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那官員的妻子實在沒辦法護住他了,只能倉促行險,趕在那官員下手之前,命心腹將他帶出別院拋棄——那官員的妻子托心腹給他帶了句話,讓他往南走,同時命人給我送了一封信,講明經(jīng)過,請我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即使不將他認回盛家,也給他一條生路!”
盛惟喬愣愣道:“據(jù)說他是五六歲時被拋棄的,算來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那為什么爹爹今年才領(lǐng)他回去?”
“傻孩子,十二年前,正是你落地的時候,為父成天圍著你們母女轉(zhuǎn)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管什么信不信?”盛蘭辭喟嘆道,“那段時間多少賬目文書信箋堆積如山——為父直到你娘出了月子才有心思理會,等看到信時已經(jīng)是幾個月之后了!那會為父還不相信,專門派了人去找那官員妻子確認,又跟你娘商議,等開始找鶴兒時,距離他被拋棄已經(jīng)大半年小一年,那是完全沒蹤跡了!”
而盛蘭辭跟馮氏恩愛非常,又喜得愛女,對于這個猝然而來的兒子,自然不會感到驚喜,驚嚇還差不多——所以找了找沒找到,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畢竟本來就不是充滿他期待降臨的孩子,也沒相處過,甚至見都沒見過,自然不像嫡女這樣牽動他的慈父之心。
倒是盛睡鶴牢牢記住了生母的那句叮囑,即使被拋棄后落到了人販子手里,他也是想方設(shè)法一路往南。
許是天意助他,人販子其實沒打算南下的,然而出海時遭遇風暴,愣讓他流落到了與盛蘭辭同在一郡的玳瑁島,成為了公孫家的義子!
盛惟喬心神不寧的繞著腰間宮絳的穗子,道:“那爹爹您早就把他給忘了,他也只知道他爹爹在南方,卻是如何與您相認的?”
“這個說來也是巧了!”盛蘭辭微哂,“為父當年與公孫老海主曾歃血為盟,年初時候公孫老海主戰(zhàn)死,現(xiàn)在的公孫海主退守玳瑁島后,派密使送信與為父,希望能夠延續(xù)盟約。故此為父專門來了趟島上,與之再舉行歃血儀式——而現(xiàn)在的公孫海主提議讓鶴兒也加入其中,如此一旦他戰(zhàn)死,那么鶴兒將接替海主之位!”
盛蘭辭經(jīng)過考慮同意了,畢竟公孫夙向他透露了帝師桓觀瀾是死在韓潘兩家父輩手里的,作為致仕的翰林,盛蘭辭根本不可能跟韓潘合作,他只能選擇玳瑁島。
本來歃血儀式用的是牲血,但當時玳瑁島的情況可以說是風雨飄搖,公孫夙的地位也很不穩(wěn)固,他急于得到盛蘭辭的支持,為表誠意,決定使用人血,而且是自己的血!
盛睡鶴與他兄弟情深,自然要勸,兄弟倆爭執(zhí)當中,都割了一刀,滴血入盆。
而盛蘭辭覺得既然要支持玳瑁島,做得好看點也無妨,索性也給了自己一刀——儀式舉行完后,下人捧著水盆面巾上來伺候包扎。
由于彼時玳瑁島新敗,哪怕公孫夙與盛睡鶴在島上位高權(quán)重,身邊伺候的人也只剩了寥寥無幾,所以這一個水盆端上來之后,三人之間很是謙讓了一番。
就在謙讓的過程里,三個人的血都滴入水中,然后他們就驚訝的看到,盛睡鶴的血,與盛蘭辭的血融合到了一起!
“這么著,我與鶴兒核對之后,確認彼此就是父子,回去跟你祖父還有你娘商議后,決定將他認回去?!笔⑻m辭溫和道,“所以乖囡,你不必怨恨他,說到底,我們接他進門,歸根到底,是為了你——雖然為父跟你娘都覺得,就你一個女兒是很好的,根本不比人家子女成行差。但世風如此,沒有親兄弟撐腰的女孩兒,到了夫家總也難免被輕看,我們做父母的,總是希望你能過得輕松點再輕松點,你要實在沒親兄弟,也還罷了,既然有一個,資質(zhì)又好,也知恩圖報,為什么不能把他收為己用呢?”
盛惟喬張著嘴,半晌才懨懨道:“那為什么要跟我說他是外室子?!如果我早點知道他的身世,又怎么會……怎么會……”
怎么會這樣敵視怨恨他、想方設(shè)法趕他走、甚至稱他是一只外室子?
“因為為父方才已經(jīng)說了,他的身世,倘若不是乖囡一定想知道的話,你說為父怎么講得出來?”盛蘭辭苦笑著說道,“而且這件事情,現(xiàn)在告訴了乖囡你,乖囡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絕對絕對不能外傳——否則叫鶴兒之前的家里知道了,那一家子,可沒幾個能活了!”
生下盛睡鶴的女子固然要上吊,做了盛睡鶴四年名義上的“親爹”的官員,必然也將從此羞于見人。
這事兒傳出去,是要毀掉一個家的。
盡管那官員對盛睡鶴很是絕情,但一來盛睡鶴到底活了下來;二來他在盛蘭辭心目中地位究竟遠不如盛惟喬,盛蘭辭無意為這兒子結(jié)下死仇。
所以盛蘭辭寧可背負負心之名,給盛睡鶴按上“外室所出”的名頭,也不愿意宣揚他的真實身世。
盛惟喬隱約體會到他的想法,默默頷首之余,心頭對盛睡鶴的抵觸也似春日冰雪般融化,卻有憐憫漸生:“這只外室子……噢不,這人怎么這樣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