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興是被巨毋霸挾進屋內(nèi)的,如同拎小雞仔般將他扔到地上,若非王莽制止,鄭興的腦袋早就被巨毋霸擰斷了!
“陛下誤會了。”
鄭興朝王莽再三朝拜:“臣早在半年前就見到陛下,但一直秘而不宣??!”
“死人才會緘舌閉口?!本尬惆詯汉莺莸卣f道,只要老皇帝點個頭就行,他殺人,不必見血。
王莽卻搖頭道:“大可不必,反正予的身份,遲早是要被天下人所知的?!?br/>
此言聽上去有些奇怪,但鄭興好歹逃過一死,這才掃視起周圍環(huán)境來。王莽居住的廬舍,不過是間一進小院,所用皆是陶瓦之器,睡的是草席蒲榻。與之相比,徐宣等赤眉三老已經(jīng)開始占據(jù)豪強莊園,過起鐘鳴鼎食的生活來。
“陛下還是沒變啊。”鄭興如此暗暗感慨。
從個人道德上,老王莽確實極其自律。
鄭興對王莽再拜:“徐宣起疑陛下身份,但只以為是新室大臣,讓小臣辨認,臣故作不識。徐宣不曾想到,沒人想得到,本以為陛下已駕崩,不料竟易名置身于昔日叛逆赤眉軍中,處之泰然……”
皇帝陛下竟在昔日被他通緝盜匪手下打工,確實有些諷刺,但王莽卻自有解釋。
“盜跖吟口,名聲若日月,與舜禹俱傳而不息;然而君子不貴者,非禮義之中也。”
王莽說道:“樊崇只是不知道禮,卻有義,他的本質(zhì)還是好的。昔日魯人公山不鈕以費邑叛季氏,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很不高興,說:沒有可去的地方就算了,何必非去公山氏那里呢?但孔子卻說,夫召我者,而豈徒哉?”
“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利用赤眉在東方復(fù)興周禮,也虧王莽想得出來。
鄭興是大儒,對這些引經(jīng)據(jù)典自是了然,但還是沒聽明白:“陛下的意思是,助樊崇改制,分田廢奴,是想借赤眉之力,重登皇位?再建新室?”
“新室已亡。“王莽居然承認了這個事實:“予不行不可復(fù)。”
“至于皇帝?”王莽說起就來氣,冷笑:“予當(dāng)年為諸臣所誤,竟取代漢家,踐祚為攝皇帝,又一時私心,為門戶計,做了真皇帝,欲傳國三萬六千歲,實在是走錯了道?!?br/>
“秦崛起西戎,并吞六國,遂稱乎始皇帝,這皇帝之制,實乃商鞅張儀呂不韋李斯之邪政也!“
“名不正則實難行,予想靠做皇帝來致太平,實在是南轅北轍!”
王莽篤定,讓自己一度忘記初心的,就是”皇帝“這個頭銜,那冠冕看似榮耀,卻是詛咒,仿佛有種魔力,扭曲他大公無私的心智,最終鑄成大錯。
老瘋子也是憋了許久,今日好不容易遇上個能辯經(jīng)的,索性就將自己的目的統(tǒng)統(tǒng)說了出來。
“予失國后,痛定思痛,自秦以后,帝制乃禍亂天下之根源,要想有所更易,唯有變更國體,恢復(fù)古制。”
“往后天下之主只能稱天子,天之元子,代天牧民而已?!?br/>
一談到復(fù)古,王莽眼中就再度有了光芒:“籍古時太平小康之世,上罔顯于羲皇,中莫盛于唐虞,邇靡著于成周?!?br/>
“唐虞之道,禪而不傳。堯舜之王,利天下而弗利己也。禪而不傳,圣之盛也。利天下而弗利己也,仁之至也。正其身,然后正世,圣道備矣?!?br/>
“想要讓三代之治重現(xiàn),就得恢復(fù)三代禪讓之法!”
等等,誰來禪誰?
“予!予來禪!”
王莽道:“予要使赤眉橫掃諸州,尤其是僭號稱帝者,當(dāng)最先擊滅。”
王莽的夢想還是再入洛陽、長安,將背叛他的第五倫,從為門戶私計的王位上拽下來。
“屆時,漢魏俱滅,公孫西蜀也不能長久,予便要將身份,公諸于天下。然后交出天子之位,挑選一位最合適的人,讓他做新的天子,尤堯之舉舜!”
鄭興已經(jīng)聽呆了,赤眉恨王莽入骨,若知他真實身份,等待老王莽的,只怕是戮殺吧!
他提出了自己的隱憂,豈料王莽卻哈哈大笑起來:“那是好事??!人,哪怕是圣人,也必有一死?!?br/>
王莽做過一個夢,夢里說,他的壽命不會超過孔子,也就是七十有三,只剩下區(qū)區(qū)三年了,他已經(jīng)在漢中死過一次,難道還怕第二次?
王巨君張開雙臂,毫無畏懼,如果那一天到來,他會坦然受之:
“若如此,赤眉會將自秦以來,最后一位皇帝王莽,連同帝制一同殺死!”
……
赤和二年(公元25年)二月份,老王莽決心跟帝制斗爭到底時,某穿越者卻正在河內(nèi),受到群臣輪番勸進。
這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前年,第五倫驅(qū)逐隗氏,定平右扶風(fēng)時,他的師兄王隆就提議祭祀雍城白帝祠,以正帝位。
到了去歲,第五倫從河內(nèi)渡水上洛之際,兩地大儒又整出了“白魚躍舟”的鬧劇,你別說,那魚湯還真挺鮮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