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為仁一天天地長大,冉秋云的心里越來越發(fā)虛,因為她自己也覺得兒子為仁越來越不像老爺?shù)哪雍兔佳邸C耖g有“吃哪家飯,像那家人”的說法,遺憾的是,這種說法沒有在兒子為仁的身上體現(xiàn)出來,遺傳是糊弄不了人的。
??梁大夫曾經(jīng)向冉秋云透露過一個情況,林蘊(yùn)姍私下里曾經(jīng)問過梁大夫。她問梁大夫:梁大夫給懷孕的女人把脈,是男是女,一搭一個準(zhǔn),是男孩就是男孩,是女孩就是女孩??蔀槭裁戳捍蠓蛟诮o冉秋云搭脈的時候說“一多半是男孩子,一小半是女孩子”呢?
??梁大夫知道林蘊(yùn)姍對為仁的身世產(chǎn)生了懷疑。他巧妙地回答了林氏的疑問:“再厲害的郎中,誰也不能確定女人肚子里面懷的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生男孩子的可能大,就說是生男孩子,生女孩子的可能大,就是說生女孩子,再厲害的郎中都不會把話說死。所以,梁大夫在給林蘊(yùn)姍把脈的時候,也說了一句活套話:一多半生男孩子,一小半生女孩子。
??梁大夫回答的非常巧妙,但林蘊(yùn)姍還是將信將疑。
??冉秋云暫無睡意,她坐起身,披上衣服,拉了一下銅鈴,把阿玉叫進(jìn)內(nèi)室。
??阿玉推開門,撥開珠簾,走進(jìn)內(nèi)室,點亮松油燈,然后走到床跟前:“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阿玉,你把趙媽叫到這里來?!?br/>
??不一會,阿玉領(lǐng)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子走進(jìn)內(nèi)室——她就是筆者在前面提到的趙媽。
??阿玉將趙媽引到椅子邊坐下,然后退出內(nèi)室,掩上房門。
??趙媽站起身,幫冉秋云掖了掖被子,將一個枕頭墊在冉秋云的頭下。
??冉秋云看著趙媽的臉,趙媽眼睛里面布滿了血絲,神情也有些恍惚和沮喪。
??“趙媽,你請坐。”
??趙媽重新坐到椅子上。
??“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趙媽道。
??“趙媽,秋云待您如何?”
??“小姐,你怎么會這么問呢?”
??冉秋云神色凝重:“趙媽,秋云怎么問,您就怎么說?!?br/>
??“小姐,你這是怎么啦!莫非趙媽做錯了什么事情?”
??“趙媽,這夜已經(jīng)很深了,今天,我們主仆兩人長話短說,您說,秋云待你和你們趙家到底如何?”
??“我伺候小姐幾十年,從青州到歇馬鎮(zhèn),我不曾離開過小姐半步,我的心思全在小姐的身上。小姐有了為仁少爺以后,趙媽的心思在你們母子倆的身上。小姐待我如親人,對我們趙家有天高地厚的恩德。小姐為何有此一問?”
??“為仁的身世,除了我,就只有您和您的哥哥趙長水知道,可現(xiàn)在,怡園好像已經(jīng)知道了為仁的身世。今天傍晚,老爺在為程家班接風(fēng)洗塵的時候,突然被謝嫂請到怡園去了。”
??“老爺跟小姐說什么了?”
??“剛才,我隨梁大夫到和園去看望老爺,老爺從怡園回到和園以后,身體就不舒服了——老爺病的不輕,但老爺什么都沒有說?!?br/>
??“小姐以為是我把為仁少爺?shù)纳硎劳嘎┙o三太太的?”
??“這件事情,只有我們?nèi)齻€人知道。出了這種事情,我只能想到您和長水大哥?!?br/>
??“老爺和小姐有恩于我,我就怕不能報答老爺和小姐的恩德,怎么會背棄小姐——做對不起小姐的事情呢?”
??“我看你這幾天神情不對,眼睛里面這么多血絲,你——還是你家里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br/>
??“也罷,本來,我不想跟小姐說的——我擔(dān)心攪亂了小姐的心境,既然小姐問我,那我索性跟小姐說了吧!”
??“趙媽,你快說?!?br/>
??“我們趙家確實遇到了過不去的坎,這幾天,我就是為娘家的事情揪心、煩惱。不能跟小姐講,憋在心里非常難受——我只能自苦——這一次,我哥哥家算是遇到了塌天的事情——我都快要愁死了。”
??“你娘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這件事情可能和怡園——三太太母子有關(guān)?!?br/>
??“趙媽,您快說,撿最主要的事情說。”
??“我侄子仲文,小姐是知道的,他是一個游方郎中,他是一個老實、本分、規(guī)矩的后生——”
??“這——我知道,你撿最緊要的說?!?br/>
??“仲文在給李家鋪一個叫劉明堂的人把脈問診,此人患有肺癆病,仲文用的是祖?zhèn)髅胤?,方子已?jīng)用了將近兩年,劉明堂的病情也有了很大的好轉(zhuǎn),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在前幾天,劉明堂吃了仲文開的一副藥之后,突然中毒身亡。這個方子,劉明堂用了將近兩年,一直都沒有出過事情。劉家人跑到縣衙去報案,知縣大人就派差役到李家鋪把我侄子仲文抓起來,并且關(guān)進(jìn)了死牢,衙役把劉明堂服用的藥渣也帶走了,仵作發(fā)現(xiàn)藥渣里面有毒。仲文是我哥哥唯一的兒子——是我們趙家唯一一條根,仲文入獄,趙家的天就塌了??吹礁绺缟┳哟沸仡D足、呼天喊地的樣子,我心里非常難受。有一件事情,我猶豫了好幾天,既然太太今天提到這件事情,那我就跟小姐說了吧!”
