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大雪紛飛,窗前樹影搖曳。
林默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腦子里全是徐渝、胡涂的影子。
失眠的夜晚總顯得漫長幽靜。
然而洞府內的幽靜并未能挨過整夜,陣法結界蕩起漣漪,一條黑影緩緩現(xiàn)身在屋內微弱的光線中。
‘寂’飛出手鐲,懸??罩?,劍柄輕握林默手中。
很快,劍尖就垂了下來。
林默騰地坐起,失聲叫道:“季伯!”
季長卿環(huán)視著房間,一臉笑容道:“比起藥王峰的狗窩,還算整潔?!?br/>
林默趕緊下床穿上鞋,馭出法袍穿戴在身,揮手點亮屋中油燭。
“你怎么……”
“時間有限,沒空解釋?!?br/>
林默悻悻作罷。
能在青木宗地盤隨意進出,這已經(jīng)不是境界神通能力可以解釋,季伯不愿講,他自然不好多問。
季長卿隨手布置出一座天地隔絕陣法,這才去桌案邊坐下。
林默忙不迭去拿茶具,給季長卿虛按制止,“不用麻煩,直接說說下界形勢?!?br/>
“說來話長?!?br/>
“那就長話短說?!?br/>
林默無奈坐下,將人界遭遇專揀緊要說了一遍。
季長卿手掌一翻,桌案上多出一只琉璃瓶、一卷玉簡,指頭輕敲琉璃瓶,道:“這是從西乾四處爆發(fā)的入魔潮中,魔修體內萃取出的血肉和一名生擒魔修識海中拓印出的一道怪符,你看看有什么奇特之處?”
一來連個好都不問,就開始考較,有你這么當長輩的嗎?
林默心里腹誹,手上不停,捏出術訣,打開琉璃瓶,馭出其中烏黑血水,手指連點,劍氣縱橫,分割著血水本質,提純袪濁。
一炷香后。
他停下動作,將血水重新灌入琉璃瓶,說道:“很難確定,血水中雜質太多,藥物龐雜,且吸收已久,其中藥物大多常見,唯少量‘地脈靈泉’應該只出自后土宗,雖外面罕見,一些仙商處也能收購。我在人界極淵就見過,只是一味輔材,當時并未在意。就這些東西,嚴師兄也能發(fā)現(xiàn),季伯何必問我?”
季長卿道:“說得沒錯,嚴夜洲的確得出了同樣結論,單憑一味藥,并不能指證后土宗就是幕后黑手?!?br/>
他手指又敲了敲玉簡,問道:“下界可見過類似符紋?”
林默打開玉簡,靈識潛入,嘴巴驟然張大。
季長卿問道:“怎么,見過?”
何止見過,簡直可以稱作熟悉。
玉簡中描畫的符書線條,竟然與青女送他那張帛絹上記載鉅子谷秘傳符紋有著七八分相似。
鉅子谷怎么可能與魔修有關?
他們也不可能與五源大陸有任何關系,甚至連修行者都算不上。
林默將帛書取出,鋪在桌案上。
季長卿緊皺眉頭,雙手交叉,兩根大拇指不停轉動,沉思良久,說道:“我原本懷疑這些符紋與祝由師有關?!?br/>
“祝由師!”林默訝然,打破腦袋也想不通祝由師和鉅子谷有什么關聯(lián)。
季長卿道:“我也沒弄明白,不過,前段時間傳來的一條消息,才讓我把他們聯(lián)系起來。”
“什么消息?”
“祝由師一脈秘密在中宮洲建立山頭,行事頗為詭秘,后土宗明顯在背后支持,雙方若無利益關系,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fā)生,再與你傳回的消息結合,很多說不通的地方,自然迎刃而解?!?br/>
季長卿看著林默說道:“后土宗勾結祝由師一脈,清除進入人界修行的五源修士,建立極淵妄圖重建人界秩序,西乾突然出現(xiàn)十余名入魔修行者,意圖擾亂西乾局勢,這一切難道還不明顯?”
林默挑眉,道:“后土宗準備發(fā)動戰(zhàn)爭?”
季長卿微微頷首,道:“越接近三百年破天接引,五宗之間爆發(fā)戰(zhàn)爭的可能性越大。”
林默皺眉道:“為何如此?”
修真界很多秘密從不付諸筆端,各大宗門為保守秘密,通常只存在于父子、師徒間的口口相傳。
季長卿道:“說來話長,簡而言之,破天接引名額有限,與天道氣數(shù)有關,清除對手人數(shù),也就能提高自己飛升上界的名額。”
林默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
神游期方能得到破天接引資格他知道,原因也很簡單,破天接引并非沒有風險,不到神游期極可能在歸墟通道中神魂俱滅。
轉念一想也很正常,歸墟路真那么好走,后土宗早把極淵煉氣大成期修行者接引到五源,何苦費盡心思,去一個個消滅謫凡仙人呢!
