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你兄弟一家子去了哪里？”馮繼忠問周氏。
????“他們……他們……”周氏雖低著頭，腦袋卻晃來晃去，兩手反復(fù)地絞著手上帕子。
????“說！”馮繼忠冷聲說道。
????“老爺，妾身著實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膬?！”周氏心一虛，立時跪在了地上。
????“周姨奶奶，你最后瞧見令弟是什么時候？”秦業(yè)在馮繼忠身后問了一句。
????“昨兒個晚上……不……晌午，天沒黑的時候?！敝苁匣诺媚X子都亂了。
????“他離開之時，竟沒來和你辭行？”秦業(yè)好笑地問。
????周氏先是嗯了一聲，馬上又搖了搖頭。
????“這么急著走，莫非是做了虧心事？”馮玉兒一直觀察著這個周氏，太可疑了。
????她皺了皺眉頭，便道：“馮大人，不如叫家下仆人都過來問問，此事怕是不簡單?！?br/>
????馮繼忠揉了揉生疼的腦袋，道：“把府里的人都叫到內(nèi)堂來，本官有話要問?！?br/>
????“老爺，這事看著妾身的份上，不，昏迷不醒的老夫人份上，就算了吧！”周氏愈發(fā)慌亂，干脆上去抱住馮繼忠大腿，又道：“周家出了急事，他們才趕著回去的！”
????“什么急事？”馮玉兒步步緊逼。
????“都是親眷，有事自要招呼一聲，不如讓你家老爺派人去瞧瞧，也好幫上一二?！?br/>
????“這……”周氏六神無主，支吾了半天，才發(fā)覺不是馮繼忠在問她，忙沖著馮玉兒道：“你哪來的，憑什么管我家閑事？”
????“我哪來的？”馮玉兒突然拿出了那釵子，說道：“我呀，不巧也姓馮，還有……我叫……馮婉瑜，今晚來索命的！”后面的聲音說得幽幽，能讓人毛骨悚然。
????周氏“啊”地尖叫一聲，本來最近因為這事心虛，這時候聽了，竟然翻了個白眼昏倒在地去。
????馮繼忠卻整個人懵了。
????秦業(yè)看著冷漠的馮玉兒，不得不去對馮繼忠道：“恭喜馮大人，您親生閨女回府了！”
????馮玉兒冷笑一聲，卻走人了。
????馮繼忠還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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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玉兒不想認(rèn)馮繼忠，但是隨后得知馮老夫人暈迷的事，她還真想看看這人還能活多久，便進(jìn)了府。
????這一看，竟然是遇襲弄出來的。
????心中疑團(tuán)升起，再想周氏那慌張的模樣，她突然勾起一抹笑，似乎是狗咬狗了。
????這查出來讓馮繼忠難過難過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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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府上下仆從在內(nèi)堂聚齊之時，才發(fā)現(xiàn)在最上頭站著的，是一個年輕標(biāo)致的小伙子，而馮繼忠卻與另外一人坐在旁邊。
????“叫你們來，自是有事要說，”馮繼忠嘆了口氣，指指那小伙子，道：“咱府里大姐兒如今回來了，她問你們話，一個個都不許隱瞞！”
????仆從們面面相覷，皆知道自家老爺確實有個閨女，只是十多年前便沒了，這怎么突然又冒出來一個？
????“我便是馮婉瑜，你們賈氏夫人的親生女兒，當(dāng)日被人拐帶離鄉(xiāng)背井，今日既回來，自是要討一份公道，”馮玉兒一笑，指著馮繼忠說道：“如今你們這兒老夫人沒了，暫時也沒個人做主，他硬逼著我挑這個擔(dān)子，自是不能推辭?！?br/>
