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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王莽 第150章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天下混亂到這種程度,各地盜賊麻起,朝中和地方的詔令上奏,都得大隊人馬往來才能送達,對地方大吏的監(jiān)察也松懈了許多。冀州牧監(jiān)副尸位素餐,連李焉那種“大逆”在眼皮底下都沒發(fā)覺,更別說貪污腐敗這種小奸小惡了。
  
  第五倫在那琢磨帶頭貪污郡府公款來養(yǎng)門下私從,走過庭院時,卻聽到郡府門口,響起了一陣爭吵。
  
  “你這孩童,這兒是郡府,是大尹和曹掾試門下吏的地方,快到別處玩去!”
  
  稍后又響起一陣哄笑:“什么,你是來應(yīng)募門下吏的?”
  
  莫非是有神童來?
  
  第五倫往府邸大門瞧了一眼,果見在郡兵高大的身影下,有個小矮個子墊著腳與他們爭論,身高不足五尺,聲音卻是大人低沉的咆哮:“我今年二十八了,你才孩童!”
  
  門口的人仔細一瞧笑道:“原來是個罷癃啊。”
  
  罷癃就是殘疾人的意思,每個郡縣都有罷癃籍,免除兵役賦稅,有些人為了享受這好處,甚至會削尖腦袋走關(guān)系入籍……
  
  第五倫也看清了那人,果然滿臉胡須,原來是個侏儒。
  
  亦有同來應(yīng)募的人譏笑他的身高,驅(qū)趕道:“此處可不招收‘門下倡優(yōu)’啊,你還是速速離開吧,免得自取其辱。”
  
  那侏儒卻不服氣地嚷嚷道:“求賢令上說不計出身,難道相貌不好就不能來?”
  
  “也莫要瞧不起倡優(yōu),古時候,楚有優(yōu)孟,秦有優(yōu)旃,彼輩身矮而智高,敢于進諫。不像有些人,看似身材高大,智慧卻不如中人!”
  
  這小家伙牙尖嘴利,卻是地圖炮了,惹得門口眾人大怒,第五倫忙讓人去制止他們吵鬧,讓那侏儒進來。
  
  等侏儒來到廳堂中時,卻見他雙腿粗短畸形,頭大得不合比例,前額突出,兩只眼珠細小,下巴上長著厚厚的胡須,相貌可以說十分丑陋。穿著一身小孩的衣裳,邁著小短腿艱難跨過門檻,朝第五倫下拜。
  
  “小人黃長,字孟高,拜見郡君!”
  
  這姓名倒是與他的模樣全然相反,堂上的門下五吏掩口而笑,門下掾馬援也忍俊不禁,第五倫卻十分肅穆:“先生來自何處?”
  
  黃長也觀察著第五倫的容顏,若他像自己過去求見的那些大人物一樣,露出不屑輕蔑之色,自己定要扭頭就走,只見第五倫態(tài)度端莊,才道:“小人來自內(nèi)黃縣?!?br/>  
  內(nèi)黃縣,曾經(jīng)是項羽渡過黃河,破釜沉舟的地方,大河在過去兩百年間兩度決口改道,內(nèi)黃也從河邊變成了河北。
  
  當?shù)睾芏嗪T士人跟第五倫對話,都只能用本地方言,亦或是生澀的雅言,但這黃長卻有趣,一口正宗的常安正音,這讓第五倫對他多了幾分好奇。
  
  馬援道:“既然是毛遂自薦,那小先生且說說,你都有什么本領(lǐng)?”
  
  他故意用了個小字,黃長也不當回事,說道:“第一,我出身時運氣好?!?br/>  
  生為侏儒,身體都不健全,何來運氣好?黃長卻振振有詞道:“若我生于平民佃農(nóng)之家,只怕剛出生便被溺死于溝壑,所幸生于鄉(xiāng)豪之室,還是庶長子,父母不忍拋棄,便好歹養(yǎng)了下來?!?br/>  
  “故而我從少時起,便不必為衣食擔憂,也不用被賣到城中為倡優(yōu),賣藝討好于王侯之府?!?br/>  
  確實,第五倫來到這時代后,也沒少參加貴族宴席,侏儒作為俳優(yōu)藝人,屬于“可狎玩者也”,常成對出現(xiàn),在宴會上滑稽說唱,耍耍雜技。
  
  黃長說,他運氣就好在這,能有仆從服侍,端坐齋中飽讀群書。
  
  黃長言語流利,已經(jīng)達到了第五倫的標準,他問道:“先生家傳何經(jīng)?師長為誰?都讀過哪些書?”
  
  黃長道:”家傳無經(jīng),亦無師長愿意納我入門,所學(xué)皆是自學(xué),找到什么書,就看什么。”
  
  “故小人年十歲學(xué)急就章,三冬,文史足用。十二學(xué)論語、孝經(jīng),明為人處世之道理。十五學(xué)詩書,誦二十萬言。十九歲成婚后,開始接觸辭賦,尤好子云翁之文章?!?br/>  
  第五倫沒有過多驚喜,揚雄的作品在河北傳播不算廣,他猜測,這黃長是聰明人,根據(jù)主考官喜好做過準備,但從求賢令發(fā)出到現(xiàn)在,不過大半個月,撇除從內(nèi)黃到鄴城的時間,黃長能如此確實不容易,他的很多競爭者,純粹是裸考的。
  
  第五倫遂問:“吾師文章辭賦頗多,你最喜哪一篇?”
  
  黃長不假思索:“我最愛《解嘲》?!?br/>  
  “能背得一二句么?”
  
  “當然能!”
  
  黃長立刻道:“今中州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后椒涂。東南一尉,西北一侯?;找约m墨,制以锧,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jié)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云合,魚鱗雜襲,咸營于八區(qū)。”
  
  有意思,開頭一句明明是”今大漢左東海“,黃長選擇很多,卻非要背這一句,又故意改了,是在向第五倫展現(xiàn)他的政治敏感性。
  
  第五倫喜歡用聰明人辦事,哪怕有點小心機也沒事:“解嘲里,吾師奉勸人不要醉心于功名,為何你卻愿意來應(yīng)募門下吏呢?”
  
  黃長尬吹起第五倫來:“郡君化名持節(jié)入城,以亂叛逆人心,可謂大智大勇,黃長為君心折,愿為佐翼?!?br/>  
  “二來嘛……子云公在文章中亦有言,夫藺先生收功于章臺,四皓采榮于南山,公孫創(chuàng)業(yè)于金馬,驃騎發(fā)跡于祁連,東方朔割炙于細君……人有智謀而不能用,才是大罪過。黃長雖然身是罷癃,可我的心,卻和東方朔一樣,長達九尺三寸?!?br/>  
  從這不滿五尺的小身軀里,確實能看到一些智慧的力量,聊到這,第五倫也想起來,他的老師揚雄,當年剛出仕時,也做過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的門下掾啊。
  
  這時候馬援湊過身來,和第五倫低聲交流起來。
  
  “巧舌如簧,尖嘴的筍沒肉,我不喜歡此人?!?br/>  
  第五倫瞅了眼丈人,奇了怪,那你怎么偏就喜歡我?
  
  更何況,門下吏而已,多的是時間考察升遷。
  
  副考官馬援又朝第五倫比了個手勢,這是二人約定好的,他的意思是,讓黃長做有好幾個名額的門下議生、門下循行即可,若是讓他職位太高,其他人恐怕不服。
  
  但第五倫想了想后,覺得黃長確實是這次面試中他最滿意的人,一匹心思伶俐的好馬,而外人以貌取人,當他是劣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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