季長卿道:“我此行就是來與青木宗結盟,商議如何應對后土宗戰(zhàn)爭布局。”
這就說得通了,林默道:“青木宗有什么表示?”
“你關心這個干嘛!破天接引與你無關,你只管抓緊修行便是?!?br/>
季長卿站起身,笑了笑,收起琉璃瓶和玉簡,說道:“既然五源皆得,抓緊時間參悟出青木圣緣丹崖的秘密才是正道?!?br/>
林默也跟著起身,提了個埋藏心里一直好奇的問題:“季伯知道這個秘密,肯定得到過五行真源,為何卻沒有自行結丹開天?”
季長卿笑而不語,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身體虛化,洞府內氣機漣漪陣陣,轉眼不見了他的身影。
“老是這樣,話只說一半,說清楚會死人吶!”
林默喃喃抱怨,卻又無奈。
……
夜色已深。
宗主的房間珠光如晝。
青木宗十余位高層全部圍坐在房間里,神色并不輕松。
他們正討論著少陽劍宗給出的提議。
破天接引將近,沒人愿意迎來戰(zhàn)爭,但有資格入圍的人卻又不得不接受戰(zhàn)爭現(xiàn)實。
名額有限,大道爭先。
筑基境哪怕大圓滿,也無法再迎接下一個三百年,除非自行結丹。
結丹談何容易,數(shù)千年來,只有一個林錚。
兵者,兇器也,不得已而用之。
事關戰(zhàn)爭,沒人愿意當那個出頭鳥,全都把目光集中到宗主昧然身上。
能當宗主的沒人是傻子,不到最后關頭,他也不會發(fā)表傾向性意見。
大家就這么僵持著。
盞中茶水已經(jīng)沖泡過四五次,茶湯徹底變成白水,好些個長老都跑了好幾趟茅房,還是沒人愿意先拋出那塊磚,指不定一開口,大伙兒來個打蛇隨棍上,事后出了麻煩,又全部推給出主意的人身上。
宗海山極不耐煩,道:“這么干坐也不是事兒,不如請宗主直接拿個主意,大家伙照辦便是?!?br/>
多數(shù)人附和意見。
昧然喝了口沒味的茶水,徐徐道:“老季提出的建議不是不可接受……”
大家伸長了脖子等著他最后的決定,豪末獨自坐在門檻上喝酒,毫不關心昧然發(fā)言。
她很清楚,接下來這位宗主一定會話鋒一轉,將問題重新拋回大家。
果不其然,昧然接下來說道:“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少陽劍宗與青木宗相距十萬八千里,天曉得后土宗有沒有和他們達成默契,他們不去找更近的離火宗,反而舍近求遠找我們結盟,其中是否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管事院長老插了句嘴:“直接拒絕不更爽快,少陽劍宗、后土宗要開戰(zhàn),任他們打去,打死打活與我們何干,到時候還能坐著干得好處?!?br/>
宗海山瞪了眼開口的長老,冷冷道:“你倒說得簡單,少陽劍宗底蘊如何,誰不清楚,青木宗一旦拒絕,說不定他們就會和后土宗達成一致,指不定水、火兩宗一樣會與他們結盟,先做掉我們,這樣破天接引名額不就空出來一大截?!?br/>
一聲咳嗽打斷了他們的爭論。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緊挨宗主旁邊的座椅上。
那張椅子上坐著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個子不高的女童,坐在椅子上,兩只腳懸空輕晃。
但大家看她的眼神充滿尊敬。
女童瞪了眼昧然,呵斥道:“你宗主怎么當?shù)?,雖不是祖師堂議事,該拿主意總得拿,你這么說車轱轆話,讓大家陪你在這兒干熬,就為陪你嘮嗑不成?!?br/>
語氣不可謂不嚴厲。
昧然訥訥道:“余祖有所不知,此事的確棘手?!?br/>
女童哼了一聲,“棘手,一宗前途命運相關,你這把椅子就是擔責任,做決定的,不然換個人坐試試?”
昧然不為所動,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說道:“要不余祖給拿個主意?!?br/>
女童嘴角扯了扯,道:“很簡單,誰強和誰結盟。”
……
神木頂上人山人海,幾乎留在宗門的所有弟子都集中到了此地,大家殷切期盼兩宗問道切磋,都想見識見識五源殺力最強的少陽劍宗究竟強大在哪里。
修行者真正參與外宗戰(zhàn)斗的機會不多,低階弟子更是如此,他們連走出宗門,離開青木洲,游歷四海五洲契機都沒有,何談與外宗弟子接觸,大家都很興奮,也很期待,不知道宗門派遣哪些人上場。
季長卿與昧然并坐,身子傾向對方,腦袋差點挨在一起,談笑風生,完全沒有兩宗問道切磋前的緊張氣氛,反倒像兩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抱著輕松心態(tài)觀看晚輩們斗法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