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所外頭，站著一行人。
　　
　　馬車邊的下人正從馬車上卸箱子下來，忙的不可開交。衛(wèi)所進(jìn)門處歇憩的地方，客人們正坐著喝茶。
　　
　　肖玨甫一進(jìn)門，看到的就是梁平給人斟茶的畫面。
　　
　　“楚四公子。”先打招呼的是林雙鶴，他搖扇上前，仿佛主人招待客人般熟稔的笑道：“不知茶可還合口味？”
　　
　　楚子蘭站起身，對林雙鶴與肖玨拱手：“肖都督，林公子?！彼⑿Φ溃骸皼鲋菪l(wèi)的云霧茶，醇厚明秀，齒頰留香。都督好口福。”
　　
　　肖玨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盯著他道：“粗茶而已，不必客氣?！?br/>　　
　　楚昭也不惱，只笑道：“都督玩笑了?！?br/>　　
　　石晉伯府上四公子今年與肖玨年歲一樣，比起肖玨時(shí)常漠然懶倦的神情來，他顯得要溫柔的多。生的亦是極好，五官明秀，皮膚白皙，一身玉色寬大長袍，愈發(fā)顯得清瘦如仙。他眼型狹長，總是含著笑意，實(shí)在翩翩君子，溫其如玉。
　　
　　他二人在一處，一人如秋水冷絕，一人如幽蘭明凈，瞧著是很賞心悅目。
　　
　　在楚昭身側(cè)，還站著一名侍女模樣的姑娘，雖穿著侍女的衣裳，卻生的格外美艷，五官深而明艷，縱是清簡素服，也難以掩飾艷光。林雙鶴這樣見慣美人的人，瞧見此女容貌也忍不住多看了亮眼，心中暗自感嘆，這一主一仆站在一起，更不像是塵世間的人了。石晉伯四個(gè)兒子里，頭三個(gè)相貌平平，唯有這個(gè)長成如此模樣，看來母親的容貌，實(shí)在很重要。
　　
　　“楚四公子來涼州衛(wèi)，是為何事？”肖玨道。
　　
　　楚昭笑了，只道：“陛下聽聞肖都督在涼州衛(wèi)殲滅敵軍數(shù)萬，除盡羌族余孽，龍顏大悅，特意叫我送來賞賜，順帶看一看涼州衛(wèi)的雄兵士氣?！?br/>　　
　　“送賞？”肖玨玩味的看著他，漫不經(jīng)心道：“涼州苦寒之地，能讓楚四公子紆尊降貴前來觀賞，”他微微一笑，“不簡單?！?br/>　　
　　楚昭道：“能親眼見到肖都督帶領(lǐng)的雄兵，是子蘭的運(yùn)氣?！?br/>　　
　　肖玨笑了一聲，沒搭話。
　　
　　“此次涼州大捷，陛下還令我在此設(shè)宴慶功。”楚昭道：“不過我并不清楚涼州衛(wèi)所素日如何慶功，是以，只有麻煩都督了。”
　　
　　“戰(zhàn)死的新兵剛剛下葬，”肖玨道：“現(xiàn)在慶功，恐怕不大合適?！?br/>　　
　　楚昭笑容溫柔，語氣卻很堅(jiān)持，“戰(zhàn)爭之中，哪能不流血？再說殲滅敵人，本是喜事，該賞就得賞，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這是抬出宣帝了？
　　
　　肖玨盯著他看了一會(huì)兒，半晌點(diǎn)頭，笑了：“好?！彼酒鹕?，意味深長道：“明日就可設(shè)慶功宴，就請楚四公子一道來參與吧?！?br/>　　
　　楚昭起身還禮：“恭敬不如從命。”
　　
　　肖玨出了屋子，吩咐飛奴道：“給楚四公子的人安排房間。”
　　
　　飛奴領(lǐng)命離去。
　　
　　林雙鶴跟出來，湊到他身邊，低聲問道：“這楚昭干什么來的？看這樣，是要在涼州衛(wèi)住上一段時(shí)間？”
