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在窗下的羅漢床上替松哥兒臨時整出了副適合孩子睡的鋪蓋,不過鐘氏一直抱著他,臨到睡時,也舍不得放過去,索性便直接帶著他在床上睡下了。
????松哥兒把一碗青菜雞絲粥吃得干干凈凈,小娃兒家,肚子填飽了,別的心思就少了,他瘦瘦小小的一只,洗干凈了躺在鐘氏和張推官中間,沒多大功夫就睡著了。
????兩個大人沒這么快入睡,躺在枕上,低聲交談著。
????鐘氏問道:“老爺,這事預備什么時候在家里說開了?”
????“就明日罷,李全抱著孩子光明正大地回來,并沒瞞人,與其讓別人胡亂猜疑,不如乘早明說?!?br/>
????鐘氏有些憂心地嘆了口氣:“唉,只怕二弟那里要不消停,老太爺也不知有沒有話說?!?br/>
????張推官未做事前會瞻前顧后,有個難以決斷的小毛病,但已經(jīng)做下,他就不會再猶豫后悔了,淡定道:“我們的孩兒,跟老太爺交代一聲也罷了,和二房有多大關(guān)系。前兒汪府臺給我透了句話,他也到了該動的時候了,派人往吏部里打聽活動時,順帶替我問了問,大約我會被調(diào)往山西去?!?br/>
????這是鐘氏還不知曉的,聲音不由高了點:“山西?”話出口覺得不對,忙小心地轉(zhuǎn)頭望了一眼松哥兒,見他還睡得好好的,放松了口氣,重新壓低了嗓音道,“去那么遠?可知是哪個衙門?”
????“山西提刑按察使司?!睆埻乒俚吐暤?,“不出意外的話,升任按察僉事,只是還不知道屆時分巡哪里?!?br/>
????按察僉事是五品,張推官現(xiàn)是從六品,但他就職于應天府,直隸自與一般省份不同,他越級多升了一品半級的,并不為怪。且張推官現(xiàn)在的職位正與提刑按察使司對口,經(jīng)他手初判的案件,杖刑以上都當送按察使司復核——不過南直隸情形特殊,不設按察使司,直接由金陵刑部取代了按察使司的職權(quán),所以張推官直接向刑部負責,這又是實際工作中的不同了。
????按察使司是實權(quán)部門,張推官能升這一步,算是穩(wěn)扎穩(wěn)打。
????山西雖遠,升官總是好事,鐘氏就悄聲笑道:“恭喜老爺高升?!?br/>
????“朝廷敕書未下,還做不得十分準。不過,”張推官道,“不管任去何方,肯定不在金陵了,所以臨去之前,不如把家里這些事都理清了,免得帶去新任上,再叫人看笑話?!?br/>
????至于此地,反正是要走了,就鬧出來也無妨了。
????“老爺定了主意,要把二房送回老家去?”
????“我在金陵養(yǎng)了他們這些年,無論如何也算對得住他們了。老二已四十多的人,該回鄉(xiāng)去自己置辦一份家業(yè)了,難道還一輩子跟著我在任上胡混不成?!?br/>
????鐘氏作為長嫂,受了二房這些年的煩擾,心底早無一絲好感,只是她身子骨不爭氣,生不出男嗣來,自家總覺理虧,凡百事情都只得忍耐罷了。此時只有表示贊同的:“老爺這話是正理,是該勸著二房想法自己立起來才行??傁瘳F(xiàn)在這樣,以后如何了局?!?br/>
????張推官應道:“嗯,天晚了,睡罷,養(yǎng)好了精神,明日還有的啰嗦?!?br/>
????月朗守在外間,聽得里面低低的說話聲漸漸歇了,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把桌邊的燈吹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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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張推官和鐘氏一起,抱著松哥兒去正院給張老太爺和張老太太請安。
????張老太爺今年已六十六歲,精力大不如前,知道了張推官從老家另行過繼子嗣的事,雖然大為驚訝,但沒多少氣力動肝火,只是有點顫巍地道:“老大,你這事辦的——怎么都不事先和我說一聲,著實是魯莽了些啊?!?br/>
????張推官欠身道:“爹說的是,不過我是想著,爹年紀大了,當安享晚年才是,小輩們的事,就不勞煩爹費心了,所以我把該辦的都辦妥了,才來稟報一聲?!?br/>
????張老太太坐在一旁,插了一句:“老二家知道這事沒有?”
????張推官道:“還不知道,自然該先來稟報二老。”
????張老太太挑著嘴角笑了笑,不著聲了——反正她沒得兒孫過繼給張推官,那張推官要過繼誰的,就和她不相干了。不過繼二房的還好呢,張興志就是捏著這一點,一個做弟弟的也如老封君一樣跟到長兄任上,多年來給她添了不少堵?,F(xiàn)在他夢碎了,必然不肯善罷甘休,到時候這親生的兩兄弟鬧起來,才叫好看呢,她只管看戲就是。
????張老太爺聽到了就說:“唉,那老二可得生惱了。老大,你真不愿過繼良勇???他是你嫡嫡親的侄兒,照我的意思,總比外人親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