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云原以為廣東守將麾下兵馬數(shù)萬,即便戰(zhàn)斗力再差,也能和僅僅幾千人的英俊抗衡個一年半載,沒想到清軍一觸即潰,毫無戰(zhàn)斗力可言。
英軍封鎖了廣州、福州、廈門等地的海域,調(diào)轉(zhuǎn)槍頭,乘船撲向北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到天津。英軍從天而降,直隸總督綺善大為驚恐。自古以來,從來沒有海軍打到中國京城,因此清朝的海防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道光皇帝頗為驚慌,立場動搖,由主戰(zhàn)變?yōu)橹骱?,立即將林則徐撤職,發(fā)配到新疆,用以討好英軍,另外命令綺善為欽差大臣,派他去廣州和英軍議和,其實就是商討如何賠錢。
綺善來到廣州,對有天地會背景的十三行同樣不信任。和林則徐一樣,綺善不懂英語,需要找一個翻譯。十三行給他提供了人選,都被他拒絕,自己找了一個叫做鮑鵬的人做翻譯。
鮑鵬在英語一道,并無多少造詣。但是,因為他不是十三行的人,綺善便能信任他。然而綺善乃是老北京,不僅聽不懂英語,也聽不懂廣東話、福建話,無論和鮑鵬還是和英國人交談都極為困難。此時,英方的代表仍然是義律。綺善和義律經(jīng)過多輪協(xié)商,初步?jīng)Q定為給英方賠償六百萬銀圓。
李逸云得知綺善要給英國人賠錢,頓時惆悵:但凡要出錢,朝廷肯定要找十三行。同舟堂近年來雖然發(fā)展迅速,但是經(jīng)不起這么耗錢,再出幾次錢就要破產(chǎn)。六百萬銀圓,分攤給十二家商行,平均每家要賠償五十萬銀圓!
正在驚慌之際,伍紹榮派人把李逸云接到他家中密談。伍紹榮原本住在十三行地界附近的小院當中,自從他擔任怡和行的大掌柜后,便搬回到家里。伍家住在十三行地界對岸,名曰河南島,附近有一棟海幢寺。伍家的宅子巨大,花團錦簇,被洋人稱之為伍家花園。
來到伍家花園,李逸云來不及驚嘆伍宅之豪華,只見得十二家商行的掌柜都已聚集到一起,各個面有憂色。伍紹榮沉聲道:“諸位,如今廣州之局勢,對我十三行商人大為不利。此番要給英國人賠錢,綺善欽差肯定不會找戶部、找內(nèi)務府要錢,而是找我們出錢。我們的銀子都是血汗錢,不能輕易地給綺善!”
眾人稱是。
李逸云問道:“伍掌柜,之前林則徐大人當欽差,請我們出錢收購洋人的鴉片,咱們都大大方方地除出了。為何綺善這位欽差過來,我們不出錢買平安了?”
伍紹榮道:“李掌柜,其實你應該知曉,林則徐對我們十三行也不信任,但是林則徐好歹是漢人,為漢人做了不少事。他來當欽差,我們自然支持。但是綺善乃滿清八旗子弟,從來不把漢人放在眼里,日夜提防,處處壓迫。這種人到這里來,想從我們這拿到一分錢,門都沒有!”
李逸云問:“他是欽差,硬是要我們出錢,我們該怎么辦?”
伍紹榮微笑道:“他不會的。來,給大家介紹一個朋友?!?br/> 他讓家人領(lǐng)出一個中年人來,介紹道:“諸位,這就是綺善請的翻譯,鮑鵬。他不是十三行的人,是天地會的人。鮑鵬兄弟會誤導綺善,讓綺善認為我們十三行全部欠了洋人的巨額外債,瀕臨倒閉,那么綺善就不會找我們要錢了?!?br/> 李逸云大驚,問:“天地會?他是天地會的?”
伍紹榮盯著李逸云,道:“是。怎么?”
其他人也盯著李逸云。
李逸云一直認為天地會是反賊,此時陡然和天地會的面對面站在一塊,不由得緊張萬分。
伍紹榮笑道:“李兄,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在座的十三行掌柜,除了你,全部都是天地會的人!”
李逸云瞬間滿頭大汗。
伍紹榮嘆道:“天地會的人,都是漢人!二哥,你也是漢人,你覺得滿清朝廷把漢人當人看了嗎?且不說清軍入關(guān)時的大肆屠殺,就說最近八十年,朝廷把十三行當做肥肉,無限壓榨。能給朝廷掙錢就留著,一旦做生意失敗就全家下獄!也不說我們,單單說你。朝廷看到你們同舟堂有錢,但是嫌棄你們每年給的孝敬太少,就故意關(guān)押你的兄長,等著你帶錢去撈人。不把你們榨干不罷休。如果不是林則徐說好話,你們同舟堂早就灰飛煙滅了。林則徐都是一心為民的好官,但是好官的下場是什么?是被當做替罪羔羊,推到前面頂罪?!?br/> 李逸云早就對朝廷失望透頂,但是一時接受不了和天地會這等反賊為伍的事實。
伍紹榮也不急著一時說服李逸云,而是囑咐各大老板,不要給綺善出錢。伍紹榮道:“六百萬銀圓,我一人便能承擔。但是,如果讓綺善知道我有這個實力,就會一直找我要錢,不把我啃個干凈不會罷休。諸位老板,面對綺善的時候,只有兩個字,哭窮!”
眾皆應允。
從伍家花園回來,李逸云心情此起彼伏,久久難以入睡。
且說綺善這個欽差和林則徐一樣,一貫吝嗇的道光皇帝沒有給他一個銅板。綺善在鮑鵬的誤導下,果然以為十三行都是欠了巨額債務無法償還,一時湊不出錢,因此和義律的談判一直沒有結(jié)果。
義律大怒,派兵強占香港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