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從上班開始便很困，很累，很心煩氣躁?？伤ㄓ袕姶蚓駪?yīng)付。需要強打精神的不僅是她的笑臉，還有她的皮膚，一夜幾乎未睡，最后爸爸讓出床頭，媽媽考慮到她必須上班掙工資，讓她與雷雷一起勉強睡了兩個多小時。她的皮膚連粉底液都排斥了，自然無法讓散粉服帖地附著，臉色在陽光下異常灰敗。

????已不知喝了幾杯茶，幾杯咖啡，樊勝美再一次進(jìn)入茶水間泡速溶咖啡的時候，一個同事悄悄過來，賠著笑臉道：“小樊，請幫個忙，這個月我遲到好幾次，打卡有記錄，你請千萬手下留情。我這房奴一身的債，扣掉那些就喝西北風(fēng)啦?！?br/>
????樊勝美忙也賠笑，“考核還沒到我這兒，我給你查查有幾次，等會兒發(fā)短信給你?？蛇@些記錄都是死的啊，除非修改程序，要不然沒法改的。”

????“不是改……我的意思是，你統(tǒng)計遲到數(shù)字的時候出個錯兒，當(dāng)作沒看到我那幾次遲到。嘿嘿，拜托，拜托。償”

????“這個真不是我說改就能改的，這個統(tǒng)計有幾個人經(jīng)手，我改了也會被其他人查出來。真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起?！?br/>
????同事悻悻而去，顯然不滿意樊勝美的回復(fù)，估計有一條小小梁子就這么結(jié)下了。但樊勝美無可奈何，這種作弊的事若是被發(fā)現(xiàn)，她的工作就丟了。她手頭除了工作，還有什么呢？而今唯有工作是她的命根子。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回去工作?；蛟S是今天加的量特別多，咖啡入口異?？酀?br/>
????沒等樊勝美喝下第二口，一個陌生手機(jī)號碼呼叫。樊勝美而今有些風(fēng)聲鶴唳，看見陌生號碼就懷疑那一頭連的是她討債鬼哥哥，因此不接。但那號碼不屈不撓地再次接入。樊勝美無奈地走去衛(wèi)生間接起電話。那一頭，卻是一個陌生男子厲聲道：“你媽跟你說話，怎么搞的。攖”

????樊勝美莫名其妙，以為有人打錯電話，可很快她媽的聲音從電話里傳過來，“阿美，我們被大樓保安關(guān)在外面了……”

????“啊，不是跟你們說了別走出大樓嗎，大樓有門禁?！?br/>
????“不行啊，雷雷要出來玩，管也管不住，不讓玩就哭?？傻任覀冃貋恚０簿筒蛔屛覀冞M(jìn)了，說我們沒帶什么卡。怎么求都不行，我們都還沒吃中飯呢。幸好有個好心人借手機(jī)給我們打你電話，怎么辦呢，你快想想辦法，雷雷餓得哇哇叫?！?br/>
????“你沒帶錢下樓嗎？”

????“帶了，五塊錢?！?br/>
????“你把手機(jī)還給人家，謝謝人家。我打保安室電話，跟他們說說?！?br/>
????樊勝美直著眼睛發(fā)了會兒呆，才筋疲力盡地調(diào)出保安室的電話。一聽聲音是熟悉的小鄭，忙賠笑道：“小鄭啊，我媽剛才來電，說是給關(guān)在外面了，對，就是兩老夫妻帶著一個小孩子?！?br/>
????“哎呀，他們說是你家人的時候我還不信呢，怎么住得下。樊小姐啊，這個我真沒辦法，你是懂得規(guī)矩的，要是被其他住戶看見我私自放人進(jìn)門，老板要炒我魷魚了。”

????樊勝美覺得這對話聽著好熟悉，“小鄭，通融通融，幫忙，就一次，我下班立刻補簽。”

