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再見到楚洛時,是一月后的黃昏。
當成德海笑模笑樣地走進重華殿,宣了圣意請長安前去明德宮一同用晚膳的時候,長安只是疏疏冷冷地一笑,淡然道,“本宮知道了?!?br/>
成德海滿面恭謹?shù)赝巳?,一出了大門,立刻收斂了笑容,急忙忙地轉了一道彎兒往榮華殿去。
鐘毓秀冊封為鐘淑妃后,遷居錦繡宮的榮華殿,距離長安的重華殿只有一路之隔。而一路隔出去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榮華大殿四周古樹參天,紅墻黃瓦,金碧輝煌,與那一角成蔭的重華殿,顯得尤其不相稱。
望著這滿眼的繁華,成德海忍不住直打了個寒噤。
他往正殿內走去,卻見門口熙熙攘攘地站了一排的宮女,走到門口,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女忽然繞到了他的身前,欲言又止道,“海公公,現(xiàn)在進去恐怕是不妥,我們娘娘正在……”
“雜家辦事,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成德海橫了她一眼,那宮女嚇得一愣,不敢再言,忙閃了條路給他過去了。
大殿之內,成德海滿臉堆笑,正要躬身請安,忽然瞥見上首鳳袍的一角,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跪下去道,“皇后娘娘萬福金安?!?br/>
他顫顫巍巍地抬起眼來,又望見了坐在皇后身邊的鐘毓秀,再次叩首道,“淑妃娘娘萬安。”
皇后垂下眸去望他,眼中微有訝然之色,“成德海?你來榮華殿做什么?”
“奴才……”成德海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過了半晌,他方才眸中一亮,低眉頷首道,“奴才奉了皇上之命,前去重華殿中請貴妃娘娘用晚膳,皇上也掛心著五皇子,便托奴才順道兒來瞧一瞧?!?br/>
皇后將信將疑,一門心思都放在了成德海的前半句上,不由得淺淺蹙眉道,“皇上可是召了沈貴妃去明德宮?”
成德海不敢抬首答道,“是?!?br/>
話音未落,坐在上首的鐘毓秀便冷冷一嗤,幽幽開口道,“本宮倒是聽說,前些日子,貴妃當眾掌摑了姜昭媛,足足打了三個耳光,弄得姜昭媛啊,臉上高腫了一片,整整一個月都沒有侍寢呢?!必剐阏f著,不免掩口偷笑起來。
這話落在皇后的耳中,倒是眉頭蹙得更緊了些,她望向成德海,倏然問道,“皇上可是為了這件事才召見貴妃的嗎?”
成德海低低地伏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奴才……奴才不知,皇上只是說,請貴妃娘娘前去用膳,別的……別的……就再沒多說了。”
鐘毓秀聞言,手中的茶盞重重一頓,不屑出聲道,“如果不是這樣,那好端端地,皇上怎會突然召見沈貴妃?”
皇后靜默地嘆一口氣,“圣意不可揣測,無論如何,咱們只管看著便是?!?br/>
毓秀郁郁不樂,氣得胸口像燃了一團火似的,可因著皇后在側,也不好發(fā)作,只能默默忍下了。
酉時,長安更衣過后,換上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紋長袍,她扶著晚香的手下了轎攆,轉眼便看見賀昇已經向她這里走來。長安微微頷首,低聲向賀昇道,“有勞賀公公?!?br/>
賀昇旋即微笑,“這都是奴才應該的?!?br/>
明德宮的正門口,有高高數(shù)十層臺階直達宮門,這一磚一瓦,無一不顯示著帝王的威嚴。長安從這里走過許多次,每一次走過,都是欣喜的,恨不得這層臺階在她的腳下立刻化作一縷平地,好讓她趕緊到達楚洛的身邊??墒沁@一刻,曾經的那份愉悅,卻都散盡了,像是遺留在時光的盡頭處,任她無論怎樣也找不回來了。
進了明德宮的正殿,暖桌上已經布好了精致菜肴,望著這滿滿一桌的膳食,長安卻一點食欲也無,只溫然欠身道,“皇上萬福?!?br/>
楚洛的目光落在長安身上一瞬,眉目間忽然有了一點黯然之色,他沉沉開口道,“朕不記得,你喜歡穿紫色。”
長安理了理衣襟上的垂落流蘇,淡淡笑道,“一別兩年,喜好變了,也沒什么奇怪的?!?br/>
她微微笑著,卻望見他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她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什么,從前的紫衫縹緲,永遠是屬于另一個人的??赡莻€人已經死了,他卻還是在懷念她。
似是沉默了半晌,長安終于聽得楚洛沉沉一聲,“坐吧?!?br/>
她溫然落座,卻只肯坐在楚洛的對面。
“過來坐?!背逦⑽⒌兔?,向她伸出手來,“坐在朕的身邊?!?br/>
長安蘊了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她站起身來,將楚洛迎向她的手忽視過去,徑自坐在了楚洛的一邊。
楚洛見狀如此,只是微微嘆一口氣,卻也不惱,“朕讓御膳房特意為你做的,來嘗嘗看?!?br/>
楚洛執(zhí)起玉箸,挑了幾筷子繡球乾貝放到長安面前,長安只是拿眼瞧著,卻不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