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馮繼忠立刻起了身。
????心里有些擔憂，他的妻子賈敦是隨著秦業(yè)兄妹走的，此后一直沒有捎帶信過來，說馮繼忠不擔心也不可能，他也送了信過去，卻從沒有得到回信。
????一番寒暄，馮繼忠不免就問了起來：“秦先生，可是拙荊出了什么事？”
????秦業(yè)笑著安慰，說道：“馮大人放心，尊夫人與舍妹現(xiàn)在住在林文燁的府上，她們一切安好?！?br/>
????“拙荊……”馮繼忠忍下要說出無租賃的話來，轉道：“她沒有家去妹夫家？”
????秦業(yè)笑了笑，也不戳穿這對夫妻的懦弱，說道：“尊夫人喜歡舍妹，便也留下來小住。”
????說完，秦業(yè)就急著半正事，于是，他將懷中賈政的信遞到馮繼忠案頭。
????打開賈政的信，馮繼忠一驚，他這小舅子在信中很是教訓了自己幾句。
????馮繼忠心中奇怪，難道賈家得了什么信？或是榮國公不好親自說，便派了賈政來旁敲側擊？
????這一下馮繼忠開始犯愁，如何跟自己母親說這事？這一說了，母親或許會同意自己接回妻子，但是母親會更討厭妻子了。
????秦業(yè)見馮繼忠放下信來，便問：“馮大人，不知珠兒可還在平安縣？”
????馮繼忠也正色起來，說道：“珠兒當初是隨拙荊陪嫁過來的，如今人還在平安縣，現(xiàn)在……說來算是下官內弟媳婦?！?br/>
????“原來如此，未免也太巧了！”秦業(yè)一臉的驚喜，心里倒有些吃驚，這珠兒居然中馮夫人的陪嫁丫頭，想了片刻，秦業(yè)問道：“可否請她出來一見？在下要親自感謝。”
????“秦先生不必客氣，若當年真是珠兒救您一命，那也是她動了一時惻隱之心，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當不得您這番重謝！”馮繼忠腦子里想著，這事怕得和馮老夫人先商量一下，省得回頭她老人家又有什么說道。
????秦業(yè)看出馮繼忠有些猶疑，便道：“或許是在下唐突，只是來之前太子爺有命，一定要親奉謝儀，在下不敢有違?。 ?br/>
????馮繼忠點了點頭，賈政在信中也寫得清楚，此人是太子爺?shù)拈T人，據說還頗受看重，又是林詹事的師兄，賈家都要給面子幫忙，更別說他了。
????當下說道：“不如請秦先生在嘉興住下，下官盡快派人去平安縣安排珠兒來見您?！?br/>
????秦業(yè)笑著辭了，說道：“既在就好，就請馮大人家信一封，我自去平安縣即可?！?br/>
????誰知事有碰巧，外面下人這時候來傳話了，老夫人過來看他了，還帶著他的小妾周氏和二子，另外表弟一家也隨行來了。
????秦業(yè)目光一亮，說不得這珠兒可能是馮玉兒的母親。
????不過他也是守禮的，他是找恩人，可不是找親人，不可表露太過急切。
????“真是碰巧，在下待秦老夫人休整過罷，再過府拜訪！”
????馮繼忠也想和老母說一說，點點頭。
????親自將人送出府衙外，馮繼忠忙回內宅，去已經到了上房的馮老夫人。
????這會子馮老夫人正斜靠在榻上，一邊品著果子，一邊讓小丫鬟給自己捶腿，見馮繼忠進來了，馮老夫人笑問：“兒啊，這會子怎么過來了？”
????“兒子是有事向娘稟報?！瘪T繼忠走到馮老夫人跟前，隨后便將秦業(yè)要見珠兒的事說了一遍。
????馮老夫人一聽大喜，對小丫鬟吩咐道：“去，把舅奶奶叫過來?！?br/>
????不一會，便有兩個女人一前一后地進來，見馮繼忠也在，都上來見了禮。
????走在前頭那個笑著道：“剛才我和珠兒幾個在摸小牌，聽說老太太來尋她，我便不服氣了，八成您老人家得了好東西，又想塞給珠兒，這不我就跟過來了，可瞧老爺也在，我便放下心，想必是珠兒犯了什么事兒了！”
????“你這丫頭，就這張嘴，越來越俏皮了！”馮老夫人指著那女人道：“既是你來了，便也聽聽?！?br/>
????馮繼忠卻見了，心生厭煩，道：“周氏，這里沒你的事，先下去！”
????原來那女人是馮繼忠的小妾周氏，也是他的表妹。
????馮老夫人這時不樂意了，發(fā)了話：“讓阿寶他娘聽聽，畢竟是她弟媳婦的事?！?br/>
????馮繼忠只能閉嘴，想了想內弟媳婦在母親屋里，他老待在這兒也不合適，便說了一聲離開了。
????見馮繼忠走開，馮老夫人便做了主講，當珠兒聽到馮老夫人說，有人特意過來平安縣，只為謝她救命之恩，便忍不住大笑起來，說道：“姑媽這是說笑話呢，我手上但凡有一兩銀子，早去買了胭脂水粉，誰有那份閑心去接濟個落第書生！”