????“下班補簽?zāi)蔷鸵颐?，等你下班我就換班了啊，下一班的人非告領(lǐng)導(dǎo)不可。你怎么不留張卡給你爸媽呢?！?br/>
????樊勝美依舊賠笑，笑得越來越柔軟：“小鄭啊，朋友幫幫忙吧，你讓我爸代我簽個字，放他們進(jìn)門吧。就算你幫幫朋友，一次，就一次，他們大冷天的在外面凍著，都還沒吃飯呢?！?br/>
????小鄭笑道：“朋友就免了，高攀不上，你樊小姐也從來沒拿我們當(dāng)朋友。你們2201和2203兩個鄰居雖然也沒拿我們當(dāng)朋友，可好歹還送我們一些圣誕禮物，拿我們當(dāng)人。我可不能幫你冒這個風(fēng)險，我們?nèi)疫€等著我的工資呢?！?br/>
????樊勝美氣得臉色青白，關(guān)鍵時刻，住戶還是租戶，區(qū)別就來了。平時客氣，那都是假的。但樊勝美還得好聲好氣地道：“那就最后一個請求，讓我媽接個電話，我跟他們說一下，不讓麻煩你?！?br/>
????樊勝美的媽媽再接起電話，樊勝美道：“媽，你們再等一個多點小時，唉，我請半天假吧?！?br/>
????“哎喲，別請假，扣錢。千萬別，好好工作，好好掙錢，別讓你們老板難看你，上班時間不打你電話了。”

????電話被樊母掛斷，樊勝美好一陣子沒法回過神來。悠悠還魂，才想到小鄭拒絕她的段子就跟剛才她拒絕同事一個樣。生活真叫荒誕。

????曲筱綃趁中飯時間趕去醫(yī)院驗證微博逼捐成就，不料遇見趙醫(yī)生也在小孩的病床邊?！百嵙?！”曲筱綃心說，眼睛頓時忘了清點床尾堆積的羽絨服羽絨被，晶光燦爛地只顧圍著正查看傷腿的趙醫(yī)生打轉(zhuǎn)。直到小孩子看見她，大聲叫她阿姨，才把她從花癡九重境界拉回黑暗世界。

????趙醫(yī)生抬頭看曲筱綃一眼，但只是笑一笑，又低下頭去操作。曲筱綃魂飛魄散了幾秒，裝作低頭查看羽絨服。但她從一堆羽絨中拎出一條暗綠色的羽絨裙，怒了，看一眼下面的吊牌，就知道是誰家的，立馬撥號過去。

????“喂，拿條裙子來干什么？我寫明了是男孩子?！?br/>
????曲筱綃的朋友笑道：“我家老娘說的，給你穿，別學(xué)這年頭女孩子叉兩條黑腿，都像忘了穿褲子出門。哈哈，開玩笑。我拿褲子時候看到裙子，想到小孩子腿還沒好結(jié)實，還是套裙子更利索，上下一扎，鞋子都不用穿。反正他們不愛用就給那孩子媽穿唄。我還給了點兒錢，你說吧，怎么請客。”

????“好說，晚上，地點你定，掛微博上號一聲兒。想不到你還蠻細(xì)心，你未來某人有福了?！?br/>
????孩子媽一直笑著看曲筱綃，等曲筱綃說完電話，就笑著道：“你們朋友都真好，可都水也不肯喝一口就走，我真是謝謝你們啦?！?br/>
????“謝什么，用雷鋒叔叔的話說，這是俺應(yīng)該做的。”

????趙醫(yī)生聽著不倫不類的話，撲哧一聲笑了，“你，快，哪來哪去，我要專心工作?！?br/>
????曲筱綃眉毛跳了兩下，趕緊撲過去親了一下小男孩，但，她是勇猛的，也撲過去親一下趙醫(yī)生的臉，才施施然而走。什么？他說絕交就絕交？兩個人的事，當(dāng)然不可以一個人說了算。她沒表態(tài)，趙醫(yī)生說了就不算！

????趙醫(yī)生愣了，回頭看看同樣吃驚的護(hù)士，閉嘴不語。

????樊勝美一下班就跑著去公交車站，下了車就跑著去地鐵，緊趕慢趕地趕回家，看到的是父母凍得嘴唇青紫地坐在背風(fēng)處，圍巾什么的都裹在雷雷身上，雷雷倒是歡快地跑來跑去，沒事人一般。走近了，看清楚媽媽眼里噙著的淚，樊勝美心酸不已。她領(lǐng)著爸媽進(jìn)去大樓，看到換班了的保安的眼色，就知道他們早傳開了。還能是怎么回事呢，無非是欺她是個租戶。樊勝美咬牙切齒，卻也沒有辦法，找物業(yè)投訴，人家才不理租戶呢，巴不得租戶全部搬空，省得增加他們管理的難度。人窮被人欺，樊勝美從來都知道。

????在電梯里，樊勝美策略地問：“雷雷中午吃什么？”

????“生煎包子?！崩桌状舐曊f，顯然挺滿意。

????樊勝美一張臉黑下來，“爸媽都沒吃？都給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