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機箱忽然響起的風(fēng)扇散熱聲打斷了屋里若有似無的膠著。
竇晟許久才開口,“你拉琴了啊?！?br/>
“嗯。”
謝瀾摸著琴頸，有點放空地低聲嘀咕，“莫名其妙就拉上了?！?br/>
屏幕依舊被彈幕糊了個徹徹底底,竇晟走過去調(diào)整了一下彈幕顯示區(qū)域，才把兩人的臉露出來一些。
他的視線落在直播小助手的統(tǒng)計數(shù)字上，呆住。
“一百七十萬了？？？”
“才一百七？”謝瀾蹙起眉，“怎么剛拉完這么快就走了十萬？”
竇晟：“？”
彈幕滾過一片嘻嘻哈哈幸災(zāi)樂禍。
-豆子一來人就走了
-好慘一豆
-等等,這個才是主播嗎？
-同問，這不是音樂區(qū)直播嗎？
-小帥哥不再來一曲嗎555
-音樂區(qū)老人表示今晚有被驚艷到
-我家主播都放下直播跑來聽了！
謝瀾坐在電腦桌旁看著那些數(shù)據(jù)和彈幕。
余光里,他感覺竇晟好像在一旁偷偷瞟他，但回頭看過去又發(fā)現(xiàn)好像沒有。
竇晟神色如常,淡淡道：“漲粉了。多謝?！?br/>
“啊？”謝瀾一懵，反應(yīng)過來又立刻說，“沒,就隨便拉的?！?br/>
-《隨便拉的》
-重新定義隨便
-隨便給你漲漲粉
-隨便碾壓下隔壁
-隨便招惹進來一百萬人
-人生就是這么隨便
-隨便再來一首吧
謝瀾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不拉了,拉琴要體力,我有點累?！?br/>
話音剛落,竇晟就拉過鍵盤，噼里啪啦地敲了一行字幕掛在直播間屏幕上方——
【游戲主播，小提琴演奏隨緣天降,去留隨意,諸君晚安】
-這怎么還趕人走啊,我佛了
-豆子你粉絲有108w了,漲了將近7w啊天哪！
-原來你在家里藏了個小提琴家！
-害,這不比表妹香啊
-瀾崽不要太可了！
-我想要揉揉瀾崽的一頭軟毛555
-我也想揉揉www
謝瀾正在心里琢磨彈幕是怎么能隔著網(wǎng)線聞到他“香”的,竇晟忽然伸手朝他腦袋摸了過來。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那股力支配著上半身都在椅子上晃了好幾下。
暈頭轉(zhuǎn)向。
竇晟收回手淡淡道：“替你們?nèi)嗔恕！?br/>
謝瀾：“？”
彈幕：？？？？
-做個人吧
-狗死了
-我竟然……磕到了
-媽的我也……
-磕到+1
謝瀾感冒實在沒勁，懶得跟某人計較。他撇撇嘴，看著彈彈幕鋪天蓋地的刷屏詞，忍不住問：“磕到是什么意思？”
“磕就是磕頭的磕?！备]晟無比順暢地回答，“他們看我替他們摸頭，驚訝得一頭扎到了地上?！?br/>
“這樣啊……”謝瀾點頭，“那我也磕到了?！?br/>
竇晟握著鼠標(biāo)的手猝不及防地哆嗦了一下。
-？？？
-企業(yè)級理解
-豆子的豆言豆語
-瀾崽是豆語十級學(xué)徒
“行了啊?！备]晟對著彈幕樂了半天，“他都看不懂這些網(wǎng)絡(luò)詞，你們不要帶壞小朋友?！?br/>
-小朋友？操
-kswlkswl今晚我死在這直播間
-快把我鯊了給二位助助興
-所以他會一直在你家嗎？
-同問，在你家多久？
-下次直播還能見到嗎？
這些問題飄出來，謝瀾愣了一下。
其實這次寄宿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他的計劃。他本打算在這自己租個房子生活，但沒想到在竇晟家一住就是半月，現(xiàn)在甚至沒什么想走的動力了。
竇晟回過頭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他，“應(yīng)該會在這長住吧？”
謝瀾?yīng)q豫下說，“反正這段時間是的。我們都辦了住校，只有周末回來?！?br/>
竇晟聞言立刻勾起唇角，對著鏡頭笑道：“我覺得他得在我家呆到至少高考，四舍五入是我家的二貓了，我是老大?！?br/>
-豆子，我也想去你家住
-開門啊在摁門鈴了
-開門啊在摳門縫了
-開門啊腿夾門里了
后面跟著刷起了隊形，竇晟樂著罵道：“做夢吧你們，快滾?！?br/>
謝瀾背后忽然傳來幾聲淺淺的吧唧嘴的聲音，是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睡著的四只小奶貓，一個枕著一個的肚皮，在夢里重溫吃奶。他聽著那些吧唧聲，也打了個哈欠。
竇晟鼠標(biāo)點了點，“行了，今天就到這，謝謝各位支持，咱下期視頻見吧啊?！?br/>
-？？
-？？
-漲完粉就跑？
-是人嗎你，這還不到零點
-你看別人主播誰下了？
“啊，今天內(nèi)心有點動蕩，可能是被這么多漲粉嚇到了，我得找個沒人的角落撫慰撫慰自己的心靈?！备]晟面無表情地敷衍著，起身先關(guān)掉了左邊的恐怖游戲，而后鼠標(biāo)停在關(guān)閉直播的按鍵上，停頓。
“還有什么要對我說的話嗎？倒數(shù)五個數(shù)。”