????周氏在一旁取笑道：“別是珠兒以前的小情兒，這會子人家還念著你，找了個托辭來拐你的吧！”
????“姐姐端的嘴上不饒人，天地良心，我自小長在國公府，門都沒出過幾趟，十三、四歲來了平安縣，若是不規(guī)矩，如何能嫁到您周家，”珠兒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既人家來咱這兒，見見也無妨，知道人弄錯了，便也死了心?！?br/>
????馮老夫人道：“來尋的那位可是太子爺?shù)娜耍思夷弥Z府政二爺?shù)男胚^來，聽說連你親娘都驚動了，一準認定了就是你，珠兒，不如你想想，是不是年頭長，自己給忘了？”
????“我這還真得想想了，”珠兒眼珠珠子轉了轉，“說到謝，那人總不能空著手吧？”
????“精刮鬼！”馮老夫人笑道：“說是謝儀三百兩，雖是不多，不過聽剛才繼忠說了，這錢竟是太子爺掏的?！?br/>
????周氏一拍手，連忙說道：“我的天啦，這還用說，此事必是珠兒好心所為，那會子年歲小，所以便沒記住。”
????“我說珠兒，這機會你可抓緊了，”馮老夫人將頭湊過來道：“得了太子爺?shù)馁p，面上自是有光，回頭家譜里記上一筆，你那畫像說不得有一日還能掛到祠堂里?！?br/>
????“這事兒我有成算了?！敝閮耗抗饩?，說道：“您二位瞧好吧！”
????嘉興府香茗茶樓的掌柜天生一副好眼力，瞧見秦業(yè)從外頭進來，笑著迎上前道：“這位爺曾來過小店吧，瞧著您面熟得緊?！?br/>
????秦業(yè)拱了拱手：“掌柜好眼力，前些日子去金陵下暴雨，在下在您店里躲雨來著?！?br/>
????“記得，記得，”掌柜笑著引秦業(yè)到了座上，說道：“沒想到您竟是?？?，以后還請多多照應生意?！?br/>
????安置好秦業(yè)，掌柜吩咐人上了茶，便去忙自己的，秦業(yè)依舊坐在上一回的位子上，一面喝著茶，一面好奇地打量周遭景象。
????沒想到這一看，真瞧見了新奇，原來街上聚攏起不少人，這些人先是在一塊商議了好半天，然后便一齊朝某個方向走去。
????秦業(yè)問旁邊給自己續(xù)茶的小二，問道：“小哥，這又是出了什么事？”
????小二看了看外頭，說道：“本府下轄的平安縣前幾日剛逮到兩個拐子，縣太爺不管，由一個舉人帶著百姓上了府衙來，因為現(xiàn)在管這事的通判是平安縣的，他們群情激憤，也報了希望，這會兒聯(lián)名上書，要求嚴懲?！?br/>
????“難道嘉興府平安縣經常有丟孩子的？”秦業(yè)心下一動，故意問道。
????“可不說呢，”小二嘆道：“這十來年丟了的孩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這一次卻是頭一回逮到拐子上了府衙。”
????秦業(yè)點了點頭。
????看來這次，很可能真的找對了。
????***
????次日一早，便有下人過來尋秦業(yè)，說是馮大人有請。
????這一回卻是去了通判府內堂，不過在座的除了馮繼忠，還有一位老婦，倒不用人引見，秦業(yè)立馬猜出老婦身份，待馮繼忠介紹過，果然那便是馮老夫人。
????笑著和秦業(yè)見過禮，馮老夫人這才道：“勞煩秦先生跑一趟，這珠兒是老身侄兒媳婦，昨兒個老身問過她了，竟說已記不得此事，想是并沒放在心上?！?br/>
????“老夫人太客氣，珠兒姑娘于在下恩和再造，便是一點謝儀，也表達不了在下感激之意，”秦業(yè)拱了拱手，“還請老夫人成全，在下盼著當面和珠兒姑娘致謝。”
????馮老夫人這時吩咐道：“請舅奶奶過來?！?br/>
????不一會，一位年輕婦人走了進來，馮老夫人引見道：“秦先生，這位便是珠兒，夫家姓周?！?br/>
????瞧見來人，秦業(yè)心下一怔，這女子年紀怕是不到三十，絕不可能是馮玉兒之母，可為何這釵子竟是她的？
????腦子轉了轉，秦業(yè)笑著上前作了個揖道：“在下秦業(yè)，尋了多年，終是見到了恩人?！?br/>
????珠兒回了一禮，故作羞赧地道：“不瞞先生，當日之事，妾身真不太記得了?！?br/>
????“不妨，”秦業(yè)從懷中掏出琺瑯銀釵，遞到珠兒面前，問道：“請問周夫人，這釵子可是您的？”
????珠兒臉色突然就變了，一把奪過釵子，盯住秦業(yè)脫口問道：“你在哪兒拾到的？”
