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梨從郵差的手中接過了退稿信,她心中惦記著被退回來的畫稿,心跳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瞧你這緊張的模樣……”一看她那臉紅心跳的樣子,旁邊的郵差見了頓時又開始樂呵。
“把信收好,帶回去,下一次換個另外的地方再投稿?!?br/>
“以后沒有你天天來催信件,還怪無聊的?!?br/>
“稿子都退回來了,我還催什么……”當薛梨把退稿信拿在手上時,首先就感覺到薄厚度不太對,她們寄過去的畫稿,應該要更加厚實一點。
“你們寄了多少畫稿?全都退回來了?怎么這么厚一沓?!?br/>
“還用你說,十幾頁呢,不厚不厚。”薛梨晃了晃手中的信件,沒有當時拆開看,而是跟郵差道別,轉身往家里走。
雖然早就做好了會被退稿的準備,但是真正把退稿信拿在手上的時候,薛梨仍舊不免有些失落。
爬上樓,推開門,她沒什么氣力道:“媽,我回來了?!?br/>
薛母仍然坐在縫紉機前,噠噠噠地踩著身前的機器,她抬眸看了一眼進屋的薛梨,問道:“你什么時候要用機子?”
“等會兒?!毖鏈蕚渌徒o姜雙玲的裙子還差點功夫就要做好了。
“你趁今天就做好吧,明天燙平了好送給人家,是后天去培訓班吧?……你這手藝,太一般了。”
“我做衣服的水平當然比不過媽您這個老裁縫?!?br/>
“讓我來幫你做,你又不肯?!?br/>
“我送給人家的心意,當然得自己做,再說了,我的手藝雖然比不上媽,但我可比紡織廠那群女人做得好多了,姜妹身材好,穿上衣服肯定漂亮?!?br/>
“人好看了,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哪怕是打著補丁的衣服也好看。”
“你手上拿的什么?信封?那邊給你回應了?”
“退稿信吧,我還沒拆開?!?br/>
薛梨把信先放在房間的桌子上,然后去把手打了肥皂洗干凈,用干凈的毛巾仔細擦干水漬,再回到房間里把信封拿在手上。
她沒有暴力撕開信封,而是用小刀片把信封割開,很快,她就見到了信封里的東西。
通過封口隱約看見里面的東西事,薛梨愣住了。
她下意識把信封里的東西全都抽了出來,發(fā)現(xiàn)根本就不是她和姜雙玲寄過去的稿子,而是一些其他的紙頁。
薛梨:“???”
她打開那些白紙,看清了上面的內容,頓時驚喜萬分,這是一封編輯寫給她們的信,說她們的稿子已經被定下來了,將會登上下個月的期刊……
信上還給了不少關于畫稿的評價和修改的建議。
……
薛梨逐字逐句看完,內心里的激越無與倫比,真沒想到她們的稿子居然真被選上了?。。?br/>
還是姜妹畫的好!
除了編輯給他們的信,編輯部那邊送了些名家畫報給她們,所以這封信才會那么厚,附在最末尾的,還有稿費匯款單和幾張表格。
“媽!媽!我們的畫稿被選上了??!”薛梨拿著信封沖了出去。
“你沒開玩笑吧?還真給選上了?”
“那還有假?你看看,還有四十多稿費呢,這邊是匯款單,我等會兒去郵局取錢去。”她們一共寄了十二頁畫稿,一頁三元六角,所有的稿費是四十三元二角。
她跟姜雙玲一人一半,那就是二十一塊多,差不多就是她一個月的工資了。
這可真是意外驚喜!!
那邊還要求她們繼續(xù)供稿,每個月十來頁畫稿,具體刊登視情況而定。姜雙玲之前跟薛梨算過了,她寫的這個小故事,整個篇幅不算長,大概在九十頁左右。
薛梨在心里算了算,整個畫稿連載完成,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這對她來說,算是意外之財。
薛母得知情況是真的后,頓時高興壞了,“多了二十幾塊錢?還有這種好事?咱家夜里得慶祝慶祝,晚上買點肉回來吧,家里還剩著些肉票。”
“這事姜雙玲還不知道,趕緊告訴她去!”