　　
　　“人沒了，徐敬甫急了，”肖玨淡聲道：“派他的狗過來看一看，有什么問題？”
　　
　　林雙鶴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見屋內(nèi)楚昭正低頭飲茶，就問：“讓他留在這，會(huì)不會(huì)有點(diǎn)不安全？這小子畢竟是徐敬甫的人。”
　　
　　“不安全？”肖玨道：“那要看他的本事了。走吧?！?br/>　　
　　“去哪？”
　　
　　“既是賞賜，也該看看都有什么。”肖玨玩味的開口，“這樣大張旗鼓的來我涼州衛(wèi)，區(qū)區(qū)幾箱賞賜，未免說不過去。”
　　
　　“你又要雁過拔毛？”
　　
　　肖玨看他一眼。
　　
　　林雙鶴道：“沒別的意思，就是問一問，別生氣。走走走，看寶貝去！”
　　
　　禾晏從演武場回來，又回到無所事事的境地。躺在床上看了幾本游記，等宋陶陶送飯過來，吃過飯，宋陶陶離開的時(shí)候，聽到門外有動(dòng)靜，似是宋陶陶在與人說話，以為是肖玨回來了，撐著棍子下床將門打開，一眼看到了林雙鶴。
　　
　　“林大夫？”禾晏左右看了看，沒見著肖玨的影子，就問：“都督不在嗎？”
　　
　　“他同教頭商量慶功宴的事情去了。”林雙鶴笑道：“我先在屋里等他，還有事與他說?！?br/>　　
　　“慶功宴？”禾晏懵了一刻，“什么慶功宴?！?br/>　　
　　“涼州衛(wèi)慶功宴。”林雙鶴沖宋陶陶擺了擺手，見宋陶陶離開后，才往禾晏這頭走，走到門口突然又腳步頓住，不肯再往前了。
　　
　　禾晏莫名：“怎么了？”
　　
　　林雙鶴縮回手，正色道：“男女之間同處一屋，到底不好，傳出去有損你的清譽(yù)?！?br/>　　
　　禾晏：“”
　　
　　她道：“這里沒人知道我的身份，林大夫可以就將我當(dāng)做普通的新兵就好。再者你之前不是來過嗎？”
　　
　　林雙鶴矜持的擺手：“之前屋子里還有旁人，如今就你我二人，恐怕引起誤會(huì)?！?br/>　　
　　“有什么誤會(huì)，”禾晏有些無奈，“我與都督也常共處一室，并未有任何不妥?！?br/>　　
　　聞言，林雙鶴更是后退了一步：“那就更不可了，朋友妻不可戲，我豈是那等背叛朋友的小人？”
　　
　　禾晏：“”
　　
　　這個(gè)人亂七八糟在說些什么鬼話？
　　
　　她想了想，終是想出了一個(gè)好辦法：“這樣吧，林公子，你去都督屋里，我在我自己屋里，我把中門打開，咱們隔著中門說話，這樣一來，不算共處一室，而是分別處于兩室，可行？”
　　
　　林雙鶴沒料到禾晏居然還可以這樣，怔然片刻，一拍扇子：“就這么辦吧！”
　　
　　于是等禾晏回到屋里，用程鯉素的銀絲撬開鎖，吃力的推好凳子在中門另一頭，林雙鶴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他打量了一下中門，問禾晏：“你們平日里都這么玩的？”
　　
　　“怎么玩？”
　　
　　“就是”林雙鶴說到這里，似乎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搖頭笑道：“沒想到懷瑾竟然也會(huì)這般”
　　
　　禾晏被他說的莫名其妙，但還惦記著他方才說的慶功宴一事，就問：“林大夫，你剛才說的涼州衛(wèi)慶功宴是什么？”
　　