????這話著實沒有禮貌，馮繼忠剛要出口教訓，誰料秦業(yè)滿不在意，回了一句：“五年前，便是在金陵?！?br/>
????珠兒似乎松了口氣，五年前，那就不是了……估摸是拐子見著那小丫頭手上的釵子然后拿走賣掉，被買的人拿著然后救了此人，當下，她很快便笑著回道：“這是家母所贈，妾身備加愛惜，只是卻不慎遺失，沒想到今日失而復得，心里免不得高興壞了?！?br/>
????“周夫人確定，這釵子是您所丟？”秦業(yè)問了一句。
????“怎么，你覺得我是要訛你的謝儀？”珠兒有些不高興了，將釵子遞到秦業(yè)眼前，“當日我嫌這銀釵的爪頭做得不好，有些扯頭發(fā)，特意讓工匠幫著磨圓了，你看看可是？”
????“周夫人切莫誤會，”秦業(yè)笑道：“當日不知周夫人為何會到金陵？”
????珠兒說道：“金陵是我娘家，時不時回去一趟，怕也不足為奇吧！”
????“確實，確實！”秦業(yè)點頭，“您可是在城南塔子園那棵樹下見到的在下？”
????“正是，”珠兒一臉的不悅，“難道先生竟不信我，罷了，我也不稀罕你那三百兩，請恕妾身告退?！?br/>
????秦業(yè)忙攔住，“周夫人不必見怪，只是在下過于激動，不免回憶起了當日場景?！?br/>
????“這么久的事，我如何記得清楚？”珠兒氣得嚷嚷了起來。
????一旁馮斷忠忍不住咳了一聲，馮老夫人見珠兒那樣，知道她是編不下去的，忙打圓場，“秦先生問得細些也是有的，珠兒不許著急。”
????這時秦業(yè)笑呵呵地從懷中取出銀票，道：“既如此，區(qū)區(qū)謝儀便請周夫人收下吧！”
????珠兒眼睛一亮，猛地上前幾步，便想將銀票從秦業(yè)手中抽出來，只到了近前，又故作矜持地頓了頓，將銀票拉了過來，隨后福了福拔腿就走，連她“倍加愛惜”的釵子都不要了。
????有這么不講禮數(shù)的親戚，馮繼忠面子上也覺得難堪得緊，只礙著自己老娘還在場，他也不敢和秦業(yè)說什么，只能對人遞個眼色，表達一下自己的歉意。
????眼見著銀子到了手，馮老夫人心下不免快活死了，想著趕緊回去打珠兒的秋風，便懶怠再搭理這位秦先生，應酬過兩句，遂尋個借口出了內堂。
????“秦先生，在下親戚粗鄙，”馮繼忠嘆道：“家風不嚴，讓您看笑話了！”
????秦業(yè)忙寬慰他，說道：“馮大人不必在意，周夫人倒是直爽得很，只沒想到，她竟是隨尊夫人陪嫁過來的?！?br/>
????“珠兒小我夫人四歲，很會討家母歡喜，后來還將她許配給在下內弟?！迸虑貥I(yè)聽不明白，馮繼忠還特意解釋了一下：“不是拙荊，乃賈母親侄，如今他們成親也快十年了?！?br/>
????秦業(yè)更加確定了，馮玉兒都及笄了，自然不可能是這珠兒生的。
????心下嘆息，不過確定了釵子，那么必然和珠兒有關，他便起身道：“既已報還過當年救命之恩，在下也該告辭，這些日子多有煩勞馮大人。”
????“秦先生不如多留兩日，”馮繼忠盛情邀請道：“也讓在下盡些地主之誼?！?br/>
????“在下正有此意，嘉興府風光甚佳，上回匆匆一過未得盡攬，如今心事已了，在下必要好好欣賞一下美景?！鼻貥I(yè)口中支應著，心中卻在考慮，這銀釵主人是珠兒，珠兒也一直在平安縣，加上此地還有馮玉兒提到過的荷塘，幾乎可以肯定，馮玉兒便是平安縣人，看來真相已然近在眼前。再多試探試探珠兒一些時日，他得過去平安縣一趟。
????見秦業(yè)要走，馮繼忠也起身送客，道：“既如此，明日在下略備水酒，可否請秦先生賞臉？”
????“恭敬不如從命！”秦業(yè)拱了拱手，便隨馮繼忠一塊往外走。
????誰料大門剛一開，一大群人“呼啦”一下?lián)砹松蟻?，竟是把馮繼忠和秦業(yè)兩人團團圍住。
????馮繼忠立刻明白了這來的是誰了。
????“各位鄉(xiāng)親，這拐子一案下官正在查看卷宗，大家稍安勿躁，”馮繼忠顯然知道百姓的來意，“凡事勿須急在一時。”
????這時一位白發(fā)老者上前道：“馮大人，當日百姓抓到拐子時，早問出他們是一大幫人合伙，這可拖不得呀，還請您盡快開審，并告知周圍縣府協(xié)查，捉拿其他漏網之魚，好讓丟了孩子的父母，能早日找回自己兒女。”
????“白舉人，又是你在糾集大家伙來鬧事！”見到老者，馮繼忠面色有些不悅：“我說您老好好回去教你的書不成？干嘛非得在這兒蠱惑人心，找官府的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