“我也想去告訴她,可我不是還不知道她住哪嗎?她住的地方不在容城,要等到下次培訓班才能碰見她?!毖嫘募被鹆堑?,恨不得立刻就見到姜妹,想把這件喜事告訴她,可偏偏又不知道她人在哪,可沒把她憋死。
她們要開始繼續(xù)準備畫稿。
“你這美術培訓課上的不虧啊,這才幾天,就把學費賺回來了……”
“媽,你之前還阻止我不讓去呢,得虧我去了,才遇得上姜妹,她可真是個天才!”
……
薛梨蹭蹭蹭跑下樓,沖去郵局把稿費取了出來,把其中的一部分裝進一個干凈的信封里,等到下一次培訓課的時候交給姜雙玲。
之后又去割了兩斤肉,回到家里,夜里難得吃了一頓油水足的飯菜,點著夜燈,薛梨費了一晚上功夫把那套裙子給做好了。
白襯衫上衣,藍色的下裙,平鋪開在床上,款式十分漂亮,薛梨越看越喜歡,原本還想給自己做一套同樣的,后來想起那天見到的……
她心想還是算了。
壓力太大。
*
對于齊珩做的饅頭,姜雙玲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熱饅頭還好,等傍晚去看的時候,蒸籠里剩下的全是硬邦邦的白板磚,興許能砸死人的那種。
姜雙玲:“……”
她只能請齊珩這個始作俑者幫忙把硬饅頭切成片,又打了兩個雞蛋攪成雞蛋液,用饅頭片裹上一層雞蛋液,在油鍋的小火煎得焦香后,撒點細鹽讓齊珩端出去。
這樣煎出來的饅頭片意外不錯。
原本兩個孩子一個勁兒的搖頭拒絕,打死也不吃饅頭,結果還是被那一股雞蛋香給誘惑了。
齊越拿起一塊金黃色泛著微微焦香的饅頭片,不費吹灰之力將它折斷,把份量多的那一半給姜澈,份量少的那一半給自己,“姜二,我分給你一半?!?br/>
姜澈看了眼那兩塊分配不均勻的饅頭片,齊越給他的那一半差不多有三個手指粗細,而齊越給自己留的,只有一個小拇指大小。
“……”
姜澈原本想拒絕,但是他吸了一口氣,聞到了上面的雞蛋香氣,饑餓的腸胃咕嚕嚕地叫著,于是他抬手把那一塊接了過去。
兩個小家伙拿著手中的饅頭片,回想起早上吃饅頭的情形,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牙疼。
秉著壯士扼腕的信念,姜澈低頭咬了一口,入口的饅頭片酥脆極了,就像是小餅干似的,牙齒嚼的時候分外脆香,跟早上那噎死人不償命的白板磚完全不一樣。
他三兩口就把手中的饅頭片吃完了。
而那邊的齊越也吃完了,美滋滋地去拿另外的饅頭片,卻發(fā)現(xiàn)大半已經快被齊珩吃完了。
齊越:“?。。?!”
姜澈:“?????”
……
等姜雙玲從廚房里出來,發(fā)現(xiàn)剛端出來沒幾分鐘的盤子差不多就空了:“……沒了?”
“我一塊都沒嘗到呢?”
齊珩指了指盤子,三個人把剩下的那塊饅頭片留給了她。
姜雙玲哭笑不得,嘗了一片,發(fā)現(xiàn)她煎出來的饅頭片口感意外不錯,“你們三要不要喝點湯啊?一下子吃了這么多,小心噎著?!?br/>
“阿姐,還想吃饅頭!”
姜雙玲失笑:“你們確定?”
今早上三個人還都是一副“這輩子都不想再吃饅頭”的生無可戀表現(xiàn),現(xiàn)在又喜歡上了吃饅頭。
“下次吧,吃多了上火?!钡降资怯图宄鰜淼?。
“等你們后天去春游的時候做一點路上吃?”