????人群里很快傳來嗡嗡聲，大約都在小聲議論。
????“咱們先揀緊要的說，今兒個老夫人出了事，卻不曾想，她一向最疼的侄子連個頭都沒磕就沒了影兒，這未免不厚道了些，可馮……父親心善，反倒擔(dān)心這位舅爺在外頭吃了虧，所以昨晚誰瞧見過他，都說說吧！”
????過了一會兒，就有人小心翼翼地站出來，說道：“姑……姑娘，小的是看后院的，昨晚丑時，小的見舅爺提著兩個大包袱出了后院，后面還跟著舅奶奶和孩子們。”
????“老奴是舅爺他們院的，”一個仆婦上前道：“因年歲大了，晚上睡得不深，昨晚老奴聽到院門開了兩下，先是有人進(jìn)來，第二次門響之時，老奴好奇地瞧一下，確實看到舅奶奶領(lǐng)著孩子出了門。”
????馮婉瑜點了點頭，又問：“可還有人見過他們？”
????眾人卻皆沉默了。
????馮玉兒笑道：“好吧，這也就夠了，知道他們拎著包袱自己走的，回頭父親對周家也就有了交代?！鞭D(zhuǎn)頭，馮玉兒問馮繼忠，“父親，可還有話要說？”
????馮繼忠揮了揮手，示意馮玉兒繼續(xù)。
????馮玉兒繼續(xù)道：“大家都瞧得出來，父親甩手掌柜，我娘也是個隨和的，以前有老夫人當(dāng)家，自是有她一手遮天，只如今老夫人躺在床上，咱們老爺夫人二位又都是好性兒，肯定拉不下面子做惡人，長此以往，這家還不得亂了？”
????“我這些年在外頭吃了些苦，什么魑魅魍魎也都見識過一二，自養(yǎng)成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性子，不過呢，凡事也得講個道理，我不管你們以前是跟老夫人，還是跟著那個妾侍或是其他誰的，只要好好干活，本分做人，大家面上也不用撕開，父親你認(rèn)為如何？”
????馮繼忠頓時臉一紅，是被女兒指出來有些羞憤的。
????“姑……姑娘的話，便是我的意思。”
????“還有，將賣身契都交給我，不聽的鬧事的，偷懶?；χ髯拥?，我可不會手軟?！?br/>
????眾人心中頓時緊張了。
????也不敢再起小心思，這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姑娘，就剛才那模樣，分明就不是好惹的，只怕還說到做到。
????“賬房可在？”馮玉兒開始尋問了。
????“小的在！”一個瘦瘦的中年人走上前來。
????“這幾日辛苦你，把馮府所有賬目皆縷清，對了，如今老夫人人事不醒，他屋里那些東西，誰都不許碰，”馮玉兒忽然面色一冷：“什么老夫人的東西，幾乎都是我娘帶過來的嫁妝，惹有人敢昧下一兩半錢，直接鎖拿了！”
????馮繼忠見馮玉兒將他府中的下人就這么短短時間被收拾得妥妥帖帖，心中一嘆。
????秦業(yè)忍不住說道：“馮大人，令堂完全可以肯定既是為人所害，自當(dāng)查出兇手，您這般隱匿，倒讓壞人逍遙法外?！?br/>
????“不瞞秦先生，我娘一生好強(qiáng)，絕不肯落人口實，”馮繼忠嘆口氣，“如今在下只忙著將人救過來?！?br/>
????馮玉兒冷聲說道：“您這性子，倒是得過且過?！?br/>
????馮繼忠卻擔(dān)心地問道：“婉瑜兒，你這一回來便要查賬，鬧出去可不好聽。”
????馮玉兒冷笑說道：“這會子您倒還想著面子呢，我要是您，便馬上派衙差去追回周霸王倆口子，那珠兒可是當(dāng)初賣了我的人，您就不想問問明白？”
????“是、是?！瘪T繼忠連連點頭，叫來人趕緊去追了。
????“好了，馮大人不準(zhǔn)備去瞧瞧馮夫人？”馮玉兒望著馮繼忠直想嘆氣，他這位父親真是蠢得可以，做事和算盤珠似的，不拔還就不動。
????秦業(yè)這時也起身道：“馮大人，尊夫人自是跟咱們一塊來了嘉興府，在下這就陪您過去。”
