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一會就消失在普濟(jì)的視線里。
這時候殘陽似血,普濟(jì)看看樹林外面,再低頭看看手里帶著趙旭體溫的銀錢,心里有了一種難言的惆悵。
《詩經(jīng)》上說:“得人者興,失人者崩,”那為什么這一路走來,無論吳越國、吳國還是大唐,見到的都是官家不得人心的做法,可是也沒見到他們的衰敗?
《書經(jīng)》上也說:“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可是自己所看到的都是恃強(qiáng)凌弱,見到的惡人幾乎都過的很好,善良的人卻都顛仆流離?
還有,師父曾說過,善可以為法,惡可以為戒,這個趙旭明顯的就是被冤屈的,可他能洗脫自己的冤屈嗎?
“我看不能。那個唯一的證人,在報(bào)官之后,不也已經(jīng)死了?”
有只烏鴉忽然在樹梢“嘎嘎”的叫著,普濟(jì)一愣,等他看過去的時候,那只黑乎乎的烏鴉卻撲棱著飛走了……
曲沃全村已經(jīng)是斷壁殘?jiān)墙逡黄?。這會夜幕低垂,四周靜的滲人,村西邊原來有一個河水沖擊形成的大坑,這會被官府用作了填埋曲沃死去村民的墳冢,這個巨大的墳冢也沒有墓碑,想來也是胡亂匆匆的埋葬了尸首了事。
曲沃已經(jīng)成了鬼村。
趙家已經(jīng)徹底的不成樣子,所有的房屋院墻全都夷為平地,唯一聳立著的,就是曾幾何時趙旭在樹頂眺望父親回來的那棵柿子樹。只是這棵樹此時也被烈火焚燒過,一大半的枝柯已經(jīng)不見,此時上面棲息著十多只昏昏欲睡的烏鴉。
趙旭的淚已經(jīng)干了。依然能夠聞到的煙熏火燎的氣息和死一樣的寂靜讓他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趙旭也不知道自己在曾經(jīng)家所在的地方呆立了多久,心里除了憤怒、傷心、悲戚,就是自己要報(bào)仇!
報(bào)仇!
報(bào)仇!
不遠(yuǎn)處的黃河水依舊東流去,水聲間斷的潺潺傳了過來,趙旭看著遠(yuǎn)處山頂上面的一顆閃亮的星星忽然的有了一個念頭。
——對了!
想當(dāng)初,父親為了救同村因義憤殺人的白耀春,讓自己去找過田蕊的父親田悠。
田悠是飽讀詩書德高望重的本地名士,自己要是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訴田悠,如果田悠能說句話,或許,能給自己找到辯解的機(jī)會。
“有一絲希望,就付諸百倍努力,”這是父親說過的話。想到這里,趙旭頓時渾身信心倍增。
對,就這樣去做!
馬上就要過年,這時雖然天已經(jīng)有些晚,不過有些人家在準(zhǔn)備過年所需,燈火三三兩兩的還在閃爍。
趙旭很小心的走街串巷,撿偏僻的地方,到了田家的后墻。
他不敢走前面,唯恐被人發(fā)現(xiàn),也避免給田家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好在田家依然亮著燈光,他看看四周,想要敲后面的小門,又覺得不妥,再一瞧,找了一根長短合適的歪木棍,疾跑幾步,腳一蹬側(cè)面的墻,將棍子撐著,身子就上了墻頭。
趙旭來過田家?guī)状?,但對后院并不熟悉,他趴在墻頭,分辨了方向,輕輕的跳進(jìn)院子里,朝著前面躡手躡腳的過去。
剛走幾步,猛然聽到有人開屋門的聲音,趙旭急忙躲在臺階下的黑影里,耳朵里聽到一個女子說話。
原碧?
趙旭心里一喜,接著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知遠(yuǎn)和姑娘一席話,如沐甘霖,全身都說不出的暢快,真是從前都沒有過的感覺……”
趙旭登時心里咯噔一下——劉知遠(yuǎn)!
趙旭對劉知遠(yuǎn)的聲音簡直是記得太清楚了,死都不會忘記。這人話不多但出手毒辣,絕對是個狠人??墒撬趺磿谔锛??
這時趙旭聽到了田蕊的聲音:“都??蜌饬恕!?br/> 劉知遠(yuǎn)怎么會在田家?怎么會和田蕊在一起?
怎么回事!
趙旭不停的在心里問著自己,又驚又怒,心神激蕩,肩膀碰到了一邊的花盆,他驀然大駭,伸手扶住,屏住呼吸,心里只盼劉知遠(yuǎn)這會不注意這里。
果然,田蕊和劉知遠(yuǎn)原碧三個朝著前面去了,趙旭手還是捉著花盆,他不停的想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庭那里隱隱的傳來田悠和劉知遠(yuǎn)的說話聲,接著似乎是劉知遠(yuǎn)告辭,田悠送客。
趙旭想等田蕊回來問個清楚??墒堑攘艘粫?,田蕊卻沒有回來,趙旭心里狐疑,他慢慢的到了前面,忽然聽到“咚”的一聲。
趙旭一驚,趕緊貓腰蹲在窗下,只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再說:“田悠!你太過分了!”
說話的是田蕊的母親郭氏。趙旭聽到郭氏說:“已經(jīng)掌燈時分,你為什么還讓蕊兒去送那個牙門都校!是了,是了,你看出這個都校對蕊兒有意,你想促成他們,你,你……”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劉知遠(yuǎn)未婚,我為什么不可以讓他們多接觸?”
這是田悠的聲音。郭氏怒道:“女大當(dāng)嫁?那就要嫁給這個劉知遠(yuǎn)?”
田悠:“知遠(yuǎn)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少年才俊,還深得留守信任,前程錦繡,蕊兒和他,未必不是良配?!?br/> “什么良配!知遠(yuǎn)?叫的好親熱!田悠,你難道不知蕊兒的心思?”
“這話你不必說了。趙旭勾結(jié)匪人,雖不知死活,但即便活著也難逃刑罰,我田家的女兒怎么可以……”
這時又是“咚”的一聲,郭氏捶了一下桌面,叱說:“田家!你田家還有什么臉面不成?”
“我田家怎么就沒有了臉面?”田悠的語氣很平靜,郭氏更怒:“好,好,我問你,當(dāng)初趙旭前來托你找縣令為曲沃白耀春求情,那白耀春出于義憤殺人,罪可罰,但情有可原,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可否去見了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