*
姜雙玲之所以買了不少糖,也是為兩個小家伙春游準備的,雖然這個年代的物資不豐富,但是春游不吃點小零食,還真不符合姜雙玲對春游的理解。
她小學時出去春游,就等著老師發(fā)巧克力和果凍。
給兩個小家伙提前準備了點桃酥和紅豆糯米餅,讓他們帶著在路上吃。
春游的前一天,姜雙玲見到了那個獲得小學語文老師崗位的軍嫂,周慧鵑,她是個其貌不揚的女人,長得又黑又瘦,但是笑起來格外柔和親切,說話的聲音帶點兒沙啞,沒有羅紅春的尖利。
“他們班里背后貼著的那畫,是你畫的吧?畫的真好,好些孩子都喜歡呢,聽說你之前的畫還上了報紙,你可真是個有才藝的嫂子。”
一提到那副上報紙的畫,姜雙玲就有些牙疼,“你們都知道我的畫上報紙了?”
“知道,大家都知道,整個家屬院都傳開了,你可真會畫畫?!?br/>
姜雙玲感覺自己頭都大了三分,現(xiàn)在她就是后悔,分外后悔,恨不得回到離開的那一天,為什么要畫蛇添足留下那一張畫。
她原本以為也就只是在村子里傳一傳,誰知道還能上報紙??
“對了,姜嫂子,明天咱學校出去春游,你要不跟著一起去,能不能幫咱班里的孩子也畫幾幅畫,我也想貼在教室的墻上……”
“哎?”姜雙玲愣了,“我也能過去?”
“能啊,咱們家屬院也有一輛車?!?br/>
姜雙玲這會兒才知道,原本這些小朋友們出去春游,還借了幾個兵哥一路跟著過去。
也對,雖然只是春游,但也要注意安全。
“我去問問孩子,要不要我一起跟著去?!苯p玲自己倒是有可無不可,但她怕孩子們介意,畢竟她小時候跟同學出去玩,最怕家長跟在一旁。
問了齊越姜澈兩個小家伙,他們倒也不排斥,于是第二天姜雙玲坐上家屬院的車,跟著他們小學春游組的大巴一起出門了。
他們去的是容城郊外的一個公園。
這個時代的公園還非常有自然風貌,公園里面的人流也不多,只有掃地的大爺,優(yōu)哉游哉抽著一口煙,時不時拽著掃帚清掃一下路旁。
“孩子們不要亂跑,互相不準吵架,聽話,排好隊?!?br/>
“后面的男生不準揪女孩子的頭發(fā)!”
……
孩子們先參觀了紀念碑,后來跟著大隊去爬山,姜雙玲則跟在他們小學生的隊伍里寫寫畫畫。
所有的小學生們包括老師校長都統(tǒng)一帶著一個小紅帽,姜雙玲也不免俗,被學校送了一個小紅帽,只有旁邊的幾個兵哥沒有帶上小紅帽。
她的速寫非???,很快就畫了好幾張,有幫周慧鵑畫的他們班的同學,還有給齊越姜澈兩個小家伙畫的。
也就在這時,姜雙玲終于看見了他們一年級小朋友大力、二力、三力一路排到小花的全貌。
他們家齊越和姜澈的身高在班里排倒數(shù),姜澈最矮一點,旁邊的董小花比他稍微高了一點。
“老師她哭了……”
“老師,我走不動了。”
“老師我想去那看看?!?br/>
“老師……”
……
姜雙玲帶著小紅帽藏在教師群體里,無數(shù)次慶幸自己沒有當老師,這一群群孩子,就跟養(yǎng)鴨場里嘰嘰喳喳的小黃鴨似的,東一個“老師”,西一個“老師”,仿佛有無數(shù)話要說。
可真鬧騰啊。
一邊心里這樣想著,姜雙玲手下的動作卻沒停,一張小家伙們擠在一起討論的漫畫就在白紙上成型。
跟來的小學老師有六七個,還有老校長,以及幫忙看護小朋友的五個兵哥。
小朋友們還算聽話,卻還是把五個兵哥折騰得不行,“叔叔,能幫我摘朵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