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黃巾軍攻占了涅陽之后便大開殺戒,劫掠百姓,他胡琮此刻絕不會如此忐忑。
偏偏黃巾軍卻下發(fā)了安民告示,讓他看到了希望——能保全山陽里的希望!
讓他拋卻天子、拋卻朝廷的正是這份希望,讓他面對李汗青時惶恐忐忑的也是這份希望!
胡琮滿心惶恐地將李汗青迎進了村,迎進了自家大堂,聽胡富說明了李汗青的來意,終于心中稍安,連忙吩咐仆人準備李汗青所需之物去了。
李汗青看出了胡琮的惶恐,自然也明白胡琮為何會如此惶恐。
其實,這世間最可怕的是希望!
它能讓人變得決絕,也能讓人變得猶豫;它能讓人變得躊躇滿志,也能讓人變得忐忑不安;他能給人莫大的勇氣,也能讓人滿心惶恐……
所以,他臉上的笑容越發(fā)地和煦了,言語之間也越發(fā)地溫和客氣了,“實不相瞞,我這次過來是奉了大帥的命令,來體察民情的。”
說著,他突然嘆了口氣,言語之間滿滿地都是誠摯,“我等本是被逼上了絕路流民,只因沒了活路才會起兵造反。大帥常說,我們要為天下人打出一片太平盛世!可是,大帥又說他也不知道太平盛世究竟該是什么模樣,所以他讓我多問問百姓,問問他們心目中的太平盛世應該是個什么模樣!”
說罷,李汗青靜靜地望著胡琮,顯然很想知道胡琮心目中的太平盛世是個什么模樣。
胡琮明顯有些懵,旋即卻是精神一振,神情鄭重的開了口,“老朽雖是一介村夫,卻也讀過些詩書,曾聞陸賈公有言:行仁義而輕刑罰;閉利門而尚德義;鋤佞臣而求賢圣……國不興無事之功,家不藏無用之器,稀力役而省貢獻……”
他本是讀書之人,只是耕讀半生卻不得入仕之門,人微言輕,此時終于有了說話的地方,只覺守得云開見月明,一時間竟拋開了顧慮,暢所欲言起來。
李汗青只是靜靜地聽著,并不插話。
他此來就是體察民情的,只要有人愿意說,他就樂意聽。
他確實想為世人打出一個太平盛世,但那盛世不是他李汗青一個人的盛世,而是天下人的盛世,那盛世的模樣應該是天下人心目中太平盛世的模樣!
最后,胡琮一言概之,“所以,老朽以為:政無苛濫之嫌,世無敗德之人,民能安居樂業(yè),便是太平盛世!”
李汗青聽罷卻有些失望,胡琮這個回答只是老生常談,還不如胡富那句,“你們這樣分田地,不是逼著俺們結仇嗎?鄰里之間還咋處?”
不過,胡琮這個觀點他是認同的,“先生所言甚是,政無苛濫之嫌,世無敗德之人,民能安居樂業(yè),確實算得太平盛世了。”
李汗青話音剛落,周武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沖他抱拳一禮,“大……”
李汗青連忙打斷了他,“東西備齊了?”
周武連忙點頭,“備齊了!”
聞言,李汗青站起了身來,“胡先生,東西已經(jīng)備齊,就不多攪擾了?!?br/>
胡琮連忙起身挽留,“將軍光臨是老朽的福氣,還請將軍稍歇,下人正在準備酒食……”
李汗青笑著打斷了他,“大帥今夜要宴客,還等著這些食材下鍋,不敢耽擱了大帥的正事。”
說著,他一望周武,“拿銀錢來!”
“是!”
周武連忙上前,從腰間解下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遞給了李汗青。
見狀,胡琮拱手一禮,“只是些許粗鄙之物,哪里敢勞將軍破費?”
李汗青神色一肅,“先生的心意,我領了,但軍紀不敢違!還請先生按市價仔細核算,不要害了我才好!”
一聽這話,胡琮哪里還敢客氣,連忙叫來管家,仔細算好之后,錢物兩訖。
東西不少:一頭兩百來斤的大黑豬、六只雞、六只鴨、十多條大鯉魚,還有幾斤撥好的新鮮蠶豆,一些新鮮野菜和蔥姜蒜……
看這座宅子的規(guī)模和大堂里的陳設,胡琮確實家資頗豐,白送這些東西倒也送得起,但李汗青卻不能收。
東西事小,但事關黃巾軍的形象。
李汗青一行收獲滿滿地出了胡家大宅,胡琮叔侄一路送到了村外小石橋前,幾個孩童也跟了一路,一張張小臉上盡是不舍之色。
回去的路上還是那一派豐收的景象,但李汗青卻沒有心情去欣賞了。
分田分地的事兒不能干了,不符合這個時代的民情,正如胡富所說,“你們這樣分田地,不是逼著俺們結仇嗎?鄰里之間還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