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傳來嘩嘩的水流聲,顧晏重新拿了兩只玻璃杯洗干凈,正在接清水。
燕綏之看著他的背影,在水流聲中問了一句,“既然那么早就看出來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水聲沒有斷,顧晏也沒有回答。
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更為合適。
床邊的墻角放著單人用的冰箱。顧晏端著兩杯清水出來,扶著冰箱門,彎腰在里面翻找了片刻。一陣悉悉索索的輕響過后,他在其中一杯里放了一片綠色的葉子,又夾了三枚冰塊。
冰塊嗑在杯壁上,發(fā)出“當啷”兩聲響,聽著都能感覺到一股沁涼。
顧晏就是在這沁涼的背景聲中開了口,非常不經(jīng)意地答了一句:“看戲,看看你能演到什么程度?!?br/>
“……”
憋了兩分鐘就憋出這么個答案,得多棒槌的人才能干出這種事?
這對話如果放在其他一些人身上,保準能氣厥過去幾個,剩下的就算不厥,也舒坦不到哪里去,但是燕綏之是個例外。
“你要早點顯露出這一面來,就別指望好好畢業(yè)了?!彼焐线@么說,眼里卻依然含著一點兒淺淡的笑。
對于顧晏的說話風格,尤其是對他的說話風格,他還是有點了解的說出來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一定是最不中聽的。
換言之,真話一定比這句好聽不少。
其實,也幸虧顧晏一直沒說,拖到了今天,如果確認的當時就攤了牌,可能就是另一番結(jié)果了。
畢竟燕綏之這個人遠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好親近。他很隨性,什么都不太在意,但想要從他那里獲取全然的信賴太難了。
他總是有所保留的,可偏偏從面上根本看不出來他對你保留到什么程度,有著什么樣的評價,更親近你還是更相信別人。
如果顧晏剛發(fā)現(xiàn)就攤牌,那么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可能都沒法從燕綏之嘴里聽見一句真話了。正是因為多拖了幾天,而這幾天里發(fā)生的諸多細節(jié)足以讓燕綏之相信,顧晏是幫著他的,沒有其他立場,完完全全跟他站在一條戰(zhàn)線。
這比什么解釋和言語說服都有用,至少在燕綏之這里更有用。
顧晏端著兩杯水在燕綏之對面的藤椅里坐下,把裝著清水的那杯擱在了燕綏之面前,放了葉子和冰塊的那杯留在了自己手里。
他動作間帶起的微風,裹著那杯冰水的味道散到了燕綏之鼻前。
燕綏之聞到了一股清爽又冷淡的薄荷味。
“薄荷葉?”他沖顧晏那杯抬了抬下巴。
“嗯。”
“泡了薄荷又放冰塊……”燕綏之嘖了一聲,“涼性太大了吧,你上火了?”
顧晏淡淡道:“還沒,但不保證過會兒會不會上火?!?br/>
燕綏之:“???”
“跟你說話前泡一杯比較保險。”顧晏抬起眼,“你要問的都問完了,是不是該我了?”
燕大教授心說當然沒有問完,但是問話又不是出考卷,一道一道多死板。他喝了一口清水,水溫不涼不熱剛剛好,“想知道什么?說說看?!?br/>
顧晏沉吟片刻,道:“你在爆炸前被人救出來了?”
燕綏之愣了一下。
這其實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一個問題了,畢竟他人正好好地坐在這里,這個問題的答案稍微推一推就能得出來,根本不用浪費口舌再問。
他們這一行做慣了,在聊正事的時候很少會說廢話,扔出來的問題都是最關(guān)鍵的,得到一個答案,就能自己把其他部分串聯(lián)上,不會問多余的東西。
顧晏這句就是多余的。
這不像一個問題,更像是……在通過燕綏之本人之口,再次認真地確認一遍:他還活著,他躲過了那場爆炸。
燕綏之看了他一會兒,一點兒也不介意給這個多余的問題一個答案:“對,有人幫了忙,我死里逃生了?!?br/>
顧晏點了點頭。
至此,問題才開始回歸正軌。
“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
燕綏之:“不知道?!?br/>
顧晏皺起了眉。
“別皺了,真不知道?!毖嘟椫疀]好氣地說,“報道上的內(nèi)容有一部分是真的,我確實胃疼,在酒店直接睡過去了?!?br/>
顧晏又問:“那救你的人說過些什么?”
燕綏之:“沒有?!?br/>
顧晏:“……”
“確實沒有,只說提前把我弄出來了?!毖啻蠼淌谛恼f我什么時候給人這么解釋過一件事啊,還是個連好聽話都不會說的倒霉學生。
顧晏再問:“救你的人是誰?”
燕綏之:“不知道。”
顧晏:“……”
三個問題問完,顧大律師默默端起薄荷水喝了一口。
燕綏之:“……”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兩手交握著擱在身前,一聲不吭地裝了一會兒無辜,然后在顧晏放下玻璃杯的時候開口道:“事實上我從爆炸那晚一直昏睡到了這個月下旬,也就是去律所報道的前幾天。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有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