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竇景寧從昏沉中蘇醒。
????“你醒了？”
????鄧彌的臉探到眼前，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看。
????竇景寧望了她半晌，動(dòng)動(dòng)嘴，沉啞地問：“這是，哪里？”
????“你家?！?br/>
????“我……家？”
????“是，我們回洛陽了?！?br/>
????竇景寧困累地眨動(dòng)眼睛，似乎又要再次睡過去了。
????鄧彌慌了神：“喂，你多清醒一會(huì)兒吧！一睡就睡了好多天，太嚇人了?！?br/>
????“我餓了?！?br/>
????“啊，有米粥的！”
????“不吃粥?！?br/>
????“但是太醫(yī)說你不能……”
????“米湯，一碗溫?zé)岬拿诇?，就夠了?！?br/>
????鄧彌扶著竇景寧艱難坐起，去給他端了米湯來，一勺一勺喂他喝了。
????竇景寧靠著歇了好片刻，精神才稍微好些了。
????“阿彌，”竇景寧微笑望著鄧彌，“萬一我不小心死了，你會(huì)難過嗎？”
????的確是差一點(diǎn)就救不回來了。
????鄧彌鼻子陡然發(fā)酸，卻故意作色斥道：“誰說你會(huì)死？像你這樣的人，才不可能輕易死掉?！?br/>
????竇景寧啞然失笑：“像我這樣的人？我是哪種人？”
????鄧彌張口結(jié)舌，訥訥說不出話來。
????竇景寧側(cè)過臉去，闔目輕聲嘆道：“你的心腸真是硬，我奮不顧身救你，幾乎丟了性命，可你對我還是這樣?！?br/>
????話里話外，說著某人情義寡薄，不知感恩。
????鄧彌氣憤：“竇景寧，你別不知足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除了回家換衣裳，你睡了多久我就守了你多久，不信你去問你家的下人，我鄧彌是沒良心的人嗎？”
????竇景寧驚詫，轉(zhuǎn)頭望她：“你說真的？你一直守著我？”
????“愛信不信，懶得理你！”鄧彌起身就往外走，“我回家了！”
????竇景寧急了：“鄧——”
????名字還未叫全，他卻摔下了榻。
????“哎喲……”
????嘩啦。
????鄧彌聽到那一聲抽著氣的“哎喲”，匆忙回頭，嚇得不輕，快步折返：“喂，你沒事吧？”
????竇景寧咬牙忍住傷口的疼，搖搖頭。
????“來，我扶你?！?br/>
????摔下來時(shí)想抓住什么，誰知抓了個(gè)空，反將榻旁案上擱著的一個(gè)木盒子帶翻了，零零散散的東西落了滿地。
????鄧彌將竇景寧扶回去，然后回頭來撿一地的零七碎八。
????雜物堆里躺了一只銅鈴。
????一只形制略眼熟的銅鈴。
????鄧彌撥開他物，單將銅鈴拾了起來，她摸著銅鈴兒上缺了的小角，愣怔說道：“這是我的。”
????扯動(dòng)了傷處，竇景寧疼得齜牙嘶聲，沒空看她，只問：“什么是你的？”
????鄧彌伸手：“這只銅鈴兒?！?br/>
????竇景寧看了一眼，先是沒當(dāng)回事，然后反應(yīng)過來，再看了一眼。
????鄧彌說：“它原本是我的。”
????竇景寧愣?。骸斑@是我撿的。”
????“是我丟的。”
????“你確定？”
????“你看這個(gè)角，是我?guī)熜植恍⌒挠脛ο鞯舻?，我記得很清楚?！?br/>
????竇景寧垂眼看了，復(fù)抬頭看她：“你……在遺失此物之前，你……你遇到過梁胤是嗎？”
????鄧彌的臉色頓時(shí)像經(jīng)霜而變的花木。
????那一晚的事情，鄧彌因覺羞恥和恐懼，沒向任何人提起過。
????看到鄧彌神色的變化，竇景寧心中知道答案了。
????原來這就是那個(gè)沒良心的小鬼。
????鄧彌忽然回想起來了，那時(shí)有人出現(xiàn)時(shí)，梁胤清楚喊了一個(gè)名字——
????“竇……景……寧？”
????竇景寧恍然：“嗯，我在?！?br/>
????那寒冷的冬夜，騎馬經(jīng)過的少年是他？
????鄧彌心里五味雜陳：“你竟然，救過我……三次？”
????“什么？”
????“我說——?。 编噺浱鹧垌此?，極為驚懼地瞥見了他胸口殷紅的一片，她發(fā)出短促的尖叫，緊接著慘白著臉跳起來，手足無措罵道，“竇景寧，你是死人么？你的傷口裂了！”
????“不，不礙事……”
????“張?zhí)t(yī)，你快來！”
????“流點(diǎn)血而已，沒事……”
????“喂，有人沒有??？快來人，去叫張?zhí)t(yī)！”
????……
????人仰馬翻的小半日后，張?zhí)t(yī)換好藥出去了，竇景寧躺在榻上，他的妹妹竇妙在他身邊抽抽嗒嗒地哭了許久，終于被竇夫人領(lǐng)走了。
????竇景寧長長吐氣：“耳根總算清凈了?！?br/>
????鄧彌雙目瞪視著他：“你有良心沒有？那是你妹妹，她是心疼你才哭的?！?br/>
????“我又沒死，有什么好哭的？”
????“你！你的良心真是喂……”
????“你最有良心了?！备]景寧冷語打斷她，“我救了你，連一聲謝都沒討著，轉(zhuǎn)眼你就跑了個(gè)無影無蹤。”
????這是在說幾年前的那個(gè)晚上。
????鄧彌理虧，更加心虧，悶聲了許久，小聲開口說道：“其實(shí)你，救過我三次……”
????“哦？我只知道兩次，何來的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