滿屏幕的問號刷了出來。
竇晟微笑著看那些問號，五秒鐘到，鼠標(biāo)咔噠一點，屏幕黑了。
謝瀾緩緩舉頭仰望，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有什么毛??？”
竇晟把電腦也關(guān)了，理直氣壯道：“我困了啊，困了睡覺天經(jīng)地義?！?br/>
謝瀾無語。他收拾好琴和琴弓，把琴盒的鎖扣仔細扣好，起身背在肩后。
拉完一首曲子后有點體力耗竭，背著琴竟然都覺得像背了座山那么沉，壓得有點喘不上來氣。
謝瀾走出屋子，忽然聽竇晟在背后輕聲說：“這把琴的形狀很特別?！?br/>
“啊？”謝瀾駐足回頭。
“琴的形狀讓人印象深刻?！备]晟低低道，又把目光從琴上收回來，“剛那首op也改得很棒。極致的燃與哀傷，是我最喜歡這首op的地方，你都拉出來了?！?br/>
謝瀾被夸了個猝不及防，站在門口臉上寫著一個懵。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拉得很好，但被竇晟當(dāng)面正經(jīng)地夸出來，還是有點耳朵發(fā)燙那種不自在。
竇晟今晚接完電話就有點不對勁，用車子明的話說，像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橋了一樣。
謝瀾回屋先洗了個熱水澡，裹了件更厚的睡衣，下樓去找吃的。
趙文瑛經(jīng)常出差，竇晟家冰箱里塞滿各種吃的，有的是他屯的，有的是小馬每天來接送上下學(xué)時順手塞的。
謝瀾很餓，在冰箱里掃了一通，把能立刻吃進嘴里的有點甜味的東西都拿上了——兩盒泡芙，一盒哈密瓜，一盒蛋撻，一盒豆沙春卷。大盒小盒摞起來用下巴抵著，騰出一只手拿了瓶可可奶。
冰箱里全都是可可奶，讓人甚至覺得不喝一個都對不起這個冰箱。
他抱著東西有些艱難地用胳膊肘關(guān)上冰箱門，剛一轉(zhuǎn)身，就見竇晟站在門口，一半身子在廚房的光下，一半身子在客廳的陰影里，幽幽地看著他。
“！”
謝瀾好懸沒把那一摞盒子都掉在地上。
拿著奶的那只手緊急在空中扶住傾斜的“建筑”，他震驚道：“你干什么？”
“走過路過，隨便看看?！备]晟走過來自然而然地伸手幫他取下了最上面的三個盒子，“你餓了啊?！?br/>
這不是廢話嗎。
謝瀾問，“你也找吃的么？分點？”
“沒，我晚上在小飯桌吃很飽?！备]晟跟著他上樓。
謝瀾挑眉，“那你下來干什么？”
竇晟想了想，“散散步?！?br/>
“……？”
走到樓梯口，謝瀾下意識放緩了腳步，想讓竇晟走前面。然而他微妙察覺竇晟也跟著他一起放緩了腳步，似乎也想讓他在前面。
然而當(dāng)謝瀾抬腿往上邁了個臺階，竇晟也立刻跟上來，基本跟他肩并肩往上走。
謝瀾莫名覺得有點發(fā)毛。
他上一個，竇晟上一個。
他腳步稍緩一緩，竇晟也跟著緩一緩，還打個哈欠。
余光里，竇晟一直以落后他半個臺階的距離，幽幽地看著他。
謝瀾臉上逐漸露出迷惑表情。
他忍不住回頭問道：“干什么??？”
“上樓啊?！备]晟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怎么了?！?br/>
“……”謝瀾難以置信，“你這是單純的上樓嗎？？”
“不然呢？還能是下樓？”竇晟說著加快幾步上去，把手里拿的東西放在謝瀾床頭柜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咱都一起住了這么多天了，我一直沒問你?！?br/>
謝瀾呆呆地抱著東西杵在門口，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俊?br/>
竇晟說，“家里用不用添點什么東西？我前兩天下單了咖啡機，還有什么別的需要么？”
謝瀾一驚，“你買了咖啡機？”
“嗯?！备]晟垂眸思考了一會，“你覺得有必要買個投影儀么？”
謝瀾露出了更加迷惑的表情。
“家里沒有能一起看電視的地方，趙文瑛女士總出差用不到，但現(xiàn)在你來了好像就有必要了?！备]晟自顧自嘀咕了幾句，“算了，這事跟你一病號說也沒用?！?br/>
謝瀾不知道他到底在抽什么風(fēng)，但還是實話實說道：“我比較喜歡用自己手機看東西，投影太大屏幕看著會有點累。”
這是實話，英國家里的投影儀有且只有一種用處——打造他拉琴的影子，錄視頻用的。
“噢。”
竇晟好像有點失望，他嘆一口氣，“那我再看看吧?！?br/>
他放下東西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屋，跟里面剛消停睡一會就起來跑酷的貓交涉了幾句。
謝瀾也回屋了，坐在桌前邊吃宵夜邊擺弄手機。
剛才那波吸引路人觀眾的效果還在慢慢釋放，說會話的功夫竇晟b站關(guān)注數(shù)漲破110w了，昨天那個《豆子戀愛千層套路》又上了一次首頁，這回改名為《大貓拐二貓的千層套路》。開幕即是滿屏的橙色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