　　“之前你們不是打贏了日達(dá)木子的人，殲滅了敵軍數(shù)萬嘛，”林雙鶴道：“陛下聽聞此事，龍顏大悅，特意讓人帶了賞賜過來嘉獎(jiǎng)，還要在涼州衛(wèi)設(shè)宴慶功，以犒三軍?！?br/>　　
　　禾晏聞言怔?。骸艾F(xiàn)在嗎？現(xiàn)在慶功，不太好吧?！?br/>　　
　　現(xiàn)在在涼州衛(wèi)慶功，可不是什么好時(shí)機(jī)。這場仗雖然勝了，可到底來的匆忙，一開始不知情的情況下便死了幾十個(gè)哨兵，縱然后來勝了，也多是靠南府兵的支援。這些新兵此刻的心情，比起打了勝仗的快樂，更多的恐怕是對戰(zhàn)友戰(zhàn)死的悲傷和對戰(zhàn)爭的恐懼。這個(gè)時(shí)候慶功，怎么會(huì)好？
　　
　　“陛下的意思，能怎么辦？”林雙鶴嘆了口氣，“還能不識(shí)抬舉？”
　　
　　一時(shí)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片刻后，禾晏問：“那個(gè)來傳陛下旨意的人，就是今日你們說的什么楚子蘭吧？”禾晏問：“楚子蘭是誰？”
　　
　　“你竟沒聽過楚子蘭？”這一下，林雙鶴反倒奇了。
　　
　　禾晏搖了搖頭。
　　
　　“京中少女的夢中人，排名第一的是肖如璧，排名第二的是肖懷瑾，這楚子蘭嘛，排名第三。”林雙鶴感嘆，“不過自從肖如璧成親后，也就只有肖懷瑾和楚子蘭二人了，咱們懷瑾性子冷淡，又不愛跟姑娘說話，這幾年已經(jīng)不如楚子蘭。楚子蘭雖然出身低了些，但生的好看，又和氣溫柔，還沒有定親，你去問京城中女子最樂意嫁的夫君是誰，十有八九，說的都是楚子蘭。怎么，”他看向禾晏，“你原先在京城中的時(shí)候，沒聽過他的名字嗎？不可能吧！”
　　
　　禾晏當(dāng)然不知道，她之前都在帶兵打仗，哪里有心思去關(guān)注風(fēng)花雪月，京城中有什么美男子。后來回了京迅速嫁人，更無從得知外男的消息。這個(gè)楚子蘭還真沒聽過。
　　
　　“我自小被我爹養(yǎng)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與外男說話都極少，”禾晏一本正經(jīng)的隨口說道：“對外面這些事，確實(shí)一無所知。”
　　
　　“是嗎？”林雙鶴道：“那你爹管你還真是管教的很嚴(yán)?！?br/>　　
　　禾晏點(diǎn)頭：“確實(shí)?！彼龁枺骸斑@楚子蘭和肖都督，又是什么關(guān)系？”
　　
　　肖玨這個(gè)人，雖然待人不親近，沒見他有特別喜歡的人，但也沒見過他有特別討厭的人。徐敬甫算一個(gè)，這個(gè)楚子蘭，今日還未見到，光聽見他的名字，肖玨瞧著就不悅了。
　　
　　莫非從前有過節(jié)？
　　
　　“這就說來話長了。”林雙鶴起身去小幾前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才重新坐下，對禾晏道：“你沒聽過楚子蘭，可聽過他爹石晉伯楚臨風(fēng)。”
　　
　　禾晏覺得這名字聽著有些熟悉，思考了一刻，道：“是不是那位娶了十九房小妾，各個(gè)國色天香那位？”
　　
　　“正是！”
　　
　　禾晏記得楚臨風(fēng)這個(gè)名字。當(dāng)年在軍中的時(shí)候，副將手下們聚在一起閑談，不羨慕皇帝，最羨慕的，就是這位石晉伯了。石晉伯生的玉樹臨風(fēng)，是大魏出了名的美男子，娶的夫人卻是比他年長幾歲，生的更是貌丑無鹽，性情兇悍。