????馮繼忠這回總算高興了，沖著秦業(yè)拱拱手，“多謝！”說著拉著馮玉兒的手便往外走去。
????今日夫妻父女久別重逢，喜悅之情自不必提，馮繼忠左手拉著賈敦，右手拉著馮玉兒，笑過半天之后，淚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沒想到啊，我的女兒居然沒死，”馮繼忠悔不當(dāng)初道：“我真是糊涂，竟是被人騙了那么些年！”
????馮繼忠這樣的糊涂性子，真是不得用了。
????“相公，以前的事便算了，如今咱們一家團(tuán)圓，便好好過日子吧！”賈敦安慰道。
????見馮玉兒和馮繼忠都沉默，賈敦知道女兒對父親不喜，岔開話題說道：“對了，老夫人還暈迷，是不是需要伺……”
????“我不去，娘也不許去！”馮玉兒硬生生地蹦出一句。
????馮氏夫妻可謂天生一對，都是軟塌塌的性子，原本有強(qiáng)勢霸道的馮老夫人在，他倆只有乖乖聽話、逆來順受的份，而如今老夫人發(fā)不了雌威了，這回又來了一個極有主見的女兒，這二人習(xí)慣性地認(rèn)了栽，無奈地互相看看，心下都怕惹了姑娘不高興，于是該走的還得走，“不許去”的也只能留了下來。
????賈敦依依不舍地將馮繼忠送到院門口，趁著馮玉兒沒有跟出來，小聲道：“婉瑜兒不讓回，我也沒法子，老夫人那頭你好好照應(yīng)著，替我這媳婦盡了一份孝心。”
????馮繼忠點點頭，“你放心吧，姑娘已然答應(yīng)你們兩個回府，你這幾日好好歇歇，瞧著你比以前瘦了好多?！?br/>
????“那頭你要辛苦了，”賈敦不免心疼馮繼忠，“我?guī)筒簧厦?，得空你便過來，我給你熬些湯水補(bǔ)補(bǔ)?！?br/>
????“阿敦啊！”馮繼忠上前緊握住賈敦的手，“以后你回來了，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再不讓你受委屈?！?br/>
????“行了，”賈敦一時竟有些羞怯，甩脫開馮繼忠，笑道：“你對我好也罷，不好也罷，反正如今我是有閨女撐腰的?！?br/>
????馮繼忠忍不住又感嘆，“如今姑娘回來認(rèn)了咱們，不知怎的，我就覺著心里老早憋了一股氣，這會子總算全吐出來了?！?br/>
????“對了，有一件事我得好好囑咐你，”賈敦此時忽然想起那位太子爺，便湊近了些，又是擔(dān)憂又是欣喜說道：“你這以后說話做事一定要小心謹(jǐn)慎，咱家婉瑜兒是有大出息的，別因為你帶累我們孩子。”
????“什么？”馮繼忠自然聽不明白。
????賈敦想著馮繼忠畢竟是婉瑜兒她爹，這事自該是知道的，便看了看左右，俯到馮繼忠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馮繼忠先愣了一下，他這樣的性子，一開始不是驚喜，而是驚恐。
????待賈敦安撫了好一會兒，才變成驚喜交集，身子都激動得發(fā)起抖來，“你是說太……”
????“你閉嘴！”賈敦急著攔住他，唬道：“若她那姻緣給壞在你身上，咱倆下半輩子也不用在一塊兒過了。”
????“好，好，不，咱倆下半輩子得一塊過！”馮繼忠又憂心說道：“我家姑娘果然有福氣，祖宗保佑，神明保佑啊！但是……但是……但是齊大非偶??！”
????賈敦很同意的點點頭。
????可是這事情看來是定了，便叮囑：“此事機(jī)密，如今還不到讓外人知道的時候，還有，你得明白輕重，該怎么做官自己要有個譜，別以后讓人指咱女兒脊梁骨，說她爹是個昏官?！?br/>
????馮繼忠只能點頭。