??“趙媽,你快說?!?br/>
??“我侄子醫(yī)死人命的事情很蹊蹺,我估摸這件事情和為仁少爺?shù)纳硎烙嘘P(guān)聯(lián)。”
??“趙媽,快告訴我實情?!?br/>
??“那劉明堂喝的藥是我侄子仲文親手開的方子,藥也他親手配的,藥也是仲文親自熬的,看著劉明堂喝到嘴里——過去,劉明堂每次用藥都是仲文親力親為。這個方子,劉明堂已經(jīng)用了將近兩年,一直都沒有出過事,一定是有人在藥上做了手腳。我嫂子說漏了一句話,仲文被抓的第二天的晚上,衙門里面的侯三帶著老母親到我家去看病,侯三和我哥哥在屋后的竹林里面嘀咕了半天——我看他帶母親看病是假,趙我哥哥說話是真。第二天,我從李家鋪回歇馬鎮(zhèn)的時候,在西街口遇到了二少爺為義,他把我叫住了,還和我說了一些話。為義三兄弟是我接生的,平時,他對我比較客氣,他每次在路上遇到我的時候,都會和我打招呼,這很正常,可他說的話有些蹊蹺。”
??“為義跟你說什么了?”
??“他看我腳步匆匆,著急慌忙,眼圈發(fā)紅,就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情。頭天下午,我哥哥派人喊我回李家鋪的時候,正趕上二為義少爺回府。他應(yīng)該知道我剛從李家鋪回來——他也一定知道我侄子仲文被關(guān)進(jìn)大牢的事情。”
??“您是怎么說的呢?”
??“我說自己老了,眼睛見風(fēng)就流淚,二少爺笑了笑,說如果我遇到什么難事,盡可以去找他——他說他是我接生的,這份恩情,他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所以,只要是我的事情——只要是我們趙家的時候,他都會管——他還提到了我們趙家,趙家的事情不就是仲文被打入死牢的事情嗎!我知道為義和他娘神通廣大,林家是開錢莊的,和官府有勾連。為義少爺和衙門里面的人也有勾連,但我沒敢搭他的茬,怡園和我們平園一直不對付,我擔(dān)心為義母子倆肚子里面憋著什么壞。他甩一把魚鉤在我面前,為了小姐,我也不能咬他的鉤?。 ?br/>
??“侯三找你哥哥作甚,您問長水大哥了嗎?”
??“我問了。可不管我怎么追問,我哥哥就是不愿意說出實情?!?br/>
??“李家鋪的劉家,我有所耳聞,劉家在李家鋪是大戶人家,劉明堂的死莫不是另有蹊蹺?”
??“劉家老二劉明祿嬌生慣養(yǎng)、不務(wù)正業(yè),花錢如流水,他結(jié)交三教九流,和黑白兩道勾連得甚緊,劉老爺把生意交給大兒子劉明堂打理,老二劉明祿只拿一定的股份。劉明堂是大老婆生的,劉明祿是小老婆生的。去年秋天的一天夜里,劉明堂在歇馬鎮(zhèn)朋友家喝完酒,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從后面打了幾悶棍,被家人抬回家以后,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以后,養(yǎng)了幾個月的病,在劉明堂養(yǎng)病期間,劉家的生意是劉明祿打理的;還有一年的年底,劉明堂到梧州去收賬,賬是收到了,但劉明堂在回家的路上被二龍山的土匪頭子費黑子的人劫到山上去了。奇怪的是,費黑子既沒有向劉家要贖金,也沒有向劉家透露半點風(fēng)聲。他把劉明堂關(guān)在水牢里面,不給他吃的,想活活把他凍死、餓死。眼瞅著劉明堂性命不保,幸虧一個看守水牢的、叫劉二石的土匪,在月黑風(fēng)高的時候,帶著劉明堂一同逃離了匪窩,劉明堂為了感謝劉二石,給了他一百兩銀子回家安頓家小,然后安排他在青州的茶葉鋪看庫房。劉二石只說是受人托付,才決定放了劉明堂,并和他一同下山的。幾年后,官府剿滅了二龍山的土匪,費黑子去向不明,但他二十幾個手下,包括兩個老婆被官兵抓住,劉明堂才知道是費黑子的小老婆小鳳仙指使劉二石救了自己。劉二石也證實了這一點。小鳳仙曾經(jīng)是青州府百花樓的煙花女子,一次,劉明堂在生意伙伴任掌柜的府上看到了小鳳仙,小鳳仙和劉明堂一見如故,乘任掌柜不在的時候,小鳳仙往劉明堂的袖筒里面塞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明自己原為官家之女,原名叫馬蓉蓉,因父親獲罪,自己被投入青樓,大人如能救蓉蓉出苦海,一定早晚祈禱,不忘救命之恩。后來,劉明堂瞞著父親,從賬房拿了一千兩文銀,為小鳳仙贖了身,不曾想小鳳仙回到家中,家已經(jīng)被官府查封并沒收。又得知父親已經(jīng)被朝廷斬首,母親得知丈夫被斬首、女兒淪落紅塵,自縊身亡。小鳳仙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做了土匪頭子費黑子的小老婆——小鳳仙在百花樓的時候,就只有費黑子對她好,費黑子也曾想替小鳳仙贖身,并娶她做小老婆,可小鳳仙不愿意。萬般無奈、走投無路的小鳳仙,最后還是嫁給了費黑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