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木道人入宮見駕,向明德帝稟明了天極宗欲修藏一事,并點名要向羽擔(dān)任總撰官。明德帝當(dāng)即答允,并即刻宣召國師林素清、丞相東方鏡入宮議事。林、鏡二人聽罷木道人所言,也都同意修藏一事,只是在這總撰官的身份上起了爭執(zhí)。林素清認為,修藏一事乃道門盛事,關(guān)系重大,總撰官一職該當(dāng)由天極宗的名宿,或玄部的官員來主事,無論如何都不應(yīng)安到向羽頭上。木道人、東方鏡據(jù)理力爭,但林素清堅決不同意。最后木道人拿出莫雨田真人的親筆信,明德帝這才拍板,就按莫真人的意思辦。林素清抗不過這雙重壓力,這才不得已遵從。
又過了一日,向羽還沒來得及去找林素清談條件,就先被一道圣旨召進宮去。御書房內(nèi),仍是和上次同樣的位置,明德帝伸手指點向羽道:“你這小子,居然能說動天極宗為你出頭,面子還真不小??!這個啞巴虧,國師是吃定了。只不過天下玄門編修經(jīng)藏,此事非同兒戲,做好了,那是名垂青史,于國于民都是一件大大的功德??扇羰寝k砸了,你可知是什么后果么?”
向羽點頭道:“微臣明白。此事牽扯極廣,具體操辦起來可說是千頭萬緒,上要處理好玄部和天極宗之間的矛盾,中要說服大小修行門派,下要聯(lián)結(jié)各路修行人士,極不易辦?!?br/> “那你有何應(yīng)對之策?”
“總而言之,無非幾個字:上聯(lián)天極,下交修士;任賢用能,虛心求教?!?br/> “嗯,說得好!好一個任賢用能,虛心求教!朕起初還擔(dān)心,你年紀輕輕就擔(dān)此重任,難免會有驕躁之心,小看了天下豪杰。聽你這么說,朕就放心了?!?br/> “多謝陛下!”
“嗯。”
明德帝答應(yīng)一聲,腦子里不知在想些設(shè)么,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雙目半睜半閉道:“向愛卿,天極宗于此時提出這件事,除了修藏本身,以及助你說服國師之外,依你看,還有別的企圖么?”
向羽聽罷,心中暗叫問得好。此一節(jié),昨晚他曾和木道人詳談,再結(jié)合向鵬坤的理論,以及他對這天下大勢的認知,對背后的緣由已經(jīng)有了很深入的看法,因此不慌不忙,侃侃而談道:“陛下圣明!修藏之事,名義上是玄門之事,但究其背后深意,乃是為了天下百姓,更進一步說,是為了江山社稷啊!”
“哦?你倒說說,此事對江山社稷有何好處?”
向羽侃侃而談道:“天下之亂,在于人心喪亂;人心喪亂,在于思想之爭。欲平天下,必先統(tǒng)一道統(tǒng),使天下歸心。所以修藏之事,勢在必行。人心一,則天下定?!?br/> “哦?天下之亂,亂在人心,人心一,則天下定?嗯,說的有理,說下去!”
向若愚躬身道:“方今天下,大乾雖名義上一統(tǒng)四海,實則豪強并起,外有戎荒二州戰(zhàn)亂不休,內(nèi)則有四大重臣、玄門各派、各地豪強明爭暗斗,朝廷表面看風(fēng)光無限,實際上則是內(nèi)憂外患,暗流涌動?,F(xiàn)在仗陛下英明,禍患潛伏不顯,有朝一日,陛下乘風(fēng)仙去,帝國失去掌舵者,只怕就是個分崩離析的下場?!?br/> 明德帝瞇著的雙目微微睜開了些,神情稍顯詫異,嘴角邊露出一絲笑容道:“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見識,看來是朕小看你了。說下去!”
向若愚再躬身道:“謝陛下。朝中隱患雖重,但陛下在位一天,隱患就只能是隱患。如果處理得當(dāng),陰霾過后,便是萬里晴空。”
明德帝的笑意擴大了些,說道:“你也不必再兜圈子了,有什么話,都說出來吧?!?br/> 向若愚應(yīng)聲是,接著道:“太祖武皇帝英雄蓋世,得到玄門全力輔佐,借神霄九鼎之助,于亂世中力克群雄,創(chuàng)立大乾。但終究靠武力強行一統(tǒng),根基不穩(wěn),才有了后來的九族叛亂。文帝時,孫翊天以絕代天資,于九清山論道,將玄門各宗派結(jié)成聯(lián)盟,天極宗水漲船高,成為我朝中流砥柱,此后德帝時期雖有天狼入侵、拜月謀逆,但仗著天極宗支持,都是有驚無險。玄門穩(wěn)固,大乾就固若金湯?!?br/> “宣帝時,外敵皆已平定,大乾威揚九州,萬國來朝,國勢如日中天。朝廷大力推行機關(guān)獸,又頒布大乾法幣,此二者雖然將九鼎靈氣化為民用,調(diào)動了萬民活力,但浮華之風(fēng)漸興,貪腐漸長,天極道宗主莫守真莫真人曾三次入朝見駕勸諫,但宣帝好大喜功,不論國事,終日醉心于長生之道,對莫真人的良言置之不理。真人一怒之下于九清山閉關(guān),從此再不理大乾國事。天極宗因此分成幾派,爭權(quán)奪利,最終演變?yōu)樾T道統(tǒng)之爭?!?br/> “玄門分裂,朝中幾位重臣也各有利益,開始明爭暗斗。朝臣陷于利益糾葛,大乾朝綱不振,北方金狼、天狼各部,西域沙盜、東南各島遂逐一自立,形勢愈演愈烈,成了今天的局面。而這動亂的根源,實則在于玄門內(nèi)斗,道統(tǒng)混亂,子民沒有信仰,便給了別有用心的人提供了制造動亂的機會?!?br/> “故此,若陛下欲重整朝綱,威臨九州,眼光不應(yīng)只限于京城一地和朝野之間。玄門合,則道統(tǒng)合。道統(tǒng)合,則心念齊。心念齊,則人心一。人心一,則大乾興。大乾內(nèi)部若穩(wěn)如鐵桶,外界四方宵小,又何足道哉?”
明德帝仍是雙眼微咪,只是眼中笑意更濃了。他喝了口茶,像是問話,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朝中的紛爭,由來已久,想要一舉肅清,又談何容易?!?br/> “陛下說的是。不過,若是輕而易舉,哪用的著陛下費心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