????“我曉得的?！彼龉僦v究誰也不得罪，沒有做青天的本事和心思，這弄出了一些糊涂事。好在他運(yùn)氣不錯，這十來年，都是些雞皮蒜毛的事情，每個地方三年一換，竟沒有判過一個重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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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夫人的“急癥”好歹算是穩(wěn)住，只一直昏睡著醒不過來，大夫的意思，便是好了也只能睜睜眼，便是連人都認(rèn)不出來了。
????馮繼忠也是無奈，不過好歹他娘還留了一條性命，馮繼忠只得這么將就了，待派了人跟在老夫人后頭侍候，然后便寄□□業(yè)。很是主動積極地投入到禿頭三被殺一案中。
????馮繼忠從賈敦處得知，太子爺徒元徽有意娶她女兒，甚至因此專門派了親信幕僚秦業(yè)幫馮玉兒尋親后，也認(rèn)識到自己雖渾渾噩噩大半輩子，這會子絕不能再給女兒丟臉，少不得燃起斗志，想著要在這位子上做出些政績。
????雖然有心不怕得罪人了，可自己還是不是那方面的料。
????秦業(yè)便讓這白德恒一直跟著馮繼忠了。
????白德恒因正氣耿直，聽到馮繼忠說要尋拿殺害禿頭三真兇時，二話不說，立馬發(fā)動百姓幫著到處找線索。當(dāng)天就得了消息，說是出事當(dāng)晚，曾似乎聽到周霸王在與人爭執(zhí)，還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叫聲，后來像是還打了起來，結(jié)果一聲慘叫之后，便再沒了聲響。
????白德恒便又親自去問了住在附近的其他幾家，結(jié)果還真有人也聽到了動靜，只不過大家懼于周霸王的橫行霸道，并不敢管這等閑事。
????馮繼忠一聽白德恒帶來的消息，冷汗立時直往下掉，趕緊叫來城門守兵一問，果然，當(dāng)日差不多時候，他們瞧見周霸王帶著一家大小飛車出城，而其中一個守兵還回憶道，當(dāng)時周霸王形容極是狠狽，連衣裳都像被扯破了。
????再過幾日，去追周霸王的衙差回來報，他們一路跟到了周霸王老家，結(jié)果只瞧見孩子們，那兩口子徹底沒了蹤影，問過周家人，卻都說那二人丟下孩子便跑了，也沒說他們會到哪里去。
????而死人禿頭三也提供一個關(guān)鍵證物，原來仵作驗尸的時候，瞧見禿頭三一只手緊握成拳，等掰開來一瞧，見他掌心團(tuán)著一塊紫色布片，白德恒拿給那當(dāng)日瞧見周霸王的守兵看了，人家倒一眼認(rèn)了出來，這布片和周霸王身上的破衣裳挺像，原來周霸王平素好穿紫色，自是辨識度極高。
????如此一來，幾乎可以斷定，周霸王與禿頭三之死絕對脫不了干系，馮繼忠毫不猶豫地將此案上報了蘇州府，旋即，周霸王的畫像便在各縣府張貼開來。
????此案雖未破，不過馮繼忠表現(xiàn)倒也還算果斷，不是和稀泥的作為，秦業(yè)覺得很欣慰，便開始考慮回京和太子交差了。
????事情只等這捉拿周霸王結(jié)束。
????這邊馮繼忠便迫不及待要將那賈敦和馮玉兒二人接回通判府。
????馮玉兒見賈敦非常意動，想著爬在賈敦頭上的老太太被親侄子害得人事不知，到也只能隨她去了。
????不過，這馮府里，還是需要好好清理一遍。
????這一查。
????賬房將整理出來的賬本送到馮玉兒手上時，馮玉兒沒看幾頁，問賬房道：“為何馮老夫人才躺了一兩日，銀子竟是花得如流水一般，如今現(xiàn)銀只剩下一百來兩，以后不過日子了？”
????賬房囁嚅了半天，才道：“這幾日銀錢出入皆是由周姨奶奶管著，小的也是無法?！?br/>
????馮玉兒聽了，再問：“府里管事何在？”
????賬房居然回道：“馮府從無管事，原是老夫人親自掌家，這幾日府中事務(wù)皆由周姨奶奶管著，憑著老夫人的印信支取銀兩。”
????馮玉兒真要收拾這周氏，說道：“來人，將周氏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