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出依舊熱氣騰騰的飯菜湯,她雙手合十:“老天有眼,浪費食物是可恥的,傅九云跟你們無緣,我來吃掉好了。”
說罷塞了一大筷子鴨掌白菜進(jìn)嘴。
飯吃了一小半,頭頂忽然“吱呀”一聲,一扇窗戶被推開了。一個男人半截身體探出來,贊嘆:“好香,我餓了?!?br/>
覃川抬頭,正對上那張青木面具,一口飯登時卡在喉嚨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一個勁撓墻。他翻身一躍,輕飄飄落在她身邊,蹲了下來,笑吟吟地問:“你也是來送飯菜的?怎么不送上來,反倒自己在這邊偷吃?”
她還在痛苦地?fù)蠅?,腦袋奮力在墻上撞著,試圖把喉嚨里那團(tuán)可惡的飯菜撞出來。
他說:“別激動,莫怕,來,我看看飯菜?!币幻嫣筋^看菜,仿佛完全沒看到她在一旁凌亂地扭曲著,還在贊嘆:“清炒蕨菜倒是不錯,你怎知我愛吃蕨菜?”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被一團(tuán)飯噎住,口吐白沫死在她最不想看見的人面前。覃川手指亂扭,冷不防抓到他的衣服,他俯身下來,捧著她的臉頰,嘴唇貼在她顫抖的唇上,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團(tuán)倔強的飯立即柔順安靜地滾了下去。
覃川渾身發(fā)軟癱在地上,咳得快要斷氣,耳邊隱約聽見他問:“我可以吃么?”
吃?吃什么?她警覺地扭頭望,卻見他捏著她用過的筷子,端起她吃剩的飯碗,夾了一筷子肉末茄子,吃得認(rèn)真且仔細(xì)。那筷子上還沾著她方才吃剩的白菜,飯碗邊上還搭著她不小心掉落的飯粒。
他有沒有潔癖她是不清楚,但一個男人可以這么隨意吃陌生女人剩下的東西嗎?
不用手掐,她的臉現(xiàn)在也和染了血似的紅,眼淚汪汪,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什么別的。就這么癱在地上,傻子一般仰著頭,看他蹲在自己身邊,把剩下的飯菜一點點慢慢吃完,一粒米也沒剩??粗孀约喊淹氲帐斑M(jìn)盒子里,修長的手指,中指上有一顆熟悉的淡青色的小痣。
覃川不信他沒發(fā)現(xiàn)她,此人精明得像只鬼,指不定老早就躲在暗處等著她自投羅網(wǎng)了。
為了不小心撞上網(wǎng)的那天,她心里做了許多準(zhǔn)備。以為他會沖過來,甚至一掌劈上,將她打成豬頭再拖回香取山。再不濟(jì)也要言語諷刺一番,大約還會來點諸如撕衣服啦、拽頭發(fā)啦、硬上弓等等很不雅觀的舉動。
可他居然裝作不認(rèn)識她,輕飄飄又漫不經(jīng)心,好像曾經(jīng)那個說愛自己的男人根本是個幻覺。
她說:“你……不認(rèn)得我?”
他將木盒放在她手邊,淡淡飄來一句:“哦?你是誰?”
她頓時很不舒服。
鬼使神差,她又低聲問了一句:“飯菜好吃嗎?”
公子齊的大半面容隱藏在面具后,可是唇角卻是微微上揚的,他點頭:“……很好吃?!?br/>
再度鬼使神差,她說:“好吃的話,記得常來吃。燕燕飯館,在城北的白水巷,不遠(yuǎn)?!?br/>
唇角上揚得更多:“好,我記得了。”
***
那天回去的時候,覃川的模樣是很狼狽的,衣服上沾滿塵土,頭發(fā)亂蓬蓬,雙頰上的紅暈一直都退不下去,越發(fā)映得兩只眼水汪汪,仿佛里面有桃花一朵一朵噼噼啪啪地綻放。
郭大嬸一見她這模樣差點暈過去,哭號著抱住她,如喪考妣:“川兒!你是被哪個混賬欺負(fù)了?!”
老板娘更加驚慌,把亂喊亂叫的郭大嬸使勁推進(jìn)門,將店門關(guān)了個結(jié)實,這才小心握住覃川的手,低聲問:“怎么回事?被人……欺負(fù)了?有沒有……受傷?”
她不敢問得太仔細(xì),怕小姑娘受不了。
覃川搖搖頭,把盒子放在桌上,說:“沒事,只是摔了一跤。飯菜送過去了,公子齊先生說……說他以后會常來?!?br/>
滿屋靜默,覃川咳了一聲:“是真的?!?br/>
尖叫聲頓時掀破屋頂,趁著外面一群人興奮得群魔狂舞,她老早就悄悄回到自己的小屋,頭很暈,脆弱的小心臟很不聽話要往外面蹦跶,好像快兜不住,她只好用被子死死壓著。
想起方才因他答應(yīng)的很順溜,覃川大約是把腦子咳壞了,脫口而出一句話:“你……你真覺得好吃?不是為了什么別的原因?”
公子齊這次答得更順溜:“你希望是什么別的原因?”
覃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姑且不說他有沒有看出她來,就這么一句問話便足以證明她問得多么愚蠢。遇到傅九云她好像總會變得很蠢,一驚一乍,必然是被他整怕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