上面戴著長命手鏈和鎮(zhèn)魂魄腳鏈,這是黔地孩童的標(biāo)配裝飾。
黔地多山,山里多山精水怪,而孩童魂魄不穩(wěn)容易被山精水怪擄掠,于是父母親人會給他們帶上一條鎮(zhèn)魂魄腳鏈,以求鎖住魂魄不